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萬民血書

　　“今年二月底，有太原府同知楊邦基攜帶萬民血書逃至北平，書上寫有三哥罪行。然兒臣認(rèn)為此乃胡虜之詭計，目的是為了挑撥兒臣與三哥，離間晉燕二藩?！?p>　　朱棣低著頭答道。

　　“那時，兒臣將楊邦基關(guān)入了牢房。上個月兒臣入京，卻沒有立刻將此事稟告于父皇，欺君罔上，實(shí)為兒臣之罪過。”

　　朱元璋看不出喜怒的沉默了一陣子，見朱棣又輕輕咳嗽了兩聲，才緩緩開口道：“起來罷?！?p>　　朱棣起身后，也不敢坐下，就那么直腰低頭立著，靜待朱元璋的下文。

　　片刻后，朱元璋神色悲痛的嘆息道：“世事難料啊！”

　　朱棣知道朱元璋有話要說，便保持沉默，以一副安靜的傾聽姿態(tài)站在原地。

　　“你三哥打小就十分聰慧，長大后美髯威儀，可謂是文武全才，又懂得順從咱的心思，討咱的歡心，與從小就不善言辭的你完全不同，這是咱偏心眼，喜歡老三的緣故。”

　　歷史上，晉王朱棡病逝后，朱元璋賜謚號“恭”，可見其人并非一無是處。

　　此刻，朱元璋望著腰桿筆直的朱棣，深吸了一口氣之后，繼續(xù)說道。

　　“怪咱的偏心縱容，讓老三養(yǎng)成了殘暴妄為的習(xí)性，未就藩太原之前，便以無視法紀(jì)、恣意妄為而聞名，就藩后仗著手里的巨大權(quán)勢，更是變本加厲，甚至車裂罪官，目空一切。”

　　殘元韃虜覬覦大明北陲，常牧馬燕晉之地，朝廷的北邊防務(wù)倚重于晉王、燕王二人，又因晉王比燕王年長，故與韃虜之戰(zhàn)，多悉命于他。

　　而且，朝中大將戎邊者如穎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等人，雖然位顯功高，但是亦節(jié)制于晉王之下。

　　不僅如此，凡出塞征戰(zhàn)，筑城屯田，非大事晉王可以不奏報朝廷而自行決斷。

　　說晉王權(quán)勢滔天如土皇帝也不為過！

　　“今歲年節(jié)，咱勉勵了你三哥幾句，他便以為咱有意立他為儲君，越發(fā)驕傲自滿，乃至于歸途中醉酒縱馬狂奔而意外墜馬斷腿，實(shí)在是咎由自取?！?p>　　其實(shí)，朱元璋心里也明白，導(dǎo)致晉王朱棡近期越發(fā)狂妄驕縱的原因，最核心的只有兩點(diǎn)。

　　其一是太子朱標(biāo)、秦王朱樉去世后，按照長幼有序之理，當(dāng)由聰穎威武的晉王朱棡繼任儲君之位。

　　其二是朱標(biāo)長子朱雄英去世后，晉王世子隨之成為了朱元璋諸孫之中最年長的，而他本人又深得朱元璋喜愛，自然會認(rèn)為他最有資格繼任太子之位。

　　“如今，你三哥的斑斑劣跡被人告發(fā)到咱這里，正是應(yīng)證了那句‘善惡到頭終有報’的老話哩?！?p>　　朱元璋既氣憤又懊悔的感嘆道。

　　這一刻，他猶如領(lǐng)著兒子去衙門自首的老人，在向官差講述自家兒子不堪回首的過往。

　　就在朱棣低頭思量著朱元璋講這番話有何用意的時候，后者突然厲聲質(zhì)問道：“你可知曉，是何人指點(diǎn)晉地百姓聯(lián)名狀告你三哥？”

　　朱棣略做思考，低頭回答道：“兒臣不知?！?p>　　“呵呵?！?p>　　朱元璋冷嘲了一聲，然后接著道：“咱告訴你，那人名叫李中岳，如今年逾八十，乃是太原府一名老書辦，祖籍遼東，其兒媳郭氏有一親侄名郭興宗，此人正是你燕王府雜役頭目?！?p>　　即便是聞戰(zhàn)而喜的朱棣聽了朱元璋這話，也當(dāng)即變了臉色，好在其膚色黝黑，朱元璋無法從他那張黑臉上看出什么端倪。

　　朱棣不得不跪下叩首道：“父皇明鑒，萬民血書一事與兒臣無關(guān)！”

　　“為了查取你三哥意圖不軌的證據(jù)，早在半個月前蔣瓛便已派人趕往北平，待楊邦基等人押來京城后，咱會親自審問他們，查明你與此事究竟有無關(guān)系?！?p>　　朱元璋冷漠的看著朱棣說道：“你現(xiàn)在跟咱坦白還來得及。”

　　“兒臣所言，句句屬實(shí)，父皇為何不相信兒臣？莫非——”

　　朱棣好像意識到失言，遂立即打住，閉口不語。

　　朱元璋眉頭一皺，不悅道：“說下去?！?p>　　朱棣連忙道：“兒臣不敢?！?p>　　“說。”朱元璋微怒道。

　　朱棣只好直言道：“父皇既然對兒臣委以重任，讓兒臣鎮(zhèn)守北平，抵御韃虜，可偏偏又懷疑兒臣居心叵測，對兒臣多有戒備，莫非兒臣生母真的是蒙元公主？”

　　朱元璋明知故問道：“此話怎講？”

　　朱棣偷看了一眼朱元璋，見其神色平靜，遂解釋道：“父皇昏倒的那日，京城便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個傳言，說兒臣生母是蒙元公主，父皇當(dāng)初讓兒臣鎮(zhèn)守北平是為了讓有蒙元血統(tǒng)的兒臣去殺蒙元人。”

　　“哼！”

　　朱元璋冷聲道：“此等子虛烏有之事你也相信？真是可笑！”

　　“你出生時，蒙元朝廷還在，咱不過才割據(jù)一方，怎可能娶一公主為妻？還有說你生母是朝鮮國奴婢，更加可笑！”

　　“此等漏洞百出的傳言出現(xiàn)的太過巧合，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的謠言。實(shí)話告訴你，咱昨日已派人著手調(diào)查此事，不日便能查出謠言來源?！?p>　　朱棣立即接話道：“父皇說傳言為假，難道兒臣身世另有隱情？”

　　朱元璋用頗有深意的目光盯著朱棣說道：“皇后給咱養(yǎng)育了五個嫡子，你排行老四，敢造謠你身上有蒙元血統(tǒng)，必是有人想趁著咱大明儲君之位空懸，人心不安之際，把朝廷的水?dāng)嚋?，好讓咱的諸子藩王為奪嫡而爭斗不休，以此消耗咱的國力，其心可誅??！”

　　“父皇英明！”

　　朱棣激動的作揖行禮道。

　　由不得朱棣不激動，朱元璋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別管他娘的謠言，老子說你是皇后養(yǎng)育的嫡子那就一定是！”

　　就在此時，門外有值守的宮人稟告道：“陛下，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求見？”

　　“見?！敝煸鞍櫭嫉?。

　　蔣瓛推開門，目不斜視的注視著前方地面，走到距離御榻二十步處停下，跪地行禮道：“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拜見陛下?！?p>　　“免禮?！敝煸案┮曄路剑錆M威壓的說道。

　　蔣瓛起身后微微對著朱棣方向彎腰，行禮道：“見過燕王殿下。”

　　朱棣點(diǎn)頭，以示回禮。

　　隨后，蔣瓛身體前傾，道：“稟陛下，臣已查明京城內(nèi)有關(guān)燕王殿下身世謠言之來源。”

　　“說。”朱元璋急忙道。

　　朱棣聞言，立即側(cè)身，做傾聽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