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莊園約莫一里路左右的西側(cè)山坳,是典型的丘陵地段,黃土與荒草將山脊線勾勒出一片頹敗荒涼之意。
荒草幾乎將兩人淹沒,畫面定格,宛如一幅單調(diào)的油畫。
身著黑色上衣的男人,從扭曲著頭顱往回看的人的背心胸膛處,拔出一把染滿鮮血的匕首。
刀口淬毒,在耀眼光斑下泛著妖異的青綠色,此時,刀刃宛如飲飽了活人鮮血的惡鬼,執(zhí)刀人的手,微微顫抖,像是殺人之后本應出現(xiàn)的興奮,他的眼角微垂,瘦削陰鶩的臉往下耷拉著,肩膀輕顫,又像是在啜泣。
“老八,別怪我,要怪的話,只能怪你命不好,對,是你命不好,才會死在我手里,跟我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男人面上突然浮現(xiàn)出一種難以描述的表情,快要撕裂的嘴角瘋狂上揚,露出萎縮牙齦包裹著的鋒利牙齒,充血的眼睛里透著難以理解的瘋狂,幾如惡鬼!
“老七,你……”
話音未落,男人單手撐住向著他倒來、喚作老八的男人,另一只緊握著匕首,發(fā)了瘋似的往背心口捅去。
一刀、兩刀……鮮血飛濺。
直到他感覺滾燙的血液變成無比清涼的液體時,才停止了瘋狂舉動,烈日如舊,血液混雜著汗液滲入黃土,被喚作老七的陰鶩男人,從人跡罕至的荒草地里迂回出來,他本想放上一把火,可青煙會很快引來其他的人,他打消了念頭,往人跡更加罕至的地方移動。
……
莊園會客室
二當家說到這里,面上終于露出及其痛苦的神色。
“接下來的就讓我來說吧?!崩先邶X雖不如老二伶俐,但說話要簡潔多了。
“那時處理邪甕的時候,由于風水師前輩一直昏迷不醒,日夜擔驚受怕的族人便挑了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作深埋處理??墒牵l也沒想到,我們阻止了病毒瘟疫的擴散,卻無法阻止邪甕不停擴散的詛咒?!崩先A藘擅?,把目光移向二當家,在得到確認的眼神后,才繼續(xù)說道:“夏彥,你挽起你左手邊的袖口,看看吧。”
夏彥莫名的緊張起來,隨即照做,只見黑衣袖口挽至肩下四公分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塊相當隱晦、如沙雕般輕微凹陷的小型掌紋!
“這是……”
“你不用太過擔心,我們在此建造莊園的目的,就是希望有生人來旅游,借此以源源不斷的生氣,來壓制邪甕擴散的死氣。只要你們離開這里,掌紋自然會消失,當然,此法并不是沒有負面影響,如果你認真仔細思考過的話,應該會發(fā)現(xiàn),昨晚某個時間段的記憶,被徹底抹去了?!倍敿医舆^老三的話頭,解釋道。
這就是記憶斷片的原因!果然跟邪甕有關(guān)。
夏彥并沒有將內(nèi)心的憤怒表現(xiàn)出來,以他的角度思考,當年他們埋下了邪甕,完全可以在風水師醒來之后,將邪甕挖出來進行調(diào)查,總應該能找到解開詛咒的方法,但他們似乎并沒有那么做,其中會不會存在什么原因呢?想到這里,他原原本本將他的想法講了出來。
“我們其實嘗試過,但是,當時我們選位置的時候,偏偏將邪甕埋在了‘死門’以及‘生煞’方位,風水師前輩在醒來的第二日就帶著弟兄族人往里闖,但吸收了邪煞之氣的邪甕,詛咒之力更強,我們族人一旦接近那里,生理老化速度便會以數(shù)十萬倍激增!后來逃出去的族人,背上攜帶的烙印至少多長出了一根指頭!可他們進入的時間,只區(qū)區(qū)半小時而已!”
如此可怕的衰老速度,夏彥聞所未聞,二當家臉色由白轉(zhuǎn)青,雖置身于空調(diào)房內(nèi),他額頭上卻冷汗如雨。
“老前輩雖因血脈之力,可以抵擋邪甕詛咒,可是,一旦他靠近邪甕,周遭便會響起鎖鏈震蕩之聲,宛如被看不見的鎖鏈牢牢纏住脖頸,呼吸不得,嘗試數(shù)次之后,死里逃生的老前輩只得放棄。如今,那個埋藏邪甕之地,已經(jīng)變成了埋骨之地,八字不夠硬的人,根本無法接近,更別說調(diào)查了?!?p> 二當家終于把該講完的講完了,剩下的,就只有先找到守夜人,再做打算。
“鎖鏈聲?老前輩跟你們具體講過沒有?”夏彥親自目睹過楊胖子被黑色鎖鏈束縛、勒喉的畫面,心里想著,如果風水師也出現(xiàn)過這個情況,說不定能從中找出那什么黃泉、烙印之類的線索。
“這個鎖鏈聲,據(jù)說只有守夜人、大當家以及其后代,還有風水師三人,也就是潛入過‘喉口’底部的人或其后代,才聽到過,而且只要聽到鎖鏈聲,喉嚨便像是被什么東西纏住,呼吸變得極為困難,上一代守夜人和大當家,就是這么離奇死亡的。老前輩曾說過,這是因為他擅作主張,欺騙了閻王而獲得的懲罰,最后,為了能讓大家逃離那鋪天蓋地的浪潮,他斷指削發(fā),暫時平息閻王的憤怒,但終究連累了另外兩人?!?p> 老三已經(jīng)往二當家的茶杯里添過數(shù)次清水了,不知不覺,三人在會客室已經(jīng)呆了快2個小時。
夏彥左思右想,覺得鎖鏈束喉之事有些蹊蹺,閻王是何等人物,想殺人豈不是信手拈來,還需要如此勞師動眾?但如果他否定了‘閻王懲罰’,那么,那艘他曾經(jīng)目睹過的大黑船,又究竟是什么來歷?最奇怪的是,胖子跟那三個人毫無關(guān)系,‘閻王懲罰’又怎么會落到他頭上?
“糟了!”夏彥臉色刷的一下變成鐵青色,差點從座椅上跳起來,所幸的是,他的左腿在藥物作用下恢復了不少,他堪堪站住腳,便掏出手機,試圖接通胖子的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qū)……”
對了,還有顏沫的,夏彥沒有放棄。
“對不起,您所撥打……”
“怎么了?”二當家看夏彥臉色這么難看,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二當家,你能不能挪些人手,幫忙攔下我朋友!”
夏彥語速極快,額頭上冷汗涔涔。
“好,老三,快去辦,找兩個機靈點的,快!”
砰!老三摔門而去。
二當家先把事情安排好后,才慢慢問道:“夏彥,怎么回事?”
“我那朋友也聽見過鎖鏈聲,而且,我親眼看見是一條黑色鎖鏈纏在他喉嚨上,如果那真是屬于‘閻王懲罰’,那么,任他逃到哪里,也于事無補?。 毕膹┠X子里忽然閃過一句話:
“身負烙印之人,必將歸于黃泉……”
……
黃河沿岸
在楊胖子好說歹說、拼了命的解釋之后,加之主動認錯,姥姥才沒有再多說什么(其實老太太已經(jīng)有些健忘,甚至已經(jīng)把孫子和夏彥到過這里的事情也給忘了),尤其是在眼前這個怎么看都很舒服的少女面前,她必須給足自己孫兒的面子。
此時楊胖子驅(qū)車行進在返程的路上,咆哮的黃河水似乎比來時更加洶涌,想來是因為中上游淤積的水道被略微疏通了,所以造成這樣的景象。
顏沫用手扶著頭頂一側(cè)的車把手,眼睛始終落在翻卷跌宕的洪流之上,一向話多的楊胖子緘口不語,一門心思都落在起起伏伏的路面上,即使猛禽通過性絕佳,但并不代表它能從深坑里爬起來。
潮濕酷熱的風,卷起粘稠的空氣,拍打在兩人皮膚上,就像是淋過雨沒有換衣服那樣難受。車輪緊抓路面,不停往后甩出泥漿,身后的車輪印很快又被水淹沒,雖然沒有下雨,楊胖子也不得不打開雨刮器,以便掃除泥漿。兩只呈機械式左右搖晃的雨刮器,宛如兩只腐壞的上肢,死死趴在前擋玻璃上,向著通往地獄黃泉的人揮手。
每當楊胖子的腳在油門與剎車間搖擺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那些將油門和剎車踩錯了的人,好在自己是頂著驕陽、靠著實力拿到的駕駛證,這種低級錯誤,永遠不可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想到這里,他竟然有些得意起來,油門被控制得恰到好處,既不至于讓輪子陷入泡軟的泥漿里,還能保持著相對不錯的速度。只可惜洪流奔涌的聲音壓過了引擎聲,讓他不能仔細聆聽6缸發(fā)動機咆哮時美妙如天籟的聲浪。
正當他思緒有些飄忽的時候,一只長著黑色羽毛的鳥,突然朝著前擋玻璃,斜刺過來!
楊胖子瞬間感覺背脊一涼,右腳摩挲著剎車,但始終沒有踩下去,因為他感覺后輪已經(jīng)微微有些偏離中心軸,如果此時踩下剎車的話,車子必定拋錨!
砰!
避之不及的猛禽如悍然巨物,震飛了不知為何驚慌失措的小鳥,一團鮮紅血污順著左上角扭曲向下,胖子趕緊減慢車速,下意識偏過頭去看顏沫,卻發(fā)現(xiàn)她依舊緊抓著扶手,好像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更沒有聽到這聲近距離的巨響似的,當他回轉(zhuǎn)過頭,不經(jīng)意瞥過后照鏡時,驀地一怔,汗毛倒豎!
因為,他看見一個身材肥胖臃腫的男人,端坐在后排,潰爛浮腫的面部像是被風吹過的湖面,竟開始詭異的輕微震顫,緊接著,那發(fā)白擴大的毛孔里,擠出一條白色細線,更加詭異的是,這條白色細線,竟開始左右扭曲,還沒等胖子喘上一口氣,更多的白色細線開始擠出毛孔,就像蜷縮纏繞于淺灘處難以察覺的鐵線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