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驚變（一）
我和三姐姐還有齊姨娘分開之后，便去小梨房里看了看她。我剛在小梨旁邊坐下，就看到小梨慌慌張張地攥緊了我的手，眼瞳緊張地張大，小聲地問道：“小姐，春寒死，跟、跟我們......”
我心中會心一笑，小梨說的是“我們”。
“小姐，你別只顧著笑?。∵@到底......”
我打斷了她的話，溫和地笑著道：“是我讓韓臨做的?！?p> 小梨突然將我的手放開，焦急地問我：“小姐怎么還跟那個臨公子來往，這要是讓張公子知道了，這可怎么辦？”
“他不會知道，而且，我和韓臨之間也沒有關系了?！蔽沂樟诵θ?。
小梨可能是看到我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也不敢再說話。
我不等她動作，就掀開她的衣服查看了一下后背的傷痕，被三姐姐涂上了紅色的藥水，傷痕在藥水的遮掩下更顯得觸目驚心。
小梨急忙將身上的衣服放下來，低聲道：“一點也不疼，小姐別看?！?p> 我直直地望著小梨，突然想起小時候我被祖母罰跪在雪地里。那時候我們多小啊，小梨才十歲，偷偷地抱著一個手捂子塞進我手里，然后將雙手放在我的膝蓋下，笑著道：“這樣小姐就不會凍到膝蓋了，小梨可聰明了！”
小梨以為我在發(fā)呆，又過來拉著我的手，愧疚道：“要不是我多嘴，要不是我惹大小姐生氣，我就不該惹事，讓小姐為了我......”
“小梨，你還記得我讓你父親幫我去查的程氏的事么？”我頓了頓，道：“這些年，我一直覺得我哥哥的死是有原因的，我小娘對此事閉口不談，更是有問題?！?p> “我爹說，程氏在清平老家買了好大一塊地，還請了長工在家做活兒，一個丫鬟怎么可能會有那么多銀兩置辦田宅，必有蹊蹺?！?p> 我看著小梨的眉毛皺了皺，接著道：“肯定是老夫人指使的，害死了小少爺！春寒這些年對我們處處逼迫，大冬天還讓小姐去祠堂抄寫經(jīng)書，雖說是奉命，也是個黑心的！”
小梨說完還生氣地捶了捶身上的被褥。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所以，春寒死有余辜，我們沒必要愧疚，知道么？”
小梨驚訝地張大了眼睛，喃喃道：“嗯，春寒死有余辜?！?p> 沒錯，春寒死有余辜。
我用這種心理暗示的方法，不僅是讓小梨脫離愧疚感，也是為了安慰自己這顆壞掉了的心臟。
我安頓好了小梨，勸她早點睡后，就回到了房里，晚膳也不想再吃。
腦子里亂的很，余姨娘的死，純姨娘的孕吐、大姐姐在大廳上突然的發(fā)瘋、春寒的死還有五弟弟被嚇哭的抽噎聲全部都擠進了我的腦子里。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覺得頭疼得厲害，昏昏漲漲，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聽見一聲雞鳴，我終于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我感覺睡了好久，等我醒來差不多已經(jīng)到了正午了。
看到桌子上擺著早膳，我突然想起來，自從我恐嚇了那幾個婆子之后，她們見到我就躲得遠遠的，也不敢跟我說話。
我自嘲地笑了笑，這樣也好，清凈自在。
我喚來幾個婆子收拾東西，等我洗漱完畢，果然，午膳已經(jīng)擺好了。
還是一如平常的簡單樸素，甚至沒有一點葷腥。
現(xiàn)在旁邊的一個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這些都是、都是東院做好了的，我們也、也沒辦法?！?p> “知道了，下去吧?！蔽翌^也沒抬。
“哎。”
我吃的尚且如此，我房里的丫鬟吃的又該是什么？
我默默地攪拌著手里的薺菜面湯，心中想到：這個家真的不能再待了。
飯后，我先去看了看小梨，背上的傷已經(jīng)結疤。之后，我又去南邊屋子里看三姐姐，昨天她真是傷透了心。
我還沒進門，隔著窗口，就聽到齊姨娘在教訓三姐姐。
“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你到底清不清楚！”
“母親，你真的看慣大夫人她們母女么？真是蛇蝎......”
“再說一句，我就打死你！”
“不說就不說，打死我你就沒女兒了！誰給你養(yǎng)老送終，指望著你那便宜假兒子二公子趙卿越么？”
“你個死丫頭，紅月，把她給我拖回房里去！看著頭都炸了！”終于，齊姨娘開始嘶吼起來。
我在門口靜靜地站著，連我自己嘴角不知不覺揚了一下，我都沒發(fā)覺。
等到屋里終于沒動靜了，我才重新走進去。
“誰??？哎呀，是小姝啊！快去找你三姐姐玩去吧！她真是氣死我！”齊姨娘看到我急忙熱絡地招呼我。
“我來看看三姐姐，齊姨娘這是要出去么？”我看到齊姨娘在整理衣服和梳理鬢發(fā)，便問了一句。
“大夫人叫了幾個沒事的姨娘，說是商議著把你余姨娘埋了，我這就去看看。”齊姨娘溫和道。
“嗯，齊姨娘快去吧?！?p> 我沒有多問，有些事知道多了反而會傷心。
余姨娘的死或許不會給這個趙府帶來一丁點的改變。我在心里嘆了口氣，心中滿是苦澀。
不知三哥哥和四弟弟知道了會有多痛苦。我竟然突然覺得，三哥哥被蒙在鼓里熬過生命里最后一個冬天或許該是幸福的。四弟弟才十二歲，一切都還有門路。
我按捺住心中的寂寥與煩躁，走進了三姐姐的房里。
“你怎么來了，臉色那么差？”三姐姐正在抄寫經(jīng)書，想是被齊姨娘罰抄的。
“你昨天哭得那么兇，不來我怕你還走不出來，便想著來陪陪你?！蔽抑苯訉⑿闹兴胝f了出來。
三姐姐寂寥又無奈地笑了笑，輕輕地道了一句：“隨便吧，我們也做不了什么，不是么？”
說完，直愣愣地盯著我的臉看。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三姐姐此時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任性可愛的三姐姐，反倒給我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來。
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像是心里遭受過重大打擊之后強撐著一副空空的軀體一樣。
死氣沉沉。
我壓抑住這種奇怪的感受，坐在三姐姐旁邊的凳子上，翻看著桌子上的幾本經(jīng)書，沒有說話。
時間緩緩流逝，差不多等三姐姐抄寫了一份經(jīng)書完畢后，她突然說了一句很突兀的話：“你覺得姑姑像是太后娘娘么？”
我抬眼望她，腦海里還想著手里看著的《金剛經(jīng)》里的幾句。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世間的一切不都是泡影么？百年之后留下什么呢？我腦海里思考著。
三姐姐還在不停地抄寫經(jīng)書，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三姐姐剛說出的那句話，一下子將手中的書嚇得掉了下去。
“啪”。
四處靜然。
三姐姐抬眼望了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