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酒館出來,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淺薄,并逐漸潰散……
再轉過頭,哪里還有什么小酒館的影子,道路兩側只剩下荒蕪,枯黃的雜草和凋敗的灌木。
“云霧里”酒館,果然只坐落在云霧當中,云霧散去,連酒館也一起無影無蹤了。
李夜墨搖著頭苦笑:趙無雙三兄弟的酒可要省著些喝,估計此生也只有一次機會能踏進張重明的小酒館。
世上或許真的有仙佛,但又能怎么樣呢?人的幸福終究要人自己去摸索,擋在人面前的問題,大多數時候只會是人犯下的過錯。
若真的到了感嘆命運無常的時候,沒有什么結果是人不能承受的,最多是不喜歡、不愿意接受罷了,所以,盡人事而聽天命,如是而已。
仙佛?安靜在天上坐著,看著人間煙火吧。
四下無人,李夜墨運轉起九霄踏術,闖進人跡罕至的密林里,借著高高的樹冠跳躍,快速向著翠屏山方向而去。
即使有人看到頭頂一閃而過的身影,大概率也會以為是某種未曾見過的鳥,你告訴他是人,他非笑仰過去。
人可以跑,可以跳,可以游,從未聽說有人可以飛的。
趕了一個日夜,來到翠屏山腳下,李夜墨看著筆直向上,如同爬在屏風上的灰色細蛇般的石階,下意識停止了使用輕功,而是用瘸子獨有的笨拙方式,撐著拐杖一級一級向上跳。
這條山路他從前打水時每日都要跑上幾十回,一步能跨十幾、二十幾級個臺階,此時卻慢得厲害。
一個拐著竹籃的莊稼漢帶著孩子從李夜墨身邊超過去,籃子里面是些香燭,看模樣是上山進香去的。
莊稼漢詢問李夜墨是否需要幫助,李夜墨本想問問他山上的道觀里如今有誰居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變成了一句“沒關系,我自己能行?!?。
跟著莊稼漢的孩子,把一束枯黃樹葉塞進李夜墨懷里,稱贊:“老爺爺,您心真誠!您會有好報的!”
李夜墨笑著點頭,夸他是個好孩子,以后也會有出息的。
二人走遠后,李夜墨一面緩緩上山,一面看著四周熟悉的場景,在心中寬慰自己:畢竟我只剩下一條腿了,殘廢上山,總歸是會慢些的。
可真是如此嗎?不過是心有所懼,故而近鄉(xiāng)情怯。
怕時過境遷,怕物是人非,怕外界的傳聞最終會落為現(xiàn)實,明明想知道,又怕答案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心中藏著這么多想法和驚懼,步子怎么能快得起來呢?
可就算是步子再慢,山路終究有盡頭,過了山腰,地勢平坦處現(xiàn)出一座小小的道觀,還是如以前一般,只是更陳舊了。
李夜墨進門正遇到莊稼漢帶著孩子出來,笑呵呵和李夜墨打招呼,嘴上連連稱贊:“自從柳大師接手了三仙觀,靈驗得很吶,孩子的病都是柳大師幫忙治好的?!?p> 柳?李夜墨確信自己師門中沒有姓柳的。
和莊稼漢道了聲謝,李夜墨進入道觀中,一個微胖的中年道士正守著瓦罐煮藥。
中年道人看見李夜墨進來,施了一禮,問道:“老先生,是拜神還是治病?”
李夜墨拱了拱手,“找人?!?p> 中年道人好像見慣了這類來此處找人的江湖客,臉上笑容收斂,擺了擺手,轉過身一邊做起自己的事,一邊心不在焉地說著:“怎么還來呀?沒有沒有,說了沒有!上一個留在這兒的阮道長,已經帶著徒兒們不知何處去了,你們江湖人要講義氣,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李夜墨心下一沉,“這幾年一直有人來嗎?”
中年道人答道:“是啊,寧王的消息一出來,天下不都在找他們嗎?我這里已經被找了數十遍,嘖,好好的大活人,在你們眼里都成了會跑的錢袋子……”
李夜墨聞言情緒激動,不等中年道士說完,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他們……他們有人出事嗎?”
中年道人被抓得吃痛,怒沖沖轉過身,一把打掉李夜墨的手,“老先生,不是和你說了嗎?都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說到這,中年道人又補充道:“我也勸勸你,老先生,這個年紀就別和年輕時候比了,也為自己積點陰德,行嗎!”
李夜墨平復了下情緒,歉意道:“實不相瞞,我是阮道長的故人。”
中年道人有些不耐煩了,“嘖嘖,這個理由我聽了很多遍了,可我說的是實話,不知道就是不知道?!?p> 李夜墨無奈,只好離開,臨出門時,聽見身后中年道士的聲音,“師父,你怎么出關了,這次給徒兒講哪段經?”
這時,一個李夜墨很熟悉的稚嫩童音響起,“還接著上回吧,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