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是不是很殘忍
是的,她早已看出了小楊的反常。專職總裁司機,怎可能是一個與老板下屬隨意聊天的人呢。更何況小楊一直以來的辦事風格與今天大相徑庭,之前還與她刻意拉開距離的人,在收到一條短信后變得反常起來,話題方向居然和老板剛才的提問如此巧合......
難道老板不知道小楊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嗎?如果知道,為何還派他來打探?不怕被自己發(fā)現(xiàn)嗎?
老板是存心的!安逸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可為什么呢?老板怎么能確定自己不告訴他的事情,會和小楊說呢?對自己太了解?還是只想姑且一試?難道是給自己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或是考驗她這個對上司不坦誠的總助還能否值得信任?
有太多疑問,看似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卻雜亂無章的讓安逸越解越亂。因為這里有一件事是她想不明白的:對一個即將離職的員工,有必要花這些心思嗎?
安逸只勉強猜到兩個原因:其一、老板算計成性,并非針對誰,而是已將攻于人心作為一種癖好,甚至成了強迫癥。誰讓自己在他面前露出馬腳又拒不坦白呢!其二、老板沒有將自己離職的話當真,把當時的拒絕認為成今后加薪的籌碼,所以再次試探。
安逸更傾向于第一個原因。是第二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從老板之前對她的剖析,還有數(shù)次的體諒與關照,那人很了解她對女兒的情感和心境,會這般腹黑自己嗎?
其實還有一個隱隱徘徊在她心頭的猜測:難道老板試圖找到羈絆住自己的辦法?但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她又不是秦朗或技術部那些高新人才,頂多是用著順手而已。
她的頭感到一陣暈眩,也不知是思考得缺氧,還是氣溫太過悶熱。安逸決定不再糾結,老板心思如此深沉,自己哪兒能輕易參透,還是步步為營吧。
加快腳步走入大廈,充足的冷氣快速驅散著暑氣,使周身頓感舒爽不少,只是安逸眉頭間聚攏的愁云卻一時紓解不開。
凌晨的夜店街,燈火通明如白晝,熱鬧喧嘩好似不休不眠。
丁鴻一身酒氣躺靠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小楊謹慎的駕駛汽車在人潮中、車隊中緩緩而行。好不容易,車子終于開入環(huán)路,豁然開闊的路況使車速得以發(fā)揮本色、急速而馳。
不知何時,丁鴻雙眸微微睜開,眼底是一片清明之色。雖坐姿未變,但身上氣息已與剛才判若兩人。對此變化,小楊早已習慣。很多時候,為了充分展現(xiàn)誠摯的待客之道,老板總會以一副不醉無歸的迷離之態(tài)被攙扶進來,殊不知有著超強自控意志的老板頂多也就是微醺而已。自打入職以來,見到他真正醉酒的次數(shù)小楊一只手便能數(shù)清。
“那個任務完成的如何?”丁鴻的聲音一如往日般清冷,其中全無半分醉意。
“是的老板,我問過安小姐了。她說了一些理由......”小楊沒想到已入深夜,老板居然還會問起。雖然自己之前已千般思量,但真正回答的時候還是躊躇起來。
并非他沒有想好,而是安小姐的話語里多數(shù)都是對老板的......差評,如實轉達出來會不會惹惱了老板?自己倒是并無多少風險,畢竟只是轉述而已。但對于安小姐,那么好的一個女人,自己害得人家失去工作可怎么辦?良心何安呀!
“哼!”丁鴻開始不耐煩了,果然見小楊身子一顫,知道警告意義已達到,便再次開口:“不用你去幫她總結或掩蓋,她說了什么,一個字都不許漏、不許改?,F(xiàn)在、馬上說給我聽!”
老板此時的聲音何止冰冷,簡直是冰塊!小楊深吸口氣,心中嘆息一句:安小姐,對不住了!畢竟自己還是要服從于老板的。
隨即小楊將下午與安逸的對話一字一句匯報給身后那位周身漸漸散發(fā)出暴戾之氣的男人。仿佛一觸即發(fā)的洶涌氣場壓制得小楊聲音越發(fā)怯弱,卻又片刻不敢停頓。
“老板,就是這樣了。”終于匯報完畢,小楊背后已冷汗涔涔。
“沒了?”丁鴻危險的瞇起雙眼。
“確實沒有了,后來車子開到太陽科技,安小姐就下車走了。”小楊緊張得差點兒松開方向盤去舉手發(fā)誓。其實,他并沒有真正和盤托出所有對話,私下保留了安小姐笑稱他楊先生,又調侃兩人年紀的那些內容。
一是小楊覺得與老板的任務沒有關系,自己不算隱瞞;二是小楊擔心自己傻乎乎都說了,恐怕這怒火要先爆炸在這些事上,雖只是同事間無關痛癢的玩笑,但他就是覺得這罪過兒恐怕比他瞞報更為惡劣。
而此時,他的老板已無暇再關注其它,剛才那番轉述已將他的情緒狠狠掀翻!
精神壓力、刺激、陰晴不定、強勢......對了還有兩人的年齡差居然帶來了什么自卑感。丁鴻陣陣冷笑。
天底下大多數(shù)老板不都是他這個樣子嗎?有幾個是天天嬉皮笑臉、和顏悅色的!你怕,你恐懼,你逃避......那你今天還找不找工作了?真是在家待的都糊涂了!
至于年齡這點更是滑稽可笑,今后面試這女人還要問清上司年紀嗎?如果比她小還領導不了她了!你好歹才30多歲,你要是七老八十了,還得去墳地里刨出一個給你當老板嗎?
本以為是什么石破天驚的大秘密呢,原來就是這些!枉費他還搭出去一個小楊,結果問來的就是些不著調的渾話!
丁鴻此刻直想把那女人從被窩里揪出來好好吊打一頓,讓她腦子拎拎清楚。自己如此關照她、顧忌她的感受,帶她去看病,請她吃飯,送她回家......這個該死的安逸都忘了嗎?但凡記得,怎么直到如今還會說出‘再給一次選擇也拒絕做他助理’這樣的喪心話?簡直是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小人!
完了完了!安小姐這是要倒大霉了!小楊雖沒有去看老板表情,但這車內充斥的狂暴之氣,哪怕他是個木頭也感受得到。不,如果他是木頭,恐怕此刻已被燃起!
誠然老板是自己的衣食來源,按照老板的吩咐做事天經(jīng)地義,可小楊也是個有良知的人,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是,自己不能違背老板命令,但此時若是不替安小姐美言幾句,那他也會寢食難安的。
再三斟酌,小楊咬牙決定替安逸救場。
“老板,安小姐的話是太過......直白了。”小楊技巧性的采用先抑后揚式開場:“不過她也說了自己很欽佩您,只是她的過往經(jīng)歷使得目前......“再次停頓,小楊找尋著下一步策略。
“她很值得同情,是嗎?”
謝天謝地,老板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wěn)!小楊內心激動,但努力控制自己情緒保持淡然。只因自己這些年的跟隨,多少對老板的脾氣秉性有些了解。此時如果大開大合的替安小姐講情,只會引起老板更大怒火,不但保不住對方,連他也會不得善終。
“是的,我覺得安小姐是個善良單純的人,她家庭的坎坷應該對她傷害很大吧。她并不是指責您,更多的是說自己目前已承受很多,所以對于工作的追求與其他人不同,她也強調是她自身原因。其實今天令她提起這些傷心事,我也很過意不去,可能她是用了很大勇氣才講出來的?!彪m盡量迂回,但小楊也說的情真意切。
“你覺得我不應該去揭她傷疤?”
“不不,老板,我可能表達有誤。雖然不知道您的用意,但這本來也不是我應該知道的。執(zhí)行您的命令是我職責所在,而且您又不知道是這些原因,所以才派我去了解?!?p> “如果我猜到了呢?還讓你刻意去問,那我是不是很殘忍?”
小楊流汗,這是什么和什么?怎么事情被拐到了這個方向?但還是勉強接招:“您不會的?!?p> 不會?是不會猜到、不會去問、還是不會殘忍?小楊給了一個含糊其辭的開放式回答,丁鴻并沒有繼續(xù)為難他。車內再次陷入沉默。
那女人應該感謝小楊,自己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了方向。已從她對自己的冷血控訴轉移到了連小楊都不忍揭開的那道傷疤。算了,總算是知道了她之前未敢言明的理由,難怪她抵死不肯和自己說呢。雖然還有可疑之處,今后有機會再問吧。丁鴻眼中閃過一道黯然。
突然又想起小楊對她的形容:善良、單純。是這樣嗎?那明明是只千年的狐貍。
丁鴻看了一眼背脊挺得筆直的小楊。心中好笑:小楊呀小楊,以安逸的警惕性,如果不是早已知曉是我的安排,憑你的偵探能力怎么可能得到她一個字!
今天這個任務根本談不上是什么打探。丁鴻早已知道無非就是兩個可能而已:如果安逸察覺到了自己意圖,那小楊便會有所收獲;如果小楊一無所獲,則說明安逸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用意。
既然如此,小楊所聽到、得到的一切信息,不過是那女人不敢當面對自己的坦白罷了。這才是他剛才動怒的真正原因:
安逸你這是在告訴我,你從沒有一刻享受過這份工作嗎?一切只是為了順利離開所做的短暫屈服嗎?
你很好!你夠膽大!夠堅定!但你不知道這只會激起男人的斗志嗎?也許,你還真如小楊所言的單純。不,你只是對男人不夠了解,起碼你不夠了解我這個男人!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