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婧瀾再醒來時已是第三天傍晚了。她稍微動了動就覺得渾身酸痛，尤其是手臂和肩膀，酸脹的幾乎要麻木了一般。
“嘶”，她剛發(fā)出一聲輕微的痛呼，帳子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一道有些沙啞還略帶稚嫩的聲音傳來，“姑娘醒了？”
一個看上去有幾分清秀的小士兵走進來問，他長了一張討喜的娃娃臉，許是處在變聲的時候，嗓音帶著三分沙啞、三分青澀。
姚婧瀾的眼神卻瞬間冷厲起來，“說，誰讓你進來的？”
往常秦昭衡吩咐過，不許任何人私自進入他帳中，就是為了幫她掩藏身份，而如今這小子卻旁若無人地進來了，還稱呼自己“姑娘”？
那少年士兵似乎并不明白她問這話的意圖，有些納悶地回，“是秦將軍啊。”
姚婧瀾眼神微閃，審視地看著他片刻，見他目光清澈坦蕩，稍微放下了些戒心，繼而又問：“那秦將軍呢？”
聽她這么問，少年神色微黯，姚婧瀾見狀心頭一緊，慌忙問：“他人呢？他沒事吧？”
雖然相信秦昭衡的實力，可從一醒來就沒見到他的人影，難免讓她有些不安。
那少年抿了抿唇，有些沮喪地說：“秦將軍和諸位將軍正在為程將軍送、送葬。”
姚婧瀾聞言頓時瞪圓了眸子，奮力地從床榻上半坐起來，強撐著身子脊背停止地問他，“你說什么？為程將軍干什么？”
那少年卻沒有再答。一股巨大的恐慌感籠罩了她的心頭，她眼神緊緊攫住那少年，“我們是贏了還是敗了？你說，我們到底是贏了還是敗了？此次究竟死傷了多少人？！”
那少年有些不敢看她，只覺得眼前這姑娘身上的氣勢實在太過駭人，囁嚅地回答道：“是、是贏了。”
聞言，姚婧瀾略微松了一口氣，然而還未等她徹底放松下來，卻又聽他說：“可是傷亡慘重——不算程將軍所帶的輕騎營，戰(zhàn)死一萬八千人，重傷三萬多人，至于程將軍……所帶的輕騎營，兩萬人，全軍覆沒……”
姚婧瀾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眸子看向他，厲聲質(zhì)問著，“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輕騎營全軍覆沒？這怎么可能！”
那少年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單膝跪下緊張地道：“姑娘，我說的句句屬實，諸位將軍此刻正在祭奠戰(zhàn)死同袍們的亡魂?！?p> “他們在哪？扶我過去，扶我去！”姚婧瀾臉色蒼白地吼道，眼中沁滿了淚。
怎么可能？兩萬人，那可是兩萬人??！
都怪她，都怪她亂出主意，如果不是她胡說八道，秦昭衡就不會用這個法子，如果不用這個法子，他們就可能不會死……
是她，是她害死了他們，是她害死了程將軍！
她嘴唇顫抖著，努力掙扎著想要從床榻上下來，然而完全脫力的四肢根本沒法支撐起她的身體，那少年明顯地看到她的雙臂在劇烈地抖動，臉色一片蒼白，毫無血色。
他連聲相勸，“姑娘，你身子還沒好，不能去，倘若將軍知道了，會擔(dān)心的?！?p> “不，我必須去送他們！”她眼神里滿是堅定，額頭上因為她用力地掙扎甚至冒出了一些細密的汗滴。
那少年手足無措地嘆了一聲，“哎，姑娘，你若是執(zhí)意要出去，回頭我定會被將軍責(zé)罰的，你就行行好，當(dāng)時可憐我，不出去，可以么？”
他懇求地望向姚婧瀾，倒讓她眼神有些松動，她終究還是心軟。
正在她左右為難之時，帳子突然被人掀開，冷風(fēng)灌進來，一瞬間讓姚婧瀾頭腦清醒了許多。
“瀾兒，你醒了。”秦昭衡身上穿著一身玄衣，身子依舊挺拔，可是形容卻憔悴了不少。
那少年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連忙退了出去。
姚婧瀾看著他好一會兒，卻不說話，眼神緊緊地盯著他，好像他是一個影子，一說話就會被驚碎了一般。
就在秦昭衡忍不住要問她怎么了的時候，她突然撲進了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手指的骨節(jié)都因為用力而泛出瑩白。
秦昭衡下意識地攬住了她，還未等他反應(yīng)，就覺得自己胸前有了一陣濕意，懷中的人纖弱的肩膀正微微的顫抖。
他神色瞬間嚴肅起來，將人從懷中拽出來，他盯著她神色極為緊張地問：“瀾兒，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了傷軍醫(yī)未曾診出來？”
姚婧瀾搖搖頭，含淚望向他，“程將軍……”
他立刻了然。
大意了，他忘了囑咐不要讓她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姚婧瀾太過要強，容不得別人見她的軟弱，難得在自己面前有一些不外露的小情態(tài)就能讓他暗自高興許久。
如今程將軍的事一出，她定然要責(zé)怪自己了。
想到這兒，他喉頭一哽，忍著心中的痛處仍然放柔了聲音勸慰她道：“瀾兒，此事與你無關(guān)，是我們都忘了，西戎人擅用毒、根本不會怕山間的毒瘴，還讓他們在山谷里提前動了手腳。倘若要怪，也都應(yīng)該怪在我身上，是我思慮不周，才給了他們可乘之機?！?p> 事實上，許是他依舊低估了云鈺，未曾想到他竟然會料事如神，提前命人在山谷里散了毒煙，雖然不致命，但煙霧混入瘴氣中，難為人所察覺，會慢慢地讓人失去戰(zhàn)斗能力，以至于程將軍他們最后面對西戎人的攻擊毫無抵抗之力。
他們本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想到，在云鈺還未帶人攻來的時候，程將軍等人已經(jīng)命喪義山！
此戰(zhàn)他們打退了西戎大軍，然而卻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除了駐守郎州的十萬，其余的二十萬大軍如今還有戰(zhàn)力的不足十五萬人。
雖然根據(jù)最后收殮時核對傷亡人數(shù)后發(fā)現(xiàn)，西戎并未討到什么便宜，僅戰(zhàn)死在此的將士就有三萬多人。但終究，這樣的勝利不是他們想要的。
姚婧瀾如今徹底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聽見秦昭衡將責(zé)任盡數(shù)攬在了自己身上，立刻不愿意了，她緊蹙著眉頭不贊同地道：“不，這不是你的錯，是云鈺太過狠毒，竟然想出下毒這樣的計策。卑鄙小人！”
她狠狠地啐了一聲，眼神中滿是恨意。那人白長著一副好皮相，看上去格外好親近的樣子，實際上最是心黑不過，或許談笑風(fēng)生間就能要了你的性命，而你到底都不會知道究竟是誰害你至此，簡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