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寧呵欠連天的回到府里,剛踏進院門,便瞅見十歲的小世子正由母妃盯著練習拳法。
肅王妃看到濮寧,臉上掠過幾分驚詫之色。
濮寧權(quán)當作沒看見,自顧自往東院走。
算起來,哪天在顏氏武館看到的倆孩子,還沒有小世子一般大,濮寧身心俱疲,開始胡思亂想。
讓顏氏武館的人散布謠言,使宮中見怪不怪、放松警惕,能讓刺殺更順利,這主意,是濮寧替肅王出的。
至于顏氏武館為何替肅王賣命,濮寧思及此,那為數(shù)不多的同情心竟然開始泛濫。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顏鏡鐘曾經(jīng)得罪首輔裴慶年,差點惹來滅門慘禍,肅王覺得此人有用,不惜放下親王身段去求泰山大人網(wǎng)開一面。
今早,從天牢里傳來館主顏鏡鐘自盡的消息,念及他的孩子還那么小,濮寧心里終是不落忍。
......
柳寒煙心疼花在客棧的銀子,賴在房中不出門,到了吃午飯的時候,逄玄江才有機會帶她出來曬太陽。
剛邁出客棧,迎面走來一個棕發(fā)黑瞳穿褐衣的少年,對柳寒煙拱了拱手,“姑娘,有人托我給您帶個口信?!?p> 少年看向柳寒煙身后跟著的男人,逄玄江識趣的回避。
幾聲低語,聽得柳寒煙如坐云霧。
少年說完轉(zhuǎn)身要走,柳寒煙拽住他,“什么意思,她還說了什么。”
拂開柳寒煙的手,少年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搖了搖頭,再未說一句話。
“別問了?!卞绦^來,握住柳寒煙的手腕,對少年擺擺手,“你回去吧?!?p> 少年欠身,對逄玄江拱手作謝,轉(zhuǎn)身消失在長街盡頭。
街市如一道裂縫,裝著浮云和晴空。
柳寒煙怒視這個自作主張的家伙,逄玄江示意她稍安勿躁,解釋道:“他是無因樓的人?!?p> “無因樓?那是什么地方?!?p> 逄玄江:“拿錢辦事,專門替人傳遞至密消息,口風比瓶塞還嚴,不該說的話打死也不會說。你問不出什么東西。”
“他又沒見過我,怎么知道話是帶給我的?”柳寒煙又問。
“這就是無因樓的過人之處。人家拿錢吃飯的本事,我也不知道?!卞绦撝窒蚯白撸八阏f了什么。”
“剛者易折,赤子何辜。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柳寒煙不擅長除了普通話以外的任意一種文體,“你聽懂了嗎?”
左拼右湊出來的話,勉強表達了傳話人想表達的意思。
逄玄江想了想,“你認識的,有誰得罪別人了嗎,身上有功夫,膝下有子女的那種人?!?p> 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是替濮寧傳話,柳寒煙稍加聯(lián)系,一拍腦袋,急忙對逄玄江說:“顏氏武館有危險,別問我如何知道的,那是阿玖姐的家,去晚了可能要壞事。”
“我不熟?!卞幙谑切姆堑臉幼痈‖F(xiàn)在眼前。
就知道那女人的話不該信。
濮寧此時正倚靠在梧桐樹發(fā)呆,她暗生惻隱之心,瞞著肅王給柳寒煙遞消息,總覺得是在往王爺?shù)膫谏先鳆}。
王爺派出的殺手都是一等一的高人。柳寒煙能不能救下顏氏武館的人,就看命運眷顧誰了。
......
馬車顛簸,柳寒煙和逄玄江小心護著各自懷里躺著的孩子,從顏氏武館離開的人,全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了摻著蒙汗藥的水,逄柳二人趕到時,只有這兩個孩子未遭毒手。
只是兩人也喝了蒙汗藥,現(xiàn)下正睡著,絲毫不知道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那些人發(fā)生了什么。
“該如何安置他們。”柳寒煙懷里抱著小時候的阿玖,在瑤城時,阿玖姐是對自己最好的人,柳寒煙沒想到她幼時竟遇到此番殘忍的變故,心里頓時酸澀無比。
“你我不會在此地停留太久,我記得,阿玖姐和晉平是跟著陶將軍在軍營長大的,小孩子不記事,在他們身上留張紙條,就說家里窮養(yǎng)不起,送去城外陶家軍的軍營吧?!卞绦那橐埠貌坏侥膬喝?,邱晉平跟在他身邊許多年了,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們?yōu)楹卧谒奈鍤q的時候就被家人遺棄在軍營外。
本以為這一路能相對平靜,未曾料到邱晉平體內(nèi)的藥勁過了,睜開眼看見兩個陌生人,又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輛不知道往哪兒走的馬車里,難免害怕。
“阿玖怎么了?”邱晉平眼中敵意分明,以為面前這兩個是壞人,“你們是誰?要帶我們?nèi)ツ睦铮俊?p> “睡著了。”柳寒煙輕輕拍了拍阿玖的后背,讓她睡得安穩(wěn)些。
逄玄江表示不會傷害他們,“送你們?nèi)グ踩牡胤?。?p> “師父還沒跟來嗎?武館里其他的人呢?”邱晉平一時間慌張盡顯,似乎已經(jīng)預料到發(fā)生了什么。
逄玄江顧不得事實對小邱晉平的打擊會有多大,從頭到尾仔細解釋這件因爭權(quán)奪位而殺人滅口的無妄之災需要時間。
逄玄江艱難開口:“不在了。晉平,阿玖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往后你要好好照顧他?!?p> 邱晉平眼里的光忽然就暗了,眼淚自兩頰蜿蜒流下,哽著聲音說:“你要帶我們?nèi)ツ睦铮俊?p> “陶家軍駐扎的地方,那里很安全,陶將軍是個好人,會留你們在軍中。但是,”逄玄江頓了兩個音節(jié),叮囑道:“記著,你們是從鄉(xiāng)下來的,被家人遺棄至此,千萬,千萬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們和顏氏武館的關(guān)系?!?p> “謝謝先生?!鼻駮x平沉重的點點頭,他明白,要活下去,為了逝去的人活下去,從這一刻起,顏氏武館不復存在。
逄玄江看穿了他的心思,沉聲道:“有的事很復雜,別老想著追究其背后的真相,也不要對報仇有執(zhí)念,在軍營中好好學本領(lǐng)。我沒辦法替你討回公道,還望你成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以告慰親友的在天之靈?!?p> 報應不爽,今日得意的人,日后未必風光。
逄玄江心里愧對二人,他不能為還在幼年的邱晉平和顏玖多做些事。
邱晉平擦干眼淚,胸膛起伏道:“師父教我,男兒習武,是要保護家人,守衛(wèi)疆土,我一定努力掙軍功,當將軍?!?p> 就是不知道師父在天上能不能看到...
逄玄江撫上邱晉平的發(fā)頂,“我相信你,你會做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