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點了點頭。
他卻沒有像朱高煦想象的那樣吃驚，反而十分淡定。
“你寧王叔只比你年長兩歲，之前你在北平節(jié)制軍務時，曾多次在校場的比斗上贏過他，你莫不是看出來他早有異心？”
望著朱高煦，朱棣緩緩說道。
“據(jù)孩兒所知，寧王叔麾下有甲兵八萬，戰(zhàn)車六千，所屬朵顏三衛(wèi)騎兵均驍勇善戰(zhàn)。而且寧王叔就藩大寧后，曾多次會合邊疆諸王叔出塞作戰(zhàn)，以善于謀略而著稱?！?p> 朱高煦面露憂慮之色，詳細說出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若不是四年前孩兒奉爺爺之命去北平節(jié)奏軍務，只怕寧王叔如今手中所掌握的兵力，已成為本朝諸親王第一了。如此情形，孩兒怎不顧慮？”
朱棣沒有被朱高煦說的話嚇到。
他頓了頓，反而解釋道：“大寧，遏喜峰口、連接遼鎮(zhèn)、接壤宣府，是我大明整個北方防御線的戰(zhàn)略要地，凡朝廷舉兵出塞征討北元，必經(jīng)此地?！?p> “正因如此，封地在大寧的你寧王叔，也被你爺爺格外重視，特別增強其護衛(wèi)兵力，除按照親藩標準擁有三衛(wèi)兵力外，還額外統(tǒng)帥甲士八萬、兵車六千。這便是其兵力之強的緣故?！?p> 朱高煦滿腦子疑惑，不明白朱棣為何要幫寧王朱權說話。
但他不想因為朱棣的盲目自大，而讓朱家子孫為了爭奪皇位引發(fā)內亂的歷史重現(xiàn)。
朱高煦思索再三，決定直言。
他微微仰頭望向朱棣，面露肅容道：“爹不擔心寧王叔意圖不軌，舉兵造反么？”
實際上，朱棣奉朱元璋遺詔繼位，自帶大義名分，區(qū)區(qū)一個寧王根本無法翻天，就算造反也絕不會成功。
朱高煦有節(jié)制多年軍務的經(jīng)歷，不該比少年時還單純，可他畢竟是穿越者，先入為主的觀念對寧王心生忌憚，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
朱棣不屑道：“就憑他？”
即便寧王朱權號稱麾下帶甲八萬，戰(zhàn)車六千，又節(jié)制著驍勇善戰(zhàn)的朵顏三衛(wèi)，他朱棣還真沒有將其放在眼里。
“你別忘了，你寧王叔麾下兵馬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的巨量糧草，是從何而來？那朵顏三衛(wèi)，又是什么貨色？他憑什么讓麾下的人跟著他一起冒險造反？他是認為朝廷軟弱可欺，還是俺心慈手軟，不敢殺他？”
見朱高煦仍舊沒有弄清楚其中利害關系，朱棣不想再浪費口舌，立即發(fā)出一連串的反問。
畢竟父子倆所在的偏室距離靈堂不遠，萬一被人撞見，傳了出去，會影響他倆孝子賢孫的形象。
話說出口后，朱棣發(fā)覺剛才有些激動，遂緩聲補充道：“你不要過慮，對于宗室親王，俺心中有數(shù)?！?p> 朱高煦在北平節(jié)制軍務多年，熟悉軍中之事。
此時聽到朱棣所言，如當頭棒喝，瞬間反應過來他剛才掉入了先入為主的固定思維之中。
首先，寧王麾下兵馬吃喝用度，皆由朝廷提供。
而朱棣是奉先皇遺詔光明正大繼位的新君，大義所在。
寧王若反叛，僅靠榮華富貴的空洞承諾，很難說動他麾下兵卒。
其次，寧王節(jié)制的朵顏三衛(wèi)，雖然多為騎兵，均驍勇善戰(zhàn)，卻亦非其私兵。
朵顏三衛(wèi)乃是由歸降大明的兀良哈人組成，具體分為朵顏衛(wèi)、泰寧衛(wèi)、福余衛(wèi)三個地區(qū)，因居住在朵顏衛(wèi)的兀良哈人最為強大，故以兀良哈概括三衛(wèi)。
所以，朵顏三衛(wèi)的兀良哈人餓紅了眼，也會縱兵擄劫大明邊民，并無節(jié)操底線可言，類似后世的雇傭兵，誰給錢替誰賣命。
最后，朱棣在北平當了數(shù)十年的燕王，與朵顏三衛(wèi)的中高層將領多有交集。
若寧王造反，那么在朱棣代表的朝廷與寧王之間，欺軟怕硬的朵顏三衛(wèi)一定會選擇投降朝廷。
“既然明白了，還不去速領神機兵，到城外為俺震懾諸王？”
朱棣見朱高煦沉默數(shù)息后，面露恍然，便趕緊催促道。
朱高煦恭聲稱是，從朱棣手里接過令牌，疾步退出了偏室。
然后，他出了西宮，與守在宮門外的趙俊臣匯合，接著兩人一路向南疾行，穿過后右門、中右門，趕到了武樓下朝廷不久前新置的神機隊兵備所。
朱高煦亮出朱棣的燕王身份令牌，道：“奉新皇御令，調神機隊五百悍卒，隨我至皇城外迎接諸王入京?！?p> 只有總旗官及以上品級的人，才有資格在神機隊兵備所里當值。
神機隊的士卒，除了奉命入宮巡守者，余者平日里皆駐在宮外的神機隊訓練軍營之中。
朱高煦的話說完之后，今日當值的十多名旗官全部從所內走了出來，紛紛表示愿意跟隨他去城外辦差。
“稟殿下，小人愿往！”
“稟殿下，小人也愿往！”
“殿下，小人也愿往！”
“……”
眾旗官之所以都搶著要隨朱高煦出城辦差，是因為神機隊的誕生，有朱高煦的一份巨大功勞在里面。
洪武二十九年，朱高煦親率明軍，于徹徹兒山擊敗北元軍，干掉了三千虜兵，孛林帖木兒等數(shù)十名將領及五千余士兵被俘。
之后，朱高煦又乘勝疾進，領軍攻克兀良哈禿城，更是生擒了北元大將哈剌兀，俘獲虜兵三千余名，牛羊馬匹不計其數(shù)，大勝而歸。
此戰(zhàn)過后，朱高煦的威名遠播塞外，而助他打敗虜兵的關鍵武器——燧發(fā)銃與鳥銃便暴露在了世人眼前。
朱高煦在徹徹兒山之戰(zhàn)中，提出了“鳥銃居前，馬隊居后”的作戰(zhàn)原則，裝備了鳥銃的神機兵，配合步兵、騎兵作戰(zhàn)，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當朱棣得知這一緣由后，便奏請朱元璋，希望可以在錦衣衛(wèi)下新置一隊全員裝備燧發(fā)銃的悍卒，拱衛(wèi)宮門。
如果宋朝是華夏運用火器進行作戰(zhàn)的萌芽時期，那么明朝就是大發(fā)展時代。
在大明建國前的鄱陽湖大戰(zhàn)之中，朱元璋統(tǒng)率的軍隊使用了當時華夏最先進的“火炮、火銃、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槍、大小將軍筒、大小鐵炮、神機箭”等火器，開創(chuàng)了在水戰(zhàn)中以“艦炮”轟擊敵艦的先例。
朱元璋建國之前就非常重視對火器的運用，待大明開國之后，更是將火器定為朝廷正規(guī)軍的制式兵器之一。
通常明軍的構成為“銃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槍四十”，火器的比例占到了十分之一。
所以，當朱棣奏請設立裝備燧發(fā)銃的悍卒時，朱元璋欣然同意了朱棣所請，并賜名曰神機隊，下令交由朱棣直管。
此外，多虧了數(shù)年前朱高煦給兵仗局負責制造火器的工匠們提供了改良火器的思路，否則大明的火器要升級到燧發(fā)銃與鳥銃的水平，起碼還要再過一百多年。
“你、你、你，還有你、你?！?p> 朱高煦選出五名總旗官，下令道：“爾等現(xiàn)在立即隨我出宮，前往神機隊軍營調五百兵，然后至京城外當差?！?p> 五人齊聲道：“遵命！”
其余沒有被選中的總旗官，紛紛向五人投去了艷羨的目光。
“出發(fā)！”
朱高煦舉起右手，奮力向前一揮，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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