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學儒回到酒店住處,他先是獨自抽了一根煙,然后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那一條男士皮帶發(fā)了一會呆。那是一條款式偏年輕的皮帶,他再怎么眼拙也知道這樣的皮帶根本不適合他這樣的中老年??墒撬膶氊惻畠簠s說,這是孝敬他的。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很了解自己的閨女,她只要眨眨眼,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然而現(xiàn)在,他有些摸不透自己的閨女了。她竟然跟自己撒謊。
顏學儒是個生意人,他一向注重一個人的誠信品格,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他從小都是這么教育顏安安的,人不能撒謊。但是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善意的謊言可以說。但是善意的謊言有個前提,那就是為了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你才可以去撒這個謊。而今天,他的女兒向自己撒謊了,向她的親人,向她的爸爸撒謊了,毫無疑問,他的寶貝女兒有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而這個人在她的心里,連她爸爸都是一個危險人物。
他的寶貝女兒有了喜歡的人。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作為一個父親,顏學儒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他有時候也期待著女兒能有一天帶領著一個男孩回來,他可以以一個父親的姿態(tài)跟這個未來的女婿拼一拼酒量,讓這個年輕人知道,他這個老人身體好著呢,可別想著會有機會欺負安安。
但他現(xiàn)在更多的是擔憂,從安安說想要來廣州工作的那一天起,他就開始擔憂。
大學四年里,他的女兒都沒有談過戀愛,有時候他也責怪自己,是不是自己平時要求太嚴格了,以至于女兒想要談個戀愛都不敢。她那么漂亮乖巧,那么懂事的一個好女孩,卻沒有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里感受世間最真摯的感情。他是不是錯了?
現(xiàn)在,安安有了喜歡的人,她卻選擇不告訴他,不僅不告訴他,還要撒謊隱瞞著他,這無疑讓作為父親的顏學儒感到十分難受。他最親愛的女兒竟然不信任他,他真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一根煙抽完,顏學儒給吳哲打了個電話。
“喂,姑父!”吳哲在電話那頭應答道,“您怎么主動給我打電話啦?”
顏學儒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索該怎么向吳哲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吳哲啊,那輛車開的還適應么?”
“適應,適應極了!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制的!”
“哦,那就好!姑父問你啊,”顏學儒開始切入主題,“安安她在廣州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吳哲一聽,臉色微變,他之前答應了表姐,先不告訴他姑父徐燁楓這事,他雖然不怎么喜歡徐燁楓,但是他也能理解表姐,想好好談個戀愛,不想這么早就被父母干擾。
“姑父,您聽誰說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吳哲只好先打個哈哈。
“哦,也不是聽人說的,我就是自己覺著安安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樣?!?p> “姑父,您想多了吧!我姐沒男朋友!真的!”
顏學儒聽吳哲這口氣,感覺他與安安肯定串通好了,這么問肯定是問不出什么了。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點硬的。
“哼,吳哲,你可別學你姐,想著懵我?!鳖亴W儒語氣一變,又說道,“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安安買的一條男士皮帶,你說她一個女孩子買什么男士皮帶!”
吳哲心下一慌,想著表姐也真是,怎么不把這種東XZ藏好,還被姑父發(fā)現(xiàn)了呢,自己現(xiàn)在就是想幫她兜著,都兜不住啊。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啊.……是不是表姐粗心,買錯款式了啊……”
“吳哲,你別跟我在這裝傻??!”顏學儒的語氣又強硬了些,道,“我自己的女兒,我能不清楚么?快說,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吳哲被這嚴肅的口吻嚇了一跳,真是拿人的手短啊,他立即服軟,說道:“姑父,其實也算不上是男朋友吧……”說了這話,吳哲突然靈光一閃,繼續(xù)添油加醋道,“是那男的要追我姐!對,他就是想追我姐!”
顏學儒一聽,也對,畢竟安安這么討人喜歡,被人追也很正常,又問道:“你見過那人么?長什么樣?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見過兩三次……長得倒是挺帥的,好像是做配音的,我也不懂,這具體是干什么的。名字嘛,叫徐燁楓。”
“你說他叫什么?”顏學儒語調突然有些顫抖起來。
“徐,徐燁楓……姑父,您怎么了?沒事吧?”吳哲很明顯感覺到姑父的語氣不大對,特別是當他說到“徐燁楓”三個字的時候。
“他名字怎么寫的?”顏學儒又問道。
吳哲有些疑惑,姑父為什么會對徐燁楓這么感興趣,他回答道:“雙人徐,火字旁的燁,楓樹的楓。怎么了啊姑父,您認識他?”
徐燁楓,沒錯,是那個徐燁楓,一模一樣的三個字。難道真的是那個小孩?
顏學儒記得那年舒心出車禍后,由于車禍地點是個小路口,沒有監(jiān)控,媒體對于這件事的猜測鋪天蓋地。人們對于一個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的美女記者出車禍十分感興趣,但他們感興趣的不是車禍本身,更不是關心舒心這個人,而是對于這起車禍原因的各種猜測。
當時有好多版本的猜測,而最具爭議的有兩種,一種說,是這位記者沒有遵守交通規(guī)則而導致了這場悲??;另一種說,舒心是為了救一個孩子而使自身涉險。
然而無論哪種說法,都沒有證據(jù)。而普通大眾更愿意相信第一種說法,甚至有些媒體妄加評論,拿著舒心做了反面教材。
顏學儒當時非常痛心,舒心是一個多么正直善良的人,她怎么可能會不遵守交通規(guī)則,真是可笑至極!但是他卻無法為妻子辯駁,他心如刀絞,卻又無能為力。他的妻子生前兢兢業(yè)業(yè),天南海北的跑,戰(zhàn)斗在基層,為最底層的民眾爭取著他們的權益,她說自己是一個記者,她就要為底層發(fā)聲。她甚至在車禍前一個小時還在調查采訪著城中村的現(xiàn)狀。然而她逝世后,他們就這樣隨意而不負責的猜測她,否定她。
事情過去一年后,顏學儒某天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上的字看起來像個孩子寫的,信上只寫了一行字和一個署名,連詳細地址都沒有寫。
信上寫著“謝謝阿姨救了我,她是個好人?!倍鹈恰靶鞜顥鳌?。
不過,僅憑一個名字,顏學儒還不確定是不是當年那個小孩,他決定要去調查一下。
“姑父?姑父?您難道真的認識他?”
吳哲的話將顏學儒的思緒打斷,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些濕潤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十分冷淡地對吳哲說道:“不認識,我怎么可能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