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兜里掏出手機,有很多未讀消息。
爸,媽,小妹,死黨,上司,同事……之前聯(lián)系不聯(lián)系,關(guān)系緊密不緊密的人,都給我發(fā)了消息。
我看著那么多未讀消息,一個個點開。但無不例外地向我詢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丟了,我給你買個新的?!?p> 我想了想,把卡拔了丟到下水道里,又舉了塊石頭把機子砸了。
“沒想到你做事還挺干脆。”卷毛看我如此果斷的動作,忍不住感慨道。
我收拾收拾這些碎片,然后說道:“現(xiàn)在聯(lián)系他們,對誰都不好。”
我抬起頭,盯著卷毛問道:“你為什么幫我?”
這是我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整個巴黎都在通緝我,事件甚至已經(jīng)在國內(nèi)發(fā)酵了,無論對什么人來說,我都應該算得上是一個危險分子。
他沒有理由幫我。
“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我盯著他,他也盯著我。
卷毛在逃避我的問題。
“沈亦誠,我能相信你嗎?”為什么所有問題都沒有答案?
他愣了一下,“你以為我報的警?”
我頹靡地靠在墻上,現(xiàn)在自己身無長物,其實也是非常不希望懷疑眼下唯一一個還站在我身邊的人。但是我已經(jīng)遇到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了,我非常需要一些能明確的真相。
“我拿到鞋子之后回頭找你,路過酒吧看到了警察,我就猜你在里面。繞了一圈想找機會混進去,后來就看見你從旁邊跑出來了。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又怕引人注意,所以才沒有及時叫住你?!?p> 現(xiàn)在我渾身上下都在痛,腦子卻開始高速運轉(zhuǎn)。
其實我第一次在餐廳遇到卷毛的時候就懷疑過他的動機,但仔細一想?yún)s覺得不成立。如果他想賣我,根本用不著套近乎。
“沈亦誠,我換個問題,為什么你會相信我?”
他笑了笑,“可能因為我心地善良,覺得你一臉可憐兮兮受了冤枉的模樣……”
我擺擺手,已經(jīng)不指望他能說出什么正經(jīng)話了。
我又想起剛才酒吧里會說中文的女人,如果是初次見面,誰會主動去幫一個正在被警察追捕的人?或者我認識她,或者她認識我。
我被通緝這件事或許還有轉(zhuǎn)機。
但是我沒跟卷毛說這些。我只能抬抬手招呼他回酒店。
我實在太累了,幾乎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直接倒在大街上。
不過卷毛顯然沒有多少自知之明,從見我沒有對他為什么相信我這件事深究之后,一直到回到酒店房間里,他的嘴都喋喋不休沒有停過。
“所以你怎么那么蠢?追個人都能追岔到酒吧去?”
我實在有些不耐煩了,臉埋在枕頭里一陣窒息,但是身子又懶得動彈,硬生生地憋了一口氣。
心口和胸口一樣悶。
卷毛見狀終于住了口,沉默了半晌,重新開口時語氣少了調(diào)侃的味道:“心事重重的,是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線索嗎?”
我翻了個身,眼睛都不想睜開。
卷毛頓了頓,見我不說話,居然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不想告訴我,也沒有關(guān)系。我只是想提醒你,雖然你現(xiàn)在很困,但是每一分每一秒對你來說都是在往更危險的境地靠近。我現(xiàn)在能保證你可以平安地躺在這里睡一覺,但是我不能保證這一覺有多久……”
“我很困,你別吵?!蔽掖驍嗔怂?。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房間里突然極其安靜,如果不是聽見了卷毛的呼吸聲,我會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了。
過了好半天,他又開口道:“這是從Bernard的郵箱里拷貝出來的郵件。我只看了前面幾封,你一會仔細看看,說不定能解釋你們的關(guān)系?!?p> 說完,我聽到他把硬盤擱到桌子上的聲音。
“你好好休息吧。我會待到七點半才走,我走之后,你……自己小心?!?p> 卷毛的語氣太有誠意了,我忽然有些內(nèi)疚,連忙睜開眼睛,卻看到他已經(jīng)拿出劇本開始背臺詞了。
計劃其實是有的。
從Bernard房子里發(fā)現(xiàn)的資料估計得看好一會,暗室里面的東西可能遠比我以為的要多。同時Bernard的妻子還是很有必要見一面的。
糾結(jié)了半天,腦子越來越重,加上卷毛背臺詞像念經(jīng)書一樣催眠,很快我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等我醒來的時候,卷毛已經(jīng)走了,桌上硬盤旁還留了一部手機。
心里惦記著事,其實睡得一點都不沉,醒來以后依然非常疲憊。但卷毛說得沒錯,現(xiàn)在時間對我來說非常寶貴。
我打開自己行李箱里面的電腦,把相關(guān)可能泄露我當前所在地址的賬號都刪除,然后捋了捋眼下的重要線索:
1.Bernard的妻子。
2.Bernard的書房和暗房的細節(jié)照片。
3.Bernard與我的往來郵件。
4.Bernard私人電腦上的兩個文件夾。
按照人的使用習慣,一個郵箱地址可能會同時注冊好幾個網(wǎng)站的賬號,Bernard說不定也不例外。我突然想到剛畢業(yè)那會,曾經(jīng)熱衷于研究爬蟲軟件,也搗鼓了一個差不多的,于是找出那個軟件運行,輸入Bernard的郵箱地址。
搜索結(jié)果有些慢,我趁著這段時間,打開硬盤里備份的“我”和Bernard的通信郵件。
來往郵件總共150封,幾乎每三天都一個來回。按照這個頻率,我們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維持一年多了。一個一年多的郵箱通信記錄……竟然有人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一年多來登錄我的郵箱,果真厲害。
郵箱內(nèi)容,都是全英文的。我看了看幾行,雖然大多是口語,但不免佩服那個“我”的語言能力。這樣無障礙地溝通,起碼對于現(xiàn)在的我是不行的。
我想了想,轉(zhuǎn)了個方向,準備調(diào)查那個“我”的IP地址。
爬蟲軟件的搜索結(jié)果果然顯示一百多行與我的通信記錄。雖然無法顯示內(nèi)容,但是IP地址信息已經(jīng)暴露出來。
關(guān)于IP地址,網(wǎng)絡(luò)上本來是可以直接查的。但前提是在IP地址準確的情況下,并且4段數(shù)字清晰,一般是一個區(qū)公用一個IP,所以大部分只能查到一個小范圍。
但當我在網(wǎng)絡(luò)上輸入這個IP后,頁面提示“請輸入正確地址”。
我內(nèi)心冷笑了一下。
果然加密了,連接著代理服務器。看來確實是有人用匿名IP操作我的郵箱。
雖然連接著代理服務器,可以躲避一半用戶的查找。但是用戶真正使用的IP地址也會記錄在代理服務器上面,只不過加密方法被隱藏了。
而IP的加密方式,一般都是采用國際通用的幾個方式。就像密碼本一樣,如果重新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密碼,成本太高,一般人都會選擇已有或者比較流行的方式進行加密。我只能盡力用自己知識的覆蓋面去試著解鎖IP加密方式。
我看著電腦上運行的兩個程序,一個爬蟲,一個解密。爬蟲軟件網(wǎng)址如果不是恰好覆蓋到,那也搜不到我需要的信息。而解密軟件中,如果IP地址沒有按照我所熟知的幾個加密手法,那也解不出來。
不免覺得自己的方法存在很大的僥幸因素。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IP解密結(jié)果竟然真的出來了,是一個公共網(wǎng)絡(luò)使用地址。確切的說,能查到顯示的地理位置原先是一個公共網(wǎng)咖,巴黎的公共網(wǎng)咖。
巴黎?
我怎么可能一年多前就出現(xiàn)在巴黎,這明明是我第一次出國,連護照都是新的。
護照……我突然想到,如果說之前有人就在巴黎這個公用網(wǎng)絡(luò)上和Bernard進行通訊,而警察認為這個人是我的話,從側(cè)面來說,就相當于我那個時候已經(jīng)在巴黎了。
這樣的話,應該就有出國記錄,護照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想到這個,我立馬停了下來,打開自己的行李箱。
行李箱的夾層里面放著我的全部證件。護照被塞在一個藍色的皮夾里面。我抽出護照本,準備拿著它及相關(guān)的郵件通訊記錄向警方證明,我陳臻就是一個普通良民,和這個Bernard沒有一點關(guān)系。
一想到這,之前的煩惱就好像被沖掉一樣,頓時欣喜若狂,充滿期待地翻開我的護照。
護照表面已經(jīng)不是我印象中那個嶄新的封面了。不僅看上去有些陳舊,封面角落還起了一層皮。里面蓋了好多個章,一頁一個,累加起來起碼超過了十幾頁。
隨便翻了一頁,法國海關(guān)的蓋章日期是20170304.
一年以前的時間。
這是我的護照?怎么回事?難道被掉包了?我趕緊翻回第一頁,個人信息上面分明寫著:陳臻 1994-12-1……完全符合,包括我那丑得要死的證件照。
合上護照,我深吸了一口氣。難道連護照都可以偽造了嗎?
我的護照一直和行李箱放在一起,只在卷毛的酒店里過了一夜。難道是卷毛掉包了我的護照?
真的是他要害我?
那他為什么還要幫我躲避警察?
無力感再一次向我襲來,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和我開玩笑。
Bernard是自殺還是被殺,我們之間通過郵件與否,我是不是第一次出國……為什么事情與我的記憶產(chǎn)生如此嚴重的偏差?
我篤定的事情,卻走向了另外一種極端?
“那人”是不是想找個替罪羊?反正每年都那么多人失蹤,直接買條人命不好嗎?為什么偏偏要嫁禍到我的頭上?
我怒吼一聲仰頭倒在了床上。
然后摸來手機看了看時間,距離Bernard的葬禮不到兩小時。
還是先去一趟拉雪茲公墓,接著去網(wǎng)咖所顯示的地址看看。但愿還有轉(zhuǎn)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