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車水馬龍，只見一窮秀才面色菜青，身上的長衫補(bǔ)丁重疊，背背書箱，上有一布簾遮陽，一路向京城方向趕去。

　　“就快到了，只要我考取功名，在朝廷任個一官半職，就不枉我寒窗苦讀十載……”窮秀才一路上不斷給自己打氣，肚子餓的咕嚕咕嚕直叫，咬牙前行。

　　七月天氣炎熱、悶濕，日近晌午，雷聲大作。

　　窮秀才嚇了一跳，心道：“不會吧，屋漏偏逢連陰雨。還有一個月就要開考了，如此行進(jìn)速度，何時能到京城，千萬不要誤了我考取功名?！?p>　　雷聲過后，雨點(diǎn)噼里啪啦的掉落下來。

　　路人急忙奔走尋找避雨之地，很快大道上就沒了人影。

　　窮秀才向前狂奔，見右側(cè)有一祠堂，急忙奔入。只見祠堂內(nèi)已有五人，見他進(jìn)來看了一眼，又各自收拾起潮濕的衣衫來。

　　窮秀才打量四周，此地為關(guān)公祠，面前一尊關(guān)公像，已露出里面泥胎，破舊不堪，蜘蛛網(wǎng)密布，屋頂有幾處漏著雨水，滿地塵土和碎石塊。祠堂內(nèi)地磚早已被挖去，已斷香火多年。

　　窮秀才在關(guān)公像的側(cè)面尋到一干燥之地，卸下書箱，搬來些碎磚墊在屁股下面，等待雨停后繼續(xù)趕路。

　　此時，就聽關(guān)公祠外一聲長嘯，叫罵之聲不斷：“小賤人，留下我寨中寶物，饒你不死。站住……”隨后兵器撞擊之聲傳來。

　　“爺爺，有人在打斗?！币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對旁邊的老者說道。

　　窮秀才尋著話聲看去，只見在不遠(yuǎn)處的墻邊，一位老者身邊坐著一個小姑娘，老者手中拿著一跟黑棍子，閉目養(yǎng)神。

　　“不要亂說話，江湖兇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者并未看小姑娘，直接說道。

　　窮秀才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去京城趕考，聽到有人打斗，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心里突突直跳，怕的要死。

　　“嗖”的一聲，一個白影竄進(jìn)祠堂，一晃身向著后窗逃去。白影越過關(guān)公像時，一個小布包不經(jīng)意間掉了下來，正落在關(guān)公像旁的窮秀才身旁，立刻引起了窮秀才的注意。

　　隨著腳步聲響，一名大漢赤裸上身奔進(jìn)祠堂，褲子被雨水打濕粘在腿上。只見大漢雙手各持一柄大錘，錘頭有碗口粗細(xì)。

　　“哈哈，你中了我一錘，還想跑。招！”

　　大漢雙手一抖，雙錘以流星趕月之勢向后窗的白影砸去。

　　白衣女子聽到身后惡風(fēng)不善，在空中一扭腰，躲閃開來，雙腳蹬墻向上拔去。身后兩柄大錘一前一后砸在了后窗窗欞上，窗子立時被砸碎，兩柄大錘飛了出去。

　　大漢見雙錘未中，急忙向后窗奔去，但為時已晚，白衣女子雙手一觸房梁，身子借力向后窗激射而出，無了蹤影。

　　大漢氣急敗壞，想出后窗追擊，但后窗太高，他又不會輕身之術(shù)，無法越窗而出，一跺腳，急忙出祠堂向后面追去。

　　祠堂內(nèi)的眾人被嚇得蜷縮在墻角，有兩個更是尿了褲子。老者卻未動分毫，小女孩躲在老者身后，偷偷向后窗望去。

　　窮秀才也未動。他此時已經(jīng)被嚇得雙腿打軟，心提到了嗓子眼，雙手緊抱書箱，瑟瑟發(fā)抖，非其不想動，而是不能。

　　“爺爺，您覺得他們誰功夫高？”小女孩低聲問道。

　　“一個魯莽匹夫，聽其音，練的是外門功夫，尚未練到家，但勝在一力降十會。前面那個逃跑的，身法靈活，感覺像是空門中人，但功夫尚未登峰造極，兩個論功夫半斤八兩，但那漢子想抓到前邊那人，難！”老者慢悠悠的低聲說道。

　　暴雨整整下了一個下午，入夜時才停了下來，烏云散去，月光透過破損的窗欞照了進(jìn)來。

　　老者轉(zhuǎn)向窮秀才說道：“這位客官，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閑來無事，可否讓老朽幫您算上一卦？”

　　窮秀才此時才從恐懼中恢復(fù)過來，見老者向自己問話，借著月光看去，只見老者翻著白眼，手中拄著黑黝黝的一根竹杖。老者身旁的小女孩忽閃著大眼睛，也向窮秀才看來。

　　“老丈，可是與我問話？”窮秀才問道。

　　老者點(diǎn)頭。

　　“我就是個進(jìn)京趕考的窮秀才，囊中羞澀，不如待我金榜題名再來尋您占上一卦，如何？”窮秀才說道。

　　“無妨，我免費(fèi)送你一卦?！崩险咝呛堑恼f道。

　　窮秀才想了想，左右無事，便說道：“那就有勞了?！?p>　　“客官可否賞下名姓和生辰八字？”老者問道。

　　“我姓葉名蕭，生辰是……”窮秀才說道。

　　老者掐訣念咒，不一會兒說道：“問前程？還是姻緣？”

　　“前程?！比~秀才道。

　　老者掐算一陣，說道：“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葉公子不該來，此次赴京趕考，好比九曲黃河，破折不斷，但又是天賜良機(jī)，就看你如何選擇?！?p>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比~蕭口中不斷重復(fù)老者所言，心中沉重起來，作為讀書人，那里不知曉其中之意，心中暗道難道此去故鄉(xiāng)難回，終要他鄉(xiāng)埋骨不成？

　　葉秀才突然問道：“老丈，可有破法？”

　　“不可說，天機(jī)不可泄露。”老者搖頭說道。

　　“墨竹客果然不凡，何時學(xué)起他人擺攤算卦了？哈哈哈?！膘籼猛鈧鱽硪粋€男子的說話聲，震得葉秀才等人耳朵嗡嗡直響。

　　老者一怔，手拄黑竹竿站立起來。

　　此時門外出現(xiàn)二人，一老一少，老者背背寶劍，身穿道袍，手拿拂塵，紅臉膛，頭發(fā)花白，道骨仙風(fēng)。小老道手持寶劍，劍眉郎目，長得俊俏，眼露兇光。

　　“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天風(fēng)道長到了?！蹦窨驼f道。

　　“你傷我手下，救走罪臣之女，今日還有何話說。將此女交給我，我可以饒你不死?！碧祜L(fēng)道長說道。

　　“天風(fēng)道長，他父親與我有些交情，我受人之托將此女帶走，可否給老朽一個薄面。再者一說，他父親所犯之過，與她何干，得饒人處且饒人?！蹦窨驼f道。

　　“她父親與盜寶之人勾結(jié)，致使天火魔刀丟失，已犯下重罪。按律全家當(dāng)斬?！碧祜L(fēng)道長說道。

　　“你一派胡言，分明是朝廷中有人想排除異己，借寶刀丟失來治我父之罪。休要辱沒我父清白?！毙」媚镎玖顺鰜響嵟翗O，大喊道。

　　“哼！墨竹客，看來你是不想交人了?！碧祜L(fēng)道長并未搭理小姑娘。

　　墨竹客將黑竹桿戳向地面，說道：“哼！過了我這關(guān)，再說?！?p>　　天風(fēng)道長抽出寶劍，對徒弟說道：“看好了，別逃了小娃娃?！?p>　　小老道點(diǎn)頭答應(yīng)。

　　葉秀才被嚇得忙躲到了關(guān)公像后面，露出頭來偷偷向門外觀看，順手帶走了白衣女子掉落的小布包，心道：“剛走了一撥，又來了一對，今日運(yùn)氣怎么這么差，想找個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睡一覺都不行?！?p>　　祠堂中眾人也擠在墻邊，有膽大的，湊到門邊向外偷看。

　　天風(fēng)道長一劍點(diǎn)向墨竹客胸口，墨竹客聽聲辨位，寶劍將要刺到胸口之時，一閃身躲了過去，回身一竹竿，向天風(fēng)道長持劍的手腕點(diǎn)去。兩人你來我往打到一處。

　　小姑娘手扶門框，躲在門內(nèi)焦急的看著門外二人相斗。

　　小老道見師父與墨竹客相斗，難分高下，又見小姑娘一人在門邊無人保護(hù)，便起了惡心，悄悄向祠堂門口移去。

　　在距離小姑娘尚有二丈多遠(yuǎn)時，小老道趁其不備，使出雞蹬步，速度奇快，唰唰唰幾步便來到了祠堂門口，伸出右手向小女孩抓去。

　　小女孩一見，“啊”大叫一聲，轉(zhuǎn)身想逃，但為時已晚，小老道施展鷹爪力，右手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小姑娘疼痛難忍，眼淚直流。

　　墨竹客正在與天風(fēng)道長對決，聽到小姑娘大叫，暗道不好，急忙一竹竿打向天風(fēng)道長，將其逼退?；厣砑弊撸枷蜢籼瞄T口的小姑娘。

　　天風(fēng)道長一見大喜，緊跟其后，仗劍追擊。

　　小老道一見得手，心里得意，卻未注意墨竹客已到近前，只感覺右手臂一麻，失去知覺，被墨竹客點(diǎn)了穴道。

　　小姑娘見小老道松手，急忙向祠堂內(nèi)逃去。

　　天風(fēng)道長此時也到了墨竹客身后，不容墨竹客變招兒，寶劍刺進(jìn)其后腰。抽回寶劍，天風(fēng)道長正欲刺第二劍。

　　“??！”

　　墨竹客大叫一聲，不待天風(fēng)道長第二劍刺出，向前一竄，兩丈多遠(yuǎn)，撲倒在地，右手按住傷口，強(qiáng)咬牙關(guān)，單臂撐地，坐了起來。

　　天風(fēng)道長見墨竹客中招，哈哈大笑。小老道左手持劍，扶著右臂，來到天風(fēng)道長身旁。

　　“墨竹客，滋味如何？你我本無怨無仇，是你自找。不要怪我不仁?！碧祜L(fēng)道長說著向墨竹客走去。

　　眼下只要墨竹客一死，小姑娘就再無保護(hù)之人，天風(fēng)道長怎能錯過如此好的機(jī)會。

　　正當(dāng)天風(fēng)道長抬起寶劍預(yù)刺向墨竹客之時，只聽祠堂不遠(yuǎn)處鐵鏈聲響，“嘩啦”“嘩啦”，天風(fēng)道長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一個和尚，身材魁梧，頸部以下被鐵鏈纏繞直至小腹，鐵鏈有鵝卵粗細(xì)，雙臂纏滿了鐵鏈，雙手各握鐵鏈一端，鐵鏈托在地上，大和尚一走鐵鏈嘩啦作響。

　　“施主，劍下留人?！贝蠛蜕新曇艉榱?，向墨竹客走來。

　　天風(fēng)道長暗叫不好，一咬牙，挺劍向墨竹客刺去。就在寶劍即將觸碰到墨竹客咽喉之時，只聽鐵鏈“嘩啦啦”飛出，一下?lián)舸蛟谔祜L(fēng)道長的寶劍劍身之上。

　　天風(fēng)道長握劍的右臂被震的發(fā)麻，虎口裂開流出血來，再看手中寶劍，被震成幾段，落在地上。

　　天風(fēng)道長暗吃一驚，向后急退，躲到三丈開外，心道：“旁人都說苦和尚不好惹，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磥砟窨兔划?dāng)絕?！?p>　　“天風(fēng)道長，我欠墨竹客一個人情，可否給貧僧一個面子？也算了確貧僧一樁心事。日后生死由命，貧僧絕不插手?！贝蠛蜕衼淼侥窨蜕砬?，說道。

　　“好。既然大師開口，我與大師結(jié)個善緣。大師須記得今日之事?！碧祜L(fēng)道長說完轉(zhuǎn)身帶著小道士離開了關(guān)公祠。

　　見天風(fēng)道長師徒走遠(yuǎn)，苦和尚口誦佛號，轉(zhuǎn)身看向墨竹客，說道：“老友，昔日之因得今日之果。日后，你我之間再無因果。好自為之?！?p>　　“大師，可否……”墨竹客說道一半，被苦和尚打斷。

　　“你知我意，貧僧不會插手的，以免再惹因果。這粒丹藥你收下，一半外敷，一半內(nèi)服，七日內(nèi)可助你恢復(fù)?！?p>　　“大師……”

　　墨竹客接住苦和尚拋過來的蛋黃大小的藥丸，欲再開口，苦和尚已經(jīng)拖著鐵鏈走遠(yuǎn)，消失在夜色中。

　　見門外只剩墨竹客一人，小女孩急忙跑了出來。

　　“靈兒，莫要哭，幫爺爺把藥丸研碎，再打些水來?！蹦窨蛷?qiáng)忍傷痛說道。

　　葉秀才見小女孩忙不過來，走出祠堂，拿出水壺，說道：“大俠，我來幫你?！?p>　　靈兒取來一個瓷碗，將藥丸放入碗中，用木勺磨碎，取出一半，在葉秀才的幫助下，敷在墨竹客的傷口上，又用布條將傷口扎緊?？嗪蜕械乃幷骒`，敷上之后，傷口血流的少了很多，已有要停流的跡象。

　　靈兒又接過葉秀才遞過來的水壺，倒了些水在碗中，喂墨竹客服下。

　　墨竹客躺在地上，漸漸呼吸平穩(wěn)。約有半個時辰，墨竹客轉(zhuǎn)動白眼球說道：“多謝葉公子?！?p>　　“不必多謝。適才大俠送了我一卦，我自然不能白受您的好處。”葉秀才說道。

　　“我剛才給葉公子卜的一卦……”墨竹客說道。

　　“大俠放心，我不會太在意，此去京城趕考，我必倍加努力?！比~秀才說道。

　　“葉公子，我不是這意思。您一定要在意，還是不去的好。”墨竹客有氣無力的說道。

　　“啊？大俠，你不要框我?！比~秀才起身后退兩步，說道。

　　“我墨竹客行走江湖幾十載，您可以掃聽下，何時框過人。一字千金，必會靈驗。聽我一言，你不會吃虧?！蹦窨唾M(fèi)力的說道。

　　見葉秀才雙眼轉(zhuǎn)動，拿不定主意，墨竹客接著說道：“你若就此離去，必有禍?zhǔn)吕p身，金榜題名更不要想。不過……”

　　葉秀才見有緩機(jī)，急忙問道：“如何避之？”

　　墨竹客翻著白眼說道：“代我將靈兒送到五柳莊，交給我大哥五柳先生，他有救你之法。我傷勢太重，無法為您解難?！?p>　　葉秀才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考取功名，從未有過他念，此路如斷，他將迷失方向，徹底崩潰。正所謂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則亂，此時，葉秀才已經(jīng)心亂如麻。

　　“好，我聽您的，只要能讓我金榜題名。百死不悔?！比~蕭堅定的說道。

　　“等等，我這里有一封書信，你帶上，交給我大哥。另外，天風(fēng)老道此去必會搬救兵前來，你們兩個稍后就走，不要管我?！蹦窨驼f道。

　　“可是大俠，我不知道去五柳莊的路?！比~秀才說完看向靈兒，靈兒搖頭不語。

　　“你們順著這條官道走，大約十日左右，便到五里居，那是個大鎮(zhèn)子，到了一打聽就知道了。拿著我的黑竹杖，作為信物，我大哥一見便知，會竭盡全力助你?！蹦窨驼f完，閉上了眼。

　　“爺爺，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您隨我一起走?！膘`兒哭著說道。

　　“靈兒，不哭。爺爺傷勢太重，七日內(nèi)無法行走，你跟著葉公子，不會惹人主意，要比跟著我安全。待爺爺傷勢好些，便會暗中保護(hù)你們，去吧?！蹦窨唾M(fèi)勁力氣說道，說完五官移位，劍傷似要發(fā)作。

　　靈兒急忙止住哭聲，葉秀才將靈兒勸到一旁，讓墨竹客靜養(yǎng)。

　　已經(jīng)到了后半夜，靈兒怕墨竹客出意外執(zhí)意不走，看到墨竹客恢復(fù)稍好些，才起身與葉秀才一同將墨竹客扶到祠堂后，一隱蔽之所，放了些吃食。

　　在墨竹客的一再催促下，靈兒一步一回頭跟著葉秀才走上官道，消失在夜色中。

　　見二人離去，墨竹客內(nèi)心復(fù)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