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圣柳不言,成名于二十年前。
那個時候,江湖動蕩,邪魔肆掠,柳不言手持三尺青峰,三天斬盡魔教三十六座分壇,名震江湖。在那個年代,柳不言,武當(dāng)十子中的陸明子,還有峨眉派的孫紅纓,被稱為“劍三絕”,而后兩位皆師出名門,唯獨(dú)柳不言,無門無派,自學(xué)成才,更被譽(yù)為劍道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而這位劍圣,一生斬妖除魔,并無紅顏知己,沒有后嗣,唯獨(dú)有一個侄兒,深的他的寵愛,正是柳艾!
“怕了?”躺在地上的柳艾看見謝莫袂臉上的神色,有些病態(tài)的得意,“現(xiàn)在跪下來,向我道歉,我還會考慮一下?!?p> 身陷囹圄的柳艾,此時,卻像是拿捏住了謝莫袂的命門,趾高氣揚(yáng)。
謝莫袂用眼神示意司朔,下面該怎么辦——他不能驗證柳艾所說的是否是真的,但是司朔作為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北齊人,或許他能給出一些建議。
“劍圣柳不言半生斬妖除魔,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天下蒼生,他不會為了私人恩怨,而挑起兩國爭端。”
“那你可知道,我是他唯一的子嗣?我是柳不言唯一的傳人!”
“那又如何?”司朔目光冰冷,好似藏著一條毒蛇。
“你!”柳艾被司朔的眼神一瞬間嚇的說不出話來,司朔示意阿九將柳艾提到自己面前來,又對謝莫袂說道“你先離遠(yuǎn)些?!?p> “謝姑娘,你也稍稍站遠(yuǎn)一點(diǎn)?!彼舅返穆曇簦F(xiàn)在面對謝菁華的時候,便的莫名地溫柔。謝菁華沒說話,他也對柳艾這幅嘴臉感到作嘔,乖乖地退到謝莫袂身邊,和司朔之間隔著四五丈遠(yuǎn),鄭鏢頭也老早的站在一邊,一副局外人的姿態(tài)。
“你,你想干什么!”柳艾的兩只手被阿九緊緊錮住,只余下兩條腿無力地踢踏著。
“給你看個好東西?!彼舅飞衩匾恍?,右手在懷中掏著,將只剩一把的短刀拿出,“你看,這是什么?”司朔揚(yáng)起短刀上的花紋,亮給他看。
“這…這是!”柳艾的兩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你是,你是!別殺我,別殺我!”柳艾認(rèn)出了花紋,表情變的絕望。
“你覺得,當(dāng)你認(rèn)出這個了之后,我會放過你么?”司朔臉上帶著譏笑,聲音卻冰冷無比。
柳艾額頭上汗如雨落,連聲求饒,“大人,大人,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會說的,我什么都不會說!”但是司朔的短刀已經(jīng)抵上他的脖子,稍稍用力,便能讓他身首異處!
柳艾閉上眼,自知已逃不開死亡,索性心一橫,要揭發(fā)司朔的身份,但是很可惜,司朔沒給他這個機(jī)會。
剛剛說出“你是”兩個字,柳艾便覺得自己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來,喉嚨涼涼的,似有風(fēng)灌入。
“朔兄,這有欠考慮??!”謝莫袂看著被割破喉嚨的柳艾,有些頭疼,“人心畢竟是肉長的,他的子嗣在這兒死掉,難免會有什么誤會?!鄙頌橹x家公子,謝莫袂生怕司朔此舉給他父親惹上麻煩,“而且我二叔那里,也不好交代?!?p> “這件事情,你不用擔(dān)心?!彼舅窛M不在乎地回答道,“我自會處理?!?p> “可是柳不言他,萬一真的向北齊皇帝挑撥離間,該如何是好?”謝莫袂還是有些擔(dān)心,這種可能牽著到兩國之間關(guān)系的事,他尤為敏感。
“這件事,請相信我。”有點(diǎn)話,現(xiàn)在對謝莫袂說,還不是時候,但是殺掉柳艾,絕對不會引起兩國的爭端,這一點(diǎn)他是肯定的。
謝菁華看著被拋在一旁的柳艾的尸身,沉默不語。她確實很討厭柳艾,但是卻從未想過他死。
她不是那種喜歡大發(fā)善心的人,只是覺得這樣一言不合取人性命,有悖她的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準(zhǔn)則,她當(dāng)然也有。
“別管這么多了,先審問那個五邪教的俘虜要緊?!卑⒕挪荒蜔┑靥嵝阎x莫袂,他在這兒站的有些乏味了。
謝莫袂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從腰間摸出一串鑰匙,打開門上的兩把大鎖。
腐朽悶熱的空氣從里面?zhèn)鞒?,那名五邪教教眾被放置在一個大壇子中,嘴里堵著一塊兒棉花,防止他咬舌自盡。
幾人進(jìn)入房中,而謝菁華則留在門外——她不喜歡這樣的場面。
阿九推著司朔來到壇子前,發(fā)現(xiàn)這名五邪教教眾眼睛緊閉,似是睡了過去,司朔心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把他口里的東西取了!”無論如何,這個時候,他都不可能會睡過去,莫非….司朔不敢再想。
阿九照辦,取下他口里的棉花,剛剛拔出,一股黑血無聲無息地從嘴中射出!
還好阿九躲閃及時,司朔又為正面對著,這股黑血沒有沾到他們的身,而是落在地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黑血中有劇毒!
幾人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謝莫袂,面黑如碳——那五邪教教眾自然是死了,死在他謝府之中,死在他眼皮底下,尤其是昨日他還跟司朔信誓旦旦地?fù)?dān)保過,絕對不會有事,但今天這一出,響亮地打了他一巴掌!
“是誰…究竟是誰!”謝莫袂低聲嘶吼道。
司朔將右手探到人彘的鼻下,果然沒了呼吸,又掀開他亂糟糟的頭發(fā),露出一張青紫相間,布滿血污的臉。
“應(yīng)該是中毒而死?!彼舅氛f了一句廢話,“昨日,是誰在這里守衛(wèi)?”
“是我。”鄭鏢頭站了出來,一臉自責(zé)。
司朔瞧了瞧謝莫袂,謝莫袂見狀,回答道“不是鄭叔做的,鄭叔在謝家操勞幾十年,肯定不會是他。”
“那你,昨晚可曾見到過什么異常情況?”這句話,司朔是對鄭鏢頭說的。
“哎,”鄭鏢頭嘆了口氣,搖搖頭,“我昨日并未見到有何異常?!鳖D了頓,補(bǔ)充道“但是昨夜子時,我去了一趟廁所,回來的路上似乎聽到這房屋的門上的鎖似乎響了幾聲。但是我并沒多想,這鎖是大掌柜的專門請能工巧匠定做的,在謝家中只有謝家嫡系才有鑰匙,所以我并沒有上報。”說到這里,鄭鏢頭也開始抽泣,“少爺,是鄭叔老了,不中用了??!”年俞六旬的人一旦落起眼淚,誰的滋味都不好受。謝莫袂拉著他的手,不斷安慰。
“朔,有什么想法了么?”看見司朔若有所思的樣子,謝莫袂開口詢問。
“現(xiàn)在還不明朗?!彼舅烦烈?,“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找人分析出他所中的是什么毒,然后上報給你二叔,讓所有的侍衛(wèi),這幾天都不要離開,房屋全部敞開,等毒藥分析出來后去搜查一番。”
“嗯?!边@法子看起來行得通,謝莫袂對停止落淚的鄭鏢頭溫和地說道,“鄭叔叔,麻煩你去將這件事通知給我二叔,務(wù)必傳達(dá)到朔兄的意思?!编嶇S頭點(diǎn)點(diǎn)頭,對著司朔鞠了一躬,“請少俠務(wù)必找出真兇!”
說完他便向謝無惑房間的方向跑去,謝莫袂也向司朔告辭,“朔兄,那我去熟悉毒藥的大夫來看看?!?p> “阿九,你去通知謝府的守衛(wèi),讓他們在這兒附近嚴(yán)加看守,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彼舅穼χ⒕欧愿赖馈?p> “那你呢?”
“我就留在這里,防止有人趁機(jī)破壞現(xiàn)場?!?p> 阿九頭也不回地離開,狹小的房間內(nèi),司朔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裝在壇子里的尸體。
謝菁華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來,但是早被司朔發(fā)現(xiàn),“謝姑娘,你為何還不回去?這里對于你來說,不太適合?!彼朗販芈晞袼x開。
謝菁華搖搖頭,站在司朔旁邊,“我有些話,想和你說?!?p> “你想說什么?”
“我……”謝菁華有些吞吐,“我覺得,你不該殺了柳艾。”
“哦?為什么?舍不得了?”不知為何,司朔的話有些刻薄和刺耳,連他自己都不覺得。
“不是的!”謝菁華搖搖頭,“他并未傷到任何人,他只是因為被他叔父過度寵愛,才變成這個樣子,雖然言語中有冒犯,但是罪不至死?!?p>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我和柳艾從小相識,那個時候他的脾氣雖然也不好,但是為人還是很和善,他本性不壞!”謝菁華說的斬釘截鐵。
“本性,不壞?哈哈哈哈哈!”司朔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嗎?你根本不了解他?!敝x菁華臉色有些不好看。
“我笑的就是他的本性不壞!”
“你為何會覺得他本性不壞?他告訴過你,他在江湖上做的那檔子事了嗎?”司朔言辭銳利,直指謝菁華。
“我….他并未和我說過他闖蕩江湖的事跡,事實上,我和他五年未見過面,今日是剛剛重逢?!?p> “那我就告訴你,你那位柳竹馬,在江湖上做的好事吧?!?p> “三年前,柳艾在冀州拜劍山莊做客的時候,無意瞧見莊主的女兒有些顏色,遂向莊主提親,被莊主以有婚約而婉拒。但是你那位柳竹馬色令智昏,居然給他女兒下藥,把別人糟蹋了。那女兒也是忠烈,被玷污后自殺明志,拜劍山莊迫于劍圣的威名,不敢追究他?!彼舅房粗x菁華由平淡變的震驚的臉色,似乎頗為享受,“而這樣的事,在后來,又發(fā)生過好幾起,都是小門小派的弟子,全部因為柳不言那老家伙的名聲,而不敢聲張?!?p> “這些事,你是從何得知?”謝菁華反問道。
“你不信我?”司朔眼睛一瞇,盯著她冷冷說道。
“一言蔽之?!?p> “那又如何?”司朔和謝菁華針鋒相對。
“既然這么說,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敝x菁華轉(zhuǎn)過身,“也許我,看錯了你。”
“我,是怎么了?!彼舅酚糜沂置约旱哪?,有些疑惑,聽著謝菁華遠(yuǎn)去的聲音,他竟然產(chǎn)生一絲難受的情緒。還有剛剛自己那副模樣,他明明可以和謝菁華再講一番大道理的,但是為什么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另一幅模樣。
司朔的心里不斷泛著漣漪,就和平靜的池塘中投入一塊石子,一圈,一圈,泛著水光,攪動著淤泥。
“剛剛我看到謝家那個小姑娘怎么跑過去了,似乎還在哭泣?!卑⒕艓嘶貋?,有些疑惑的問著司朔。
“不要管她,先把這件事處理完畢。”司朔收斂心神,正色道。管它是兒女情長還是一時氣短,先把手頭的事情解決掉,才最要緊?!澳阕屖绦l(wèi)們將這個屋子十丈內(nèi)的地方全部圍起來,不要讓其他仆役或者謝無惑的守衛(wèi)進(jìn)來,然后看看謝莫袂什么時候來?!彼舅贩愿赖?。
“來了來了。”謝莫袂趕了回來,氣喘吁吁,身邊,帶了幾位花白胡子的大夫,也同樣喘著粗氣。
“歇息一下,就開始吧。”
……
“結(jié)果出來了。”謝莫袂驚喜的叫聲讓司朔回過神來,他居然睡著了。
已經(jīng)到了下午,狹小的房屋有些悶熱,每個人的衣衫都被汗水所打濕,謝莫袂一襲青衫,粘在身上,但他毫不在意,“大夫們說,這是“如夢令”?!?p> ““如夢令”?”司朔皺眉,“又和五邪教扯上關(guān)系了?!?p> “大夫還查出了什么?”
“大夫說,依據(jù)毒發(fā)的癥狀和尸體的僵硬程度來看,他應(yīng)該是后半夜才中的毒?!?p> “后半夜?”鄭鏢頭所說,他是午時左右,聽到門鎖被人撥動,“如夢令”這種奇毒,在正常人身上大概需要兩個時辰發(fā)作,但是這五邪教教眾早已被司朔打成重傷,身體較常人來說,虛弱的多,發(fā)作起來,可能一個小時都不要,況且這種毒并不是立即置人于死地,那就和死亡時間對的上了!
“看來,他被下毒的時間,應(yīng)該就在鄭鏢頭聽到門鎖響動那時候。”
“你的意思是?有內(nèi)奸!”謝莫袂不寒而栗。
“禍起蕭墻。”司朔說出了謝莫袂沒能說出的這句話,“走吧,去看看你二叔那邊有什么線索吧?!?p> 幾人走出屋子,外面的陽光更是灼熱,謝莫袂卻絲毫感受不到。
“究竟是誰?”
每個人都在想著這個問題。
可是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