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夢魘與疑
佛說:世間的苦難皆為虛幻。
可是佛,我為何會痛?
風(fēng)吹進輔國將軍府,李山雨躺在臥榻之中,已睡了三日。太醫(yī)攜醫(yī)女過來,醫(yī)女被嚇壞了,將軍府蒙上一層晦澀的氣氛。
樓止瑜疲倦坐在胡床上打盹,李山雨昏睡幾日,他便熬幾日,臉色蒼白憔悴。
日珠守在樓止瑜身旁,望著他絕艷的臉,心思飄浮。
窗邊的白紗浮動,輕薄的紗如煙霧般,風(fēng)透過紗走進來。
臥榻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不像過去的無神,帶著重重的戾氣。她起身,赤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雙眼通紅往外走,屋內(nèi)無人發(fā)現(xiàn)她。她走到了廊下,月珠端著茶過來,見她已醒,剛要開口,她身形一晃,越到屋脊消失在眼眸中。
李山雨不知所蹤,樓止瑜找了兩個人,京兆尹和云中郎將,金吾衛(wèi)、不良人、通通出出動尋找,驚動整個長陽。
輔國將軍府的李姑娘是樓三郎的心肝。大家都這樣說,氣得長陽某人折斷手中的琉璃簪。
“長陽城還是依舊。”一位身穿白衣道袍的男子站在歸來山的山頂,他眼睛沒有睜開,卻面對著長陽風(fēng)景。
有什么闖到了歸來山,青龍寺的無忘小師父和山上的道人同時察覺,紛紛離開遠(yuǎn)處,沖向那處。
闖進山里的是一位女子,身穿月色襦裙,披頭散發(fā)赤足。為何是闖?歸來山允許香客走動賞景,但女子闖入的是玲瓏塔外的院子。
無忘以為她會闖入玲瓏塔,但她沒有,只是坐在玲瓏塔錢的水塘里,坐在一片荷葉上。
“人為什么會受苦?”女子開口,望向無忘,無忘微驚,他發(fā)現(xiàn)女子的雙目如血,如鬼魅。
“萬生皆苦,萬生皆無,似有似無,一切皆是虛幻?!睙o心回道,他輕躍到女子身前的荷葉上打坐。
“是么?那為什么我會痛?”女子歪腦子,嘴上勾出一絲笑,陰森可怖。
“苦難皆虛幻,你的痛也是虛幻。姑娘,小僧愿為你解惑?!?p> “我從遠(yuǎn)方來,我不屬于這,我卻回不去了。我的朋友離開了我,還有人要殺我而我還不知道誰要殺我。小和尚,我不信佛,不信這慈悲的佛?!迸拥?,即一掌擊向無忘。
無忘腳步如蜻蜓點水游劃在各處,女子卻像瘋了似的破壞玲瓏塔的四周。
“小和尚,她入魔障了?!卑滓碌廊嗽降綁︻^,一臉清風(fēng)徐來的清新感。他說完,女子腳步一轉(zhuǎn),沖向他一掌。
如颶風(fēng)狂襲,白衣道人被打出去,吐出三尺鮮血。
“你……娘……的……”白衣道人被打得猝不及防,掉到地上。無忘身形如電閃來,揪住白衣道人跑。
“鎮(zhèn)魂!”無忘一吼,佛力入聲鎮(zhèn)住女子,女子停下腳步,嘴邊落下一行血。
“你為何要殺我?”女子嘴勾猙獰,直直瞪著白衣道人,白衣道人一臉錯愕。
“我……嘔……我什么時候要殺你……”白衣道人委屈極了,他根本沒有見過女子,怎么會有加害她的念頭。
“你有,你把刀捅進了我的心口,我看著血一直從我身上流下,我很痛……”
無忘細(xì)細(xì)一想,才出女子為何魔障了。他松開手,立與原地開始念咒。
“啊……啊……阿”女子捂著腦袋大喊大叫,百鳥飛盡,千葉落。女子安靜下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李山雨睜開眼,她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一片虛無之中,身邊有一個白衣和尚,長得頗為俊俏,額心開了一朵艷紅的蓮。
“小和尚,這是哪里?”李山雨問,她身處的地方并不在現(xiàn)實,應(yīng)該在虛幻之中。
“小僧法號無忘,這是施主的內(nèi)心深處?!睙o忘微微一笑。
“我的內(nèi)心深處?”
無心手一揮,展現(xiàn)在眼前是兩個個瘦弱的小孩,一個眼眸格外倔強,一個眼到恐懼。
“滾,你他媽算個屁,離我們遠(yuǎn)些?!毙『⑵獠缓茫鎸ρ矍伴L大成人的年輕的男子毫無畏懼,并伸出中指。
“呵,兩位孤女,我看得起你們是你們的幸運?!蹦贻p男子臉色頓時變壞,指示身邊的仆人去抓兩個小孩。無畏的小孩把大她許多的人打倒在地,然后把年輕男子掃倒,沖他兩腿下死力踩,震蕩天空慘叫聲在耳邊響起。
“阿尼陀佛!”無忘見此場景,忍不住低下頭,身體某部位有些疼。
“真棒!”李山雨面無表情豎起大拇指,動手的小孩是她,下手一如既往的狠。
“看來這不是你的心病?!睙o忘的手再一揮,又一場景出現(xiàn)。場景只剩下另一個孩子,她穿上干凈漂亮的衣服,打扮得無比嫻雅漂亮。她在等一個人,等了很久,最后悲傷上馬車。馬車走得不快,走了好久才消失,光影變化,時間過去許久。
李山雨看著,心無一絲波瀾。
是霖愿離開的場景。
“也不是嗎?”無忘手再揮。
鄉(xiāng)野的村民追打著某人,那人拼命的跑,卻還是被包圍,被一婦人打下急促河流中。
無忘心有悲憫,人與人和故?他望向李山雨,她依舊沒有什么變化。他心細(xì),見她指尖微顫,便知此事對她有影響,但這并不是她的心魘。
無忘手再揮,卻再無場景出現(xiàn)。
“小和尚,這事,你管不了!”李山雨說,雙目逐漸浮現(xiàn)難以抑制的憤怒。
眼前的無忘消失了,李山雨閉上眼睛,她的腳下已變成河流,她跌落,重重墜落。
“相如姑娘,對不住,無忘師叔他正在替別的客人治病,時間怕要花費許久?!眲?cè)腴T的小和尚對相如愿說,她今日來并未與無忘約好時間,現(xiàn)無忘有病人,她得等。
“我們家娘子可是相如五娘子……”相如愿身邊的婢女不滿道。
“小雨,住口。小師父,是我唐突了,我們可以稍等一下。”相如愿道,她的聲音很柔,像一股香風(fēng)輕輕捶在人心口,酥掉整個身子。
“請在廂房等待?!毙『蜕械佬胁桓?,身子難受,低下了頭。
“多謝小師父!”相如愿謝道,她剛要往廂房方向走,清風(fēng)吹起她的帷帽前的紗,她見到了一位夢中人。
“小師父,我乃樓三郎,無忘師父救下一名女子,她很可能是我的朋友?!睒侵硅ど锨皢柕馈?p> “請進,無忘師叔正在幫她醫(yī)治?!毙『蜕谢卮?,趕緊向前引。
相如愿呆住,她真的見到那個人了。她剛要開口,樓止瑜走得飛快,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相如愿心中苦澀蔓延,她到長安多年,哪個少年郎不是對她青睞有加,哪遇到這般冷待。
“相如五娘子!”隨后趕來的王希夷道倒是認(rèn)出她來,婢女小雨是相如愿無論去哪都帶著的人,他一猜便猜出她的身份。
“王五郎!”相如愿沖他點頭,兩人見過許多次,也算相熟?!皠倓偰俏焕删牵俊边t疑了一下,她還是問出口。
“那是我的表兄,樓家三郎?!毕嗳缭敢汇叮闶菢羌胰??果然是位芝蘭玉樹,溫其如玉的男子。相如愿紗里的臉微紅,身邊的小雨更是興高采烈。相如愿不愿意過早暴露自己的想法,找個借口離去。
“娘子,他是樓三郎,那不是……”
“噓!八字沒一撇呢,別胡說八道?!毕嗳缭鸽m是r這般說,可急促的心跳說破她的心情。
得一郎君,此生無憾。
她們走近廂房,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聽全她們的話語,并把話告訴了王希夷。
李山雨坐廂房之中,身上的“卍”字逐漸消失,無忘咬破自己的手指,點了一滴血到她的額頭。血點上艷麗無比,很快便消失在她額頭中。
“多謝小和……小師父?!崩钌接甑乐x,她感覺好多了。
“施主短時間不必?fù)?dān)憂,可心魘不除,怕施主不能一直無恙?!睙o忘勸道。
“我明白!”
李山雨再謝,謝完出門去,樓止瑜已經(jīng)在那等待。
“你沒事了嗎?”樓止瑜擔(dān)憂問道。
李山雨搖頭,表示自己無事。她想了一想道:“青玉,背我吧!”李山雨張開雙手,樓止瑜有些吃驚,但沒有拒絕,背對李山雨,把她背起。
李山雨常笑他手無縛雞之力,但他也沒有弱到連李山雨也背不起。
“李山雨啊,我該怎么說你好?”王希夷無奈道,兩人沒有婚約,關(guān)系卻如此親密,怕長陽城的文官都要被氣死了,還有那些名門貴女。
小雨在下山的路等樓止瑜,要把相如愿寫的信交給他,不料樓止瑜是背著一個女子下來的,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小雨姑娘,這是在等誰呢?”王希夷打趣,眼睛在她與樓止瑜兩邊打轉(zhuǎn),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我只是在看無忘大師是不是已經(jīng)治好病人了,我家五娘子子還在等呢!”小雨道,把袖里的信藏得密密實實?!斑@位姑娘便是無忘大師的病人嗎?”小雨好奇看道,李山雨轉(zhuǎn)向她,面無表情看著她。
“對啊!小雨姑娘,我們要趕著回去了?!蓖跸R囊姌侵硅さ哪樕宰儯辉付毫?。
“是!郎君們慢走?!毙∮晖吮苋?,一群人往下走。
小雨望著在樓止瑜背上的李山雨忍不住罵了一句:“不要臉,毫不知羞恥?!?p> “李山雨,你可多一個敵人了!”王希夷接著說,李山雨半瞇眼睛看他。
“剛剛那位是相如五娘子的婢女小雨,相如五娘子怕是看上表兄了?!?p> “喜歡青玉的人多了去?!?p> “可相如五娘子,京城少有的美人,身份高貴,實力雄厚?!?p> “哼!青玉你不許娶她。”李山雨嘴角一扁,冷哼一聲,有幾分傲嬌。
“好!”樓止瑜毫不思考地答應(yīng)了。
王希夷無奈。樓止瑜愛好不是女,這么多年他也沒娶,應(yīng)該也沒有娶妻的念頭了,答應(yīng)李山雨也無妨。但王希夷還是覺得,樓止瑜對李山雨太好了。
王希夷想著相如愿,忽然發(fā)現(xiàn)一件事。名字,相如愿身邊有兩位婢女,一位歡小山,一位喚小雨,兩人的名字加起來剛好是山雨。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