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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fù)醭|太宗

第二十三章 喪心病狂

捺缽?fù)醭|太宗 兵馬司 4116 2019-05-06 17:00:00

  蕭兀里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雪地上,身下鋪了一條氈毯,他感覺不到冰冷,只覺得左邊半拉身子疼得像是在被烈火炙烤。疼痛和周圍的喊殺聲,使他立刻記起是在什么地方,想掙扎著爬起來,可是除了引起更加鉆心的劇痛完全動不了。身邊只有一個小兵守著,手里拿著一只水囊。

  “大帥,你醒了,喝點(diǎn)水吧?!?p>  “我怎么了?”

  “大帥,別動,你的胳膊,傷得很重,……”

  小兵遲疑了一下,沒有說出那條胳膊已經(jīng)被砍斷,只連著一點(diǎn)皮了。

  “那邊打得怎么樣了?”

  “大帥,敵人很兇,我們的人剩下不到一半了。”

  小兵的聲音發(fā)抖。蕭兀里后悔不迭,如果準(zhǔn)備得更充分,本來是可以對付的。怪只怪自己,沒有想到蕭羅大竟如此肆無忌憚、喪心病狂。自己死不足惜,可惜了這兩百弟兄,更可惜沒能保護(hù)好王妃、王子們。今天上午他得到王妃們被押出城的報告,根據(jù)種種跡象,感覺到兇多吉少。這段時間以來,東丹國上層流傳出這樣的說法:耶律倍叛逃,家眷有罪,不應(yīng)該繼續(xù)住在王宮里,應(yīng)該下獄甚至處死,作為對叛逃之人的懲戒。蕭兀里用維護(hù)遼陽府治安的權(quán)力,竭力保護(hù)王妃王子們在宮中的安全,然出了遼陽城,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他想立刻帶人去追,可是耶律羽之抓著他不放,談城防談軍餉一直扯到快中午。他心如火焚,卻找不到理由走開。等到好不容易脫身,來不及召集更多人馬,只帶了隨身親兵兩百人就飛奔出了城。追出好遠(yuǎn)都找不到蹤跡,才醒悟到那伙人沒有走大道,又翻回頭來找,才在這里追上。要是帶的人多些,要是追上的早些,要是先不暴露埋伏起來突然襲擊,……唉,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身體疼得仿佛撕裂一般,他拼命忍住喊叫,從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他在心里說道:王上,對不起,我答應(yīng)過,只要我活著就一定保護(hù)好他們,現(xiàn)在我要死了,也算履行了承諾。

  其余家人都上了車,云霓拉著兀欲的手仍然站在雪地上,緊張地觀察著眼前的形勢。她想趁著士兵們投入拼殺,讓兀欲騎馬逃跑,逃出一個是一個,留下丈夫的一點(diǎn)骨血,一家人也不至于全都死得不明不白。可是他們被圍在中間,騎馬往外跑更加危險。她看到蕭兀里受了重傷,想要過去看看,可是又怕和家人沖散。眼看包圍圈越來越小,云霓閉上眼睛,明知沒用,還是默默地祈禱:

  “佛祖,佛祖,你顯顯靈,快來救救我們吧。”

  “母妃,你看!有人來了!”

  兀欲一聲大叫,云霓睜開眼睛,好像神跡降臨般,她看見跑來一隊騎兵。這隊人馬軍服華麗,人高馬大,前面兩名騎兵舉著旗子,后面的騎手們都身披漂亮的黑斗篷。不知是什么人,而且人太少了,云霓更加緊張起來。

  “住手!住手!舍利郎君金牌使者在此,統(tǒng)統(tǒng)住手!”

  隨之而來的還有“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響徹山谷的清脆鑼聲。斗得筋疲力盡的士兵聽到這聲響,看到這支氣勢不凡的隊伍,都受到震懾。蕭羅大的人處于進(jìn)攻的主動,他本想連蕭兀里一起殺人滅口,沒想到又引來一撥人馬,人雖不多卻氣勢洶洶,不禁有些心虛。他不再狂喊催戰(zhàn),戰(zhàn)斗便漸漸止歇。

  “你們是什么人?”

  蕭羅大排開眾人來到前面大喊。彪悍的黑袍騎兵中閃出一員白袍將軍,他身材魁梧,濃眉闊嘴,年紀(jì)不過二十歲左右,威風(fēng)凜凜,一臉桀傲,有種不可一世的氣慨。

  “來,給他看看!”

  白袍武將對兩個打頭舉旗的軍卒命道。

  羅大只見一面黃底黑字的滾邊牙旗上繡著大大的“欽”字,另一面繡著“使”字。白袍將軍從腰里掏出一塊比手掌略大的金牌,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

  “認(rèn)識這個嗎?”

  金牌使者,是皇帝親自派出送信或辦事的欽差,羅大有些含糊,但還是虛張聲勢道:

  “金牌使者,這我知道。你們跑到這里干嘛來了?”

  白袍使者不理他,朝后面一個裝扮和其他人不同的小校問道:

  “你不是說土匪打劫宮眷嗎?我看是軍隊內(nèi)訌,你竟敢騙我!”

  那小校是蕭兀里派去求援的,他碰上這支隊伍,怕他們知道實情不肯來,靈機(jī)一動就說是土匪劫道。問土匪有多少人馬,他說只有幾十個蟊賊,這時上前說道:

  “將軍,他們就是土匪,冒充官軍的,你看那邊不是宮眷?”

  借著暮色中殘留的光線,白袍使者看到包圍圈中有三輛寒酸的馬車。忽然他警覺到有人馬正悄悄地繞到后面,想要包圍自己的人,這讓他怒不可遏,舉起寶劍大喝一聲:

  “媽的王八蛋!都給我滾回去!看來真的是土匪!告訴你們,別輕舉妄動,后面還有大隊人馬呢!”

  使者手下兩名矯健騎手反應(yīng)敏捷,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已經(jīng)箭一般竄出去直奔蕭羅大馬前,其中一名騎手跳到馬背上,抱著他滾到地上,另一名眨眼工夫就將他的手反擰到背后。兩個人用刀抵著被制服者的喉嚨,把他帶到白袍使者面前。使者松了口氣,笑道:

  “連我你也敢惹。讓你的人下馬,扔掉武器后退三十步,不然殺了你!”

  等這撥人馬遵命執(zhí)行,他回頭問帶路的小校:

  “你們的頭兒呢?叫出來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個少年從被包圍的人群中沖了出來,撲到使者的腳下,大聲喊道:

  “表叔,表叔,是我啊,我是兀欲!”

  白袍將軍跳下馬,抓住少年的胳膊:

  “兀欲,怎么是你!”

  兀欲沖到蕭羅大面前,劈里啪啦猛扇了好幾個耳光,回頭說道:

  “表叔,這個壞蛋想要害死我和母妃還有弟弟妹妹。你殺了他!”

  云霓拉著阿不里,云裳牽著婁國和稍兒,大氏抱著隆先,蹣跚著走了過來,云霓道:

  “兀欲、婁國、稍兒、阿不里,快來給表叔跪下,謝謝他救了你們?!?p>  孩子們跪了一排,她自己也福了一福,淚流滿面道:

  “敵烈表弟,一定是佛祖派你來的,你救了我們?nèi)?,我們永遠(yuǎn)忘不了你?!?p>  被叫做敵烈的這名年輕武將,大名叫蕭翰。他的生父是太后述律平的親弟弟蕭阿古只。述律平同母異父的二哥蕭室魯沒有兒子,而阿古生子息興旺,大家一商量,就把蕭翰過繼給了室魯。蕭室魯只有一個嫡生的女兒名叫蕭溫,嫁給了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做了皇帝,蕭翰便水漲船高,成了當(dāng)朝國舅。無論生父阿古只還是嗣父蕭室魯,都是耶律倍的親舅舅,東丹王和蕭翰是至親的姑舅表兄弟,所以兀欲喊他表叔,云霓叫他表弟。蕭翰伸手去扶跪在雪地上的孩子們,先扶起兀欲,又拽起婁國和稍兒,最后去攙阿不里。

  蕭翰握著阿不里冰冷的手,不經(jīng)意地朝女孩的臉看了一眼,這一看就呆住了,握住的手忘了放,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瞅。阿不里今年十三歲。她的生母是太子宮里的一個宮女,一次太子酒后亂性,讓宮女懷了孕。當(dāng)時太子大婚才一年多,兀欲剛剛出生,耶律倍和一對姐妹花太子妃正意蜜情濃,不肯承認(rèn)自己胡鬧,非說是宮女魅惑勾引。孩子終究是生了出來,宮女卻難產(chǎn)而死。云霓沒有親生骨肉,可憐這個沒娘的孩字,待她如同己出。女孩正值豆蔻年華,雖是凍得手腳像冰塊,臉蛋像青羅卜,仍然掩不住花蕾般的容顏。隨從輕咳一聲,蕭翰仿佛大夢初醒,趕緊放開手,笑容浮上面孔,轉(zhuǎn)過臉來對王妃說道:

  “表嫂,原來真是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些人不知受了誰的指使,想要害死我們。蕭兀里將軍帶人來救,和他打了起來。對了,蕭將軍受了重傷,要快送回遼陽府。”

  車隊朝遼陽府快速駛?cè)?。蕭羅大被捆起來像麻袋一樣扔在馬背上,他的兵都被繳了武器,垂頭喪氣地上了馬,被押著走在隊伍里。傷兵們也都駝在馬背上,死者留在當(dāng)?shù)氐戎魈靵硎帐?。蕭兀里被抬到一輛車上,身上蓋了厚厚的氈毯和貂皮氅衣。云霓、阿不里和小宮女上了一輛車,大氏抱著隆先,云裳抱著稍兒,和婁國擠在另一輛車?yán)铩km然很擠,可是他們身上加了衣服,心里也覺得暖和多了。蕭翰走在隊伍中間,他沒有理騎馬跟在身邊對他說話的兀欲,一個人陷入沉思。

  今天已近傍晚還在急急忙忙趕路,并不是因為他急于完成送信的任務(wù),雖然這是一道緊急圣旨。實際上是昨天下榻的驛站驛丞太過熱情,晚上準(zhǔn)備了豐盛的酒宴和歌舞,又安排一位舞姬侍寢,他睡到今天中午才起。本想再住一晚,可是昨天剛到驛站時端著架子,曾說過今天必須到遼陽府,一時不好意思改口。上了路才發(fā)現(xiàn)接下來沒有合適的驛站了,這才拉了晚往遼陽城趕。

  之所以敢一路飲酒作樂,不急著趕路是因為臨出發(fā)之前的一次談話?;侍芤衫詈鷶[宴,只請了他一個人,等到酒過三巡,屏退了下人,太弟說道:

  “兄弟,你打算怎么辦這趟差事呢?”

  李胡比蕭翰還小一歲呢,但從不叫表哥。記得當(dāng)時自己說道:

  “怎么辦?皇上信任,當(dāng)然要辦好?!?p>  “哈哈,就知道你沒心沒肺。咱們兄弟不繞彎子,這封信怎么送,必須要有個講究?!?p>  這話一開始就很不中聽,但最后一句更是讓他吃驚。都說皇太弟膽大包天,可連下達(dá)圣旨都敢插手這也太過分了,說道:

  “這是圣旨?xì)G,你沒喝多吧,要有什么講究?”

  “兄弟,你別急,聽我說你就明白了。你說唐朝為什么能有三百年國運(yùn)?”

  “怎么扯到唐朝去了。你說為什么?”

  “當(dāng)年唐太宗奪位,殺了太子大哥和太子同黨的弟弟,接著一口氣把一兄一弟的十個兒子全殺了,連吃奶的娃娃都沒有放過。不是他心狠,是為了朝廷的穩(wěn)定不得不這么干。當(dāng)今圣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軟。留著廢太子不殺,讓他逃了?,F(xiàn)在還要養(yǎng)著小白眼狼。我勸他他不聽,說母后不讓動。這是個禍根。當(dāng)今皇后是你姐,你是當(dāng)朝國舅。為了皇上根基穩(wěn)固,為了皇后平安,這封信不能送。我是說,不能像平常那樣送?!?p>  蕭翰心中一凜。覺得他說得似乎有道理。兀欲已經(jīng)懂事,等那小子長大了,怎么會心甘情愿匍匐在當(dāng)今皇帝的腳下呢。他會想,皇位本該屬于他的父親,他自己這會兒就是太子。也許那傻小子不會這樣想,但斬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古往今來都是如此。然蕭翰對李胡也沒好感,這個什么事都敢干的混蛋才不是為了皇后和皇上,而是為了他自己。最擔(dān)心兀欲的,正是這位太弟。蕭翰想起姐姐蕭溫,她現(xiàn)在還沒有生下兒子,正是因為如此,太后才讓皇帝立李胡做了太弟??墒腔实酆徒憬愣寄贻p,也許將來會生下兒子,那時誰來繼承皇位?這個膽大妄為的皇太弟會不會又要對侄子不利呢?

  “不送怎么辦?你讓我退回去,說這道圣旨錯了?”

  “誰叫你不送了,你只要在路上生場大病,耽誤幾天就行?!?p>  “耽誤幾天有什么用?不是還要送到?”

  “這你就別管了,其他我來安排。反正是為了你好?!?p>  蕭翰猜這家伙一定是得知了圣旨的內(nèi)容后,想爭取時間對兀欲兄弟下手。從感情上,他不想幫這個混蛋,可從理智上,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家伙的話有幾分道理。一路上他猶猶豫豫,雖沒有假裝生病停止不前,卻也沒有疾馳如飛,只以讓人挑不出毛病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走?,F(xiàn)在情況有了變化,他決定盡快趕到遼陽城,宣讀圣旨。一是無意之中把燙手的餑餑接到了手里,自己可不想親手干臟活;二是看見了美麗的阿不里,想要把她娶來做正妻,正好送個順?biāo)饲榻o她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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