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陵城，五十里外
瓢潑大雨如同夾雜著狂風刮在人臉上像刀割一般，冰冷徹骨。
“主子，要不停下休息一下吧?！毖嗲喑吨ぷ哟舐暫暗?，卻依然聽得不太清晰，緊接著就被雨聲掩蓋下去。
秦昭衡面無表情，輕輕搖了搖頭，只是臉色卻格外蒼白。
“主子！”燕青一張俊臉上滿是焦急，他們先前路過鳳陽遇襲，主子為了護自己受了一劍，卻一日沒停地繼續(xù)南下巡查，傷口也只是每日簡單地換藥包扎一下了事，可是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p> 都怪自己無能，還要主子替自己受過。
想到難受處，他忍不住反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清亮的響聲讓秦昭衡猛然抬頭，眼神一凌，“誰許你動手的？”
燕青一愣，忙垂下頭低聲道：“屬下知錯，請主子責罰。”
秦昭衡瞬間一口氣被憋得不上不下的。他差點兒要被他氣笑了，他氣他自己鉆牛角尖，什么時候又說要罰他了？
他輕輕揮了揮手，“繼續(xù)趕路?！?p> “可是主子，您的身子……”燕青急忙道，卻被他一個眼刀掃回來，自動閉了嘴。
他垂眸，半晌又想起還有五十里就進定陵了，到時候主子能好好休息一下，定然比在這里還要好些。
想到這兒，他微微扯了扯嘴角，一向冷然的臉上竟然能看出幾分喜色。
秦昭衡他們這一路，走得頗不順利，江淮之災(zāi)延及數(shù)個州府，一路上各地都有百姓為求生路，占山為王，成為山匪。
他下了令，不許傷普通人性命，可也因此讓不少人有了可乘之機。
行至定陵，就已經(jīng)遇上了兩波死士偽裝的山匪。先前在鳳陽遇見的那些也是，若非先前屢次遇上普通山匪，他也不至于掉以輕心，害主子受了傷！
一行人匆匆趕路，行至定陵城外，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城門口戒備森嚴，不像遭遇了天災(zāi)，反倒像起了戰(zhàn)事一般。秦昭衡眸中閃過一抹深思，翻身下馬，和燕青交換了一個眼色。
燕青點點頭，準備好提前備好的文書，交給守城的士兵，誰料那士兵看都不看一眼，不耐地推拒道：“走走走，不知道定陵鬧災(zāi)了嗎？這時候進什么城？”
燕青神色一冷，漠然道：“我們是做生意的，知道定陵城內(nèi)缺糧，所以……”
那士兵一聽“糧”字，眼前一亮，看向燕青問：“當真？那你們的糧食呢？”
“還在后面，糧食太多，趕路較慢，所以我們先來定陵，打算和……商議商議?！?p> 士兵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粗聲道：“你先等著?！?p> 說完他轉(zhuǎn)身跑進了城門，不消一會兒，就有一個長相方正，留著絡(luò)腮胡，身穿鎧甲，健壯挺拔的將領(lǐng)模樣的男人出來。他走到燕青和秦昭衡面前，打量了他們一番，有些戒備地道：“看你們的模樣，倒是不太像商人，你們?nèi)绾巫C明身份？”
燕青瞥他一眼，不耐地將手中的文書塞進他的懷里，通關(guān)文書上通常要有籍貫身份，那將領(lǐng)掃了一眼，眼底的疑慮消散了些，心底默默掂量了片刻，終于抬眸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帶你們?nèi)ヒ娭笕??！?p> “哎，哎，不行啊，這位兄弟，我們家主人前幾日路過鳳陽時遭了山匪，受了傷，這幾日連日趕路，還得送我們進城中找大夫診治一番才放心??！”一直跟在燕青身后的燕十三眨了眨眼，連忙機靈地道。
這次隨行，秦昭衡帶了燕青、燕九和燕十三三個，燕青雖做事妥帖，可有時太過固執(zhí)，他和燕九又都太冷硬，不會與人斡旋，倒是十三，年紀雖小，卻機靈的很，性子活泛，興許能派上用場。
沒錯，秦昭衡一早就想好要如何應(yīng)付這些暗中勾結(jié)的各地府尹了——明查不行，那就暗訪。
他雖來江淮是另有目的，可也不至于見黎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坐視不理，既然如此，那便要管。
這一路上見到的那么多無家可歸的難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骨肉分離，饒是他在戰(zhàn)場上見慣了生死一瞬，也不由暗暗皺眉。
一進定陵城，城內(nèi)的氣氛就與一座普通的城池大不相同，街上沒有人煙，四下空寂，家家關(guān)門閉戶，全然沒有平日的熱鬧。
可就算是因為鬧災(zāi)，這也太反常了些……他們先前經(jīng)過的城池，見到的只是慘相、聽到的是痛苦的哭嚎，可絕不是如此寂靜的模樣！
秦昭衡側(cè)目掃了十三一眼，他點點頭，少年俏生生的小臉上蕩開一抹笑，讓人瞬間沒了戒心，“哎，大哥，這城中怎么一個人也沒有？這可怎么找大夫?。俊?p> 那將領(lǐng)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沒說別的，只是有些不耐地道：“遭了災(zāi)，自然沒有多少人了?！?p> 燕十三眸光一滯，心下疑惑，卻仍一副信以為真的模樣訕笑一聲，“哦，嘿嘿，確實是這樣哈。不好意思，我給忘了，不好意思！”
“哼”，那將領(lǐng)冷哼一聲，不再作聲。
跟著他七拐八拐地走進一條巷子，一個鋪子例外地開著門，門上的匾額用不太規(guī)整的字體寫寫“壽春堂”三個字，倒像是個醫(yī)館。
“到了，看過了就去前面的‘定陵客?！∠?，明日我親自來帶你們?nèi)ヒ娭笕?。”他在門口停住了腳步，轉(zhuǎn)身對他們道。
“是，多謝大哥?！毖嗍B忙拱了拱手，“我們明日定在客棧等大哥來，哪也不去?！?p> 他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后快步離開。
燕青看了看眼前的醫(yī)館，輕聲道：“主子，咱們進去吧？”
秦昭衡點點頭，率先走了進去。
一進門，屋內(nèi)空無一人，倒是讓人覺得疑惑。
“大夫，大夫在嗎？”燕十三看了其余三人一眼，認命地扯開嗓子問道。
“在……”，一道極其虛弱的聲音從柜臺后傳來。
燕十三有些驚異，循聲走過去，看了一眼，之間一個形銷骨立的老頭孱弱地半靠在身后的一排藥柜上，一副要魂歸西去的模樣。
那老頭瘦的已經(jīng)看不出人形，一身白色衣袍松松垮垮地墜在身上，露出蒼白的皮膚和皮膚下明顯的有些駭人地血管。
燕十三一瞬間驚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