方行健一愣,他本想反駁,這大門寬到可以同時進(jìn)四個人,自己站在一角,怎么也不擋不住視線。可突然一股寒意從腳底涌出,讓他不禁打了個機(jī)靈。
他感受到一股殺意鎖定了自己。
這股殺意來自何處,自不用說。想必梁紅音只等他一開口就要取他性命。這等喜怒無常,嗜殺成性之人,方行健元不該任其胡作非為,可如今他有家有口,又有求與她,只好縮了縮脖子,一句話也不說便進(jìn)了大堂,和二人隔著幾張桌子,黑著臉坐下。
賈存周也感受到了那股殺意,他勸解道:“一飲一啄皆是天意,梁姑娘又何必遷怒他人呢?”
梁紅音白了他一眼,聲音陰沉:“我和他的事。關(guān)你什么事?”
賈存周愣了一下,道:“這事確實和我沒關(guān)系。”
他只覺得眼前的人好似一個炮仗,一點就要著了。
“那你還管!”梁紅音冷哼一聲,話語剛落,左手如電掣一般直掏賈存周的心口。
賈存周只覺一股殺意鎖定自己的心口,心臟也在這股殺意下漏跳了半拍,他心中稱奇,想到:“這般殺意也不知眼前女子做了何事。”
手頭也不放松,右手化章為拳,只有大拇指突出,頂向襲來的掌心。
梁紅音此次來兩湖游歷,一路走來雖不是有意制造殺戮,但確實做掉了不少兩湖高手。這些高手從老殘到青少,也確實各個都有秋千。不過即便是武功最高者,也不過和方行健類似,達(dá)到五品斗智之境,除了這寥寥數(shù)人要費(fèi)上一些功夫,剩下人大多都是一招半式就被她砍瓜切菜。
這樣次數(shù)多了,雖然還未碰到兩湖有名的武林名宿,及名門之后,但梁紅音思及山東情況,不免小瞧了這些人幾分。只覺得此地想必是上接巴蜀,下連江東,北上又可入河南,是以但凡稍有本事天資的,都跑去了這些武學(xué)昌隆的地方,或闖蕩江湖,或拜師學(xué)藝。留下的不是名不符實被人吹起來的高手,就是不問江湖事,隱居山湖的高人。
賈存周是梁紅音所見的第一位兩湖名宿之徒,如今他這一頂,讓梁紅音心中也是好笑,只覺眼前之人果真是呆呆癡癡,且不說她是否掌心藏針,就算論功力,她也不覺自己會輸給旁人。
“本只想嚇嚇你,既然你這般不識好歹,我便試一試你的斤兩?!彼闹羞@般想,手頭更是加緊。
一眨眼功夫,兩人正式接觸,方行健只聽一聲噼里啪啦如吵豆的聲音,繼而兩人便分開,俱是沉默不語,不再出手,似乎是不分勝負(fù)。
梁紅音卻眉角帶笑,問道:“你怎么平白矮了一寸?”
方行健定睛一瞧,果真如此,他視線朝下,見凳子已經(jīng)沒入大堂所鋪設(shè)的石磚中,便知道賈存周想必是用一種秘法,將消化不了的力道傳導(dǎo)到大地之中,才讓表面看來平分秋色。
賈存周壓下胸中淤血,贊道:“梁姑娘確實身手不凡,不過若只有這般本事,還請老老實實接令吧。”
兩人剛剛交手不過一招,彼此也都有了幾分了解,賈存周心中也有了底氣,梁紅音武功是高,但他尚能拖住,到時候在場的高手一擁而上,總有機(jī)會能夠擒住此人。
不過這樣做,手下傷亡肯定在所難免,他實在不愿為一人而犧牲眾人,所以依舊苦勸道:“我?guī)煾改耸钱?dāng)世大儒,不曾說過謊話,他既然說你永遠(yuǎn)等不到,那么你必然是等不到的?!?p> 梁紅音也陷入了沉默,賈存周心中所想她不知道,但她也確實感受到壓力。這壓力倒不是來自在場的眾人,而是還在庭院玩耍的娜娜。她擔(dān)心這里人多勢眾,待會一旦真的打了起來,有這個人纏著,自己無法分心照顧娜娜。
方行健開口問道:“梁姑娘,如今我再問你,另一件事你究竟想出來沒有?”
梁紅音知道他內(nèi)里含義,不過她卻絲毫不感興趣,冷冷道:“想不出就是想不出。就是要想也要慢慢想,你這般催,就是本來能想起幾成,也都忘了?!?p> 方行健心中氣結(jié),哼了一聲道:“想不出就不要想,我也不問了”說罷,他起身朝后院走去。
賈存周不知他二人之間過節(jié),反而勸道:“梁姑娘,你今日總是要跟我們走的,不若就把那事告訴方前輩,也算是做了一次好人。”
“她做好人?”方行健笑了,他經(jīng)過這桌指著梁紅音道?!斑@般人要是能做好人,孔夫子也就不會哀嘆了?!?p> 梁紅音臉露不屑,“你說這話,除了能說明你不學(xué)無術(shù),還能說明什么!‘好’之一字怎么寫,一女一男謂之好,圣人造字尚且知道男女同列方稱為好,孔夫子又懂什么。”
方行健腳步不停,也不分辨,搖了搖頭從賈存周身邊經(jīng)過。
就在此時,啪的一聲,伴隨著探出頭觀望的方伯的悲呼:
“哎呦,我的上好梨花木做的價值一百兩的百年客桌,快快記下記下?!?p> 準(zhǔn)備許久的方行健和梁紅音已齊齊出手!
梁紅音一掌拍碎客桌,欺近賈存周,一爪抓向賈存周心口。方行健則手探出想要抓住賈存周的手或胳膊,防止他逃脫。
賈存周心中焦急,萬萬沒想到兩人會聯(lián)手,喝到:“好不要臉!”腳下一蹬,本是陷在石磚中凳子立刻朝后劃出兩道淺淺的痕跡,濺起的石屑更是只朝方行健二人飛去。
方伯立刻大喊:“啊呀,我的上好景德鎮(zhèn)燒制,每磚價值一兩的景德磚喲,一二三,總共三塊半,給我記成四塊?!?p> 他喊得椎心泣血,在場三人卻沒心情計較這些。方行健一手抓空,立刻閃身側(cè)繞包抄賈存周后路,梁紅音兩手如出海蛟龍,一手揮擋石屑,一手橫空拍向賈存周面門。
賈存周此時連站起來的功夫都沒有,只能繼續(xù)坐在板凳上,他感到已經(jīng)抵住另一桌,心中稍安,左手握拳朝梁紅音腰部擊去。
梁紅音臉露不屑,身形更是快上幾分。賈存周心叫不好,剛要收拳,一只手從側(cè)翼已然出現(xiàn)。
本在外張望的茍富貴,羽淙道士只見圍在外的人一陣鼓噪,本是整齊的陣容也亂了幾分,接著便聽到了徐長峰的一聲呵斥:“你兩個敢!”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對于大堂之中已有了種種猜測。羽淙道士猶豫道:“總歸是白玉京的使者?!?p> 茍富貴搖頭,“再等等吧?!?p> 二人也未等了許久,人群便以平復(fù)安靜,接著又是一番喧鬧,本是圍著客棧的弟子們重新集結(jié),又聽到徐長峰道:“走!”
接著徐長峰拜別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已經(jīng)領(lǐng)教二位高招。我大師兄雖要在此暫住一陣,還望二位多加款待,岳麓書院自有厚報!”
他說的咬牙切齒,面色也是忍氣吞聲至極,話一說完,便騎馬轉(zhuǎn)身,帶領(lǐng)弟子匆匆離去。等經(jīng)過茍富貴二人時,方才停步道:“我大師兄在此贊助,你等莫要輕慢了!”
說完也不等回音,一抬馬韁,馬兒便飛奔離去。后續(xù)弟子也不追趕,各自都是垂頭喪氣,排成兩列從茍富貴二人身邊經(jīng)過。
羽淙道士道:“進(jìn)去看看?!?p> 眾人進(jìn)了大堂,此時大堂中央已經(jīng)是一片狼藉,方行健,梁紅音,賈存周找了還算干凈的一角落坐著。
賈存周神色尚好,見到諸人前來,只是露出苦笑道:“見過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