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先前被叫去加班，拋下考古隊一眾人實屬迫不得已。
賞善司來報道了一個滿身功德金光，把地府灰暗的天空都照亮了半邊的老僧，身為賞善寺主簿，人曹官魏征，他不得不馬上，立刻，麻溜兒的去接待。
那金光估計救世的人都沒有那么多，還是生生世世累積的，就是到了地府，身上的功德還在不斷增加。
老僧法號凈空，俗名陳舍，是一個修仙界的佛修，十世大善，俱入空門。十世善人是十輩子不做壞事，而且做過不少好事的，就這樣功德都是很大，甚至也很罕見。像他這樣十世大善的，幾萬年都沒有一個。
要知道，在嚴(yán)苛的地府律條下，能做到大善是多么不容易。
此時此刻，慈眉善目的老僧正坐在魏征的對面，一言不發(fā)的品著茶水。
方才他們在聊佛教的一些理念，老僧在問能不能看看泥犁獄，見見發(fā)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薩。
“佛在心中，漫天神佛多是臆想，地藏王菩薩在地府查無此人，征倒是可以與法師介紹介紹陰律司崔判，十八層地獄的刑法便是由子玉所創(chuàng)。在這世間，何處不是地獄，何處又是地獄。只要內(nèi)心澄凈，無論身在何處都是大善?！?p> 老僧太和藹，就是佛道不相容魏征也懟不出口什么，只得為老僧再倒一杯茶，無奈的解釋道。
說實話，凡間對地府的傳說經(jīng)過統(tǒng)治階級為鞏固統(tǒng)治的改編，說書先生為吸引眼球的改編，各大宗教為吸引信徒的改編之后，已經(jīng)完全不能看了。每一個鬼到地府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疑問，對此，他們早就習(xí)以為常。
凈空大師笑了笑道謝，不知為何，魏征總是覺得他有些奇怪。
二人聊天的時候，茶室內(nèi)的門被輕叩了三聲，魏征上前開門，門前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身高馬大，膚色黝黑，身著蟒袍，額前月牙，正是第五殿閻王包拯，女的長身玉立，恍若莊子逍遙游中的神人一般，身著工裝（官服），腰束玉帶，正是剛從人間趕回來的崔玨。
“玄成，凈空大師?！倍寺月源蛄藗€招呼，便落座了。
凈空大師身上的功德金光比救世功德都多，但今天還來了一群各種死相的鬼來狀告他。
說實話，孽鏡上顯示的這些人都不是身上有冤孽氣的惡人，再加上包拯沒空看這群人的生平，只能匆匆叫來崔玨處理這棘手的事情。
“凈空大師，您是十世大善之人，今日卻有眾鬼來五殿閻王處狀告您，他們曾經(jīng)告去多殿，唯有包拯受理。敢問此事如何？”崔玨淡笑道。
“阿彌陀佛，貧僧從未做過惡事，一生以來，救人無數(shù)?！眱艨漳盍司浞鹛枺⑽㈩h首。
“既然如此，那便將人叫上來對質(zhì)罷。畢竟誣陷者是要入拔舌地獄的?！贝瞢k不等大師說話，當(dāng)即拍板決定。
地府向來眼里不容沙子，因為犯錯的代價高，所以更不容忍誣陷好人的鬼。
大門忽而打開，一群死相各種凄慘的鬼進(jìn)來。
“見過府君，大人?！北姽硇辛T禮，看見坐在魏征對面的凈空大師，登時眼就紅了，群情激憤之下，得虧鬼差給力拽住，不然這大師一頓揍是免不了的。
“諸位施主為何狀告凈空？凈空行事向來對的起佛祖?！眱艨沾髱熋嫔桓模鹕黼p手合十道。
“你這禿驢，仗著功德逼死我等，休要在說對的起佛祖。佛祖莫非為瞽者？如此偽善小人尚得滿身功德？”一位文士打扮的男子情緒越發(fā)激動，一邊捂住脖子上噴涌而出的鮮血，一邊歪著頭大罵。
有一些鬼因為死的太慘，怨氣不消，只能保持著死前駭人的模樣。
凈空沒有回嘴，低聲念佛號超度眾鬼，險些超度了自己。
“滿口仁義道德之小人，你若沒有害我們，我們是怎么死的？”一個渾身上下全是拼湊起來的爛肉的鬼怒罵道。
“凈空尚是肉體凡胎，有時并顧不得所有人。輪回十世，以身飼虎也難免會有他人傷亡?！眱艨绽^續(xù)念佛號。
眾鬼吵吵嚷嚷的也說不清楚，凈空也不愿意多解釋什么，崔玨只得慢慢翻生死簿。
半晌，云淡風(fēng)輕的女聲響起?！皟艨?，你佛法大成，卻終不知何為是非?！?p> “渡罪孽深重的魔修，抹去他們的惡行，逼人犧牲。你心中的佛，到底是何種模樣？”
凈空身上功德都是救人，渡人而得。因他功德多，特許帶記憶投胎轉(zhuǎn)世，世世行善。他生在修仙世界，常渡魔修回頭修佛，魔修回頭之后，身上的罪孽他不管，只管渡人功德。譬如說那書生，就是被魔修挾持要挾他，他要替換魔修不準(zhǔn)，書生于是被魔修殺害。事后，魔修說可以回頭，他便不追究魔修之前的所有殺孽，渡他成佛。
那稀巴爛的鬼是被凈空拉去救世的，因為不是心甘情愿，沒有功德在身。凈空快成佛了，他背后的冤魂在何處？
那成群的冤魂，大多是因為凈空說所謂的眾生平等，他要原諒魔修，惡人而死。之前因為這些鬼規(guī)模不大，大多數(shù)鬼都認(rèn)為自己的仇人是在地府受到懲罰的魔修，尤其是那些因為凈空放縱惡人屠城而死的，到死都不知道還有人在操控這個局面。而凈空正好借魔修屠到一半來救人來獲得信仰力與功德。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看透了天道的bug，鉆在陰律的漏洞之中，所以才沒有得到懲罰。
如果地府的衙門換做法庭，他鉆法律漏洞的行為是可行的?？上У馗茄瞄T，判案靠的是陰律和法官的主觀。在衙門縣太爺式制度下，除非地府重重篩選的公務(wù)員考核都是辣雞，那就沒人能在受審時鉆空子。
“貧僧是為了大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是救世。這世上眾生平等，回頭是岸，為何不可給魔修一個悔過的機會?！彼琅f是那種悲天憫人的慈祥表情，看得崔玨有些慎得慌。
“那你為何放縱魔修殺人？放過惡人你覺得對的起被惡人所害的人？回頭是岸，要是他們真有悔過之心便應(yīng)為所作所為去贖罪，而你只是讓他們修佛，并不是贖罪。被他們傷害過的人如何辦？無辜者就如此白死了？說到底，你的慈悲是用他們的命換來的?！贝瞢k輕搖頭，無奈的說道。
“你所放過的惡人，他們之后所做的惡都有你為幫兇。因為你有能力阻止卻不去做，從你為功德放過他們時，他們再殺的人都與你有關(guān)。你身后如此多的冤魂，你可曾想過？”
“你錯了，只是你不知道?！?p> “貧僧所修的是功德，不可殺戮?？嗪o邊，回頭是岸，只要他們悔改，便能立地成佛。我佛慈悲。貧僧無錯，錯的是施主。貧僧愿以身飼虎，勸人回頭。”
“立地成佛，成佛前的殺孽如何？無辜者如何？這樣以后的人犯了錯，一句話我要改，然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為錯誤付出代價了？”魏征忍不住插嘴道。
本身佛家道家關(guān)系就不怎么樣，凈空和尚又因為前后印象差距過大，導(dǎo)致魏征對他的觀感直線下降，所以才發(fā)揮了噴子屬性擼袖子開撕。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偉大？做了這么多，你感動的只有你自己與愚昧之人。你從魔修手下救人，那是因為他們會信仰你，你有功德。你渡魔修，也是為了功德。佛祖有心行善，雖善不賞，你所害死的人也不少了，下地獄吧。天道懲戒不了你，地獄能?！贝瞢k輕笑一聲，重重放下茶杯。
“為了世界，小小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貧僧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說。
“那是因為你不用洗去記憶，所以你才會一次次犧牲性命。這是地府的過失，放任你積累這種功德。”崔玨毫不留情的點出他的私心。
“你們可真是很偉大的犧牲。犧牲最初是指古代祭祀之中，不得已被殺的畜生，人牲。你可真是刻苦鉆研古代典籍啊，用詞都如此古典?！?p> “我不學(xué)無術(shù)，一直以為的犧牲是后來演變成個人自愿的自我奉獻(xiàn)，而不是像商王武丁那樣，綁著人牲祭祀不行，就把自己也架上火堆說燒完你就該燒我了，我們?yōu)榈氖谴罅x?！?p> 崔玨話罷，眾鬼響起了應(yīng)景的鼓掌聲，凈空被說的滿臉怒容，再也偽裝不出平靜的表象。
“孩子，不要放棄治療啊。鬼傻，還是要多讀書的?！弊詈?，崔玨真切的扶著凈空的肩膀，誠懇的說道。
話罷，凈空吐血，被鬼差帶下去清清功德罪孽再判定刑期。
得，這下凈空去不了賞善司了，還是去罰惡司吧。
據(jù)說，鐘馗罰他在地府受刑萬年，事后投生小龍蝦百世，只能祝愿他投胎到好的飯店做小龍蝦吧。
畢竟，大飯店里的干凈，不會讓別人吃壞肚子再添業(yè)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