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行醒來的時(shí)候,頭疼欲裂,簡直就是在把腦漿用各種方式攪拌來攪拌去。他按著腦門上突突的青筋,勉強(qiáng)才仰起頭,頓覺身上一涼,這才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光著的,只留了條褻褲。
陸知行一抹臉,猛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昨天晚上,我喝了花酒,難道我喝多了,還睡了魏昭?
不可能啊,魏昭又沒有喝醉,肯定會阻止我的吧。再說我哪有這個狗膽侵犯那位小祖宗啊?
天哪,這可真是夭壽了,我不會真把魏昭給睡了吧?罪過啊,罪過,京城那千萬少女可別來找我報(bào)仇啊…
等等,我又不是斷袖,我怎么會把魏昭給睡了……
一番驚恐的胡思亂想,陸知行覺得不行,他得趕在魏昭醒來前,不管有沒有事,先道歉再說…
可是,魏昭在哪兒啊?
這一下,陸知行可是真的抓狂了。
等魏昭與那皇帝商量完國事回來的時(shí)候,就看到陸知行光著膀子四處翻找,焦頭爛額地啃指甲。
“咳咳?!蔽赫亚辶饲迳ぷ?。
陸知行一見他,卻如臨大敵,立馬閃電般跪了過來,哭喪道:“魏兄,我實(shí)在對不住你啊,我昨天酒喝多了。其實(shí)我平時(shí)的酒量很好的,但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喝多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下次我再也不敢喝這么多酒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看著陸知行一本正經(jīng)的認(rèn)錯,魏昭只覺得可笑,莫名其妙道:“你在想什么?你昨日喝多了,全吐我身上了,剛把你衣服脫完就抱著我不撒手,我也就懶得幫你弄了,干脆就讓你光著膀子算了?!?p> 陸知行聽到真相后,第一秒的反應(yīng)竟不是太好了我沒把他睡了,而是什么我居然沒趁這么好的機(jī)會把他睡了。
被自己腦子里跳出來的想法嚇到之后,陸知行擅自在心里默默懺悔,我他媽居然是個斷袖…
無奈,陸知行只得擦著冷汗站起來道:“原來是這樣啊,嚇?biāo)牢伊恕?p> 魏昭把帶來的衣物和吃食一放,突然道:“別在那兒瞎嚷嚷了,既然醒了,就趕緊起來?!?p> 陸知行見魏昭心情不大好,只當(dāng)他遇見什么不愉快的事,乖乖閉上嘴,哆哆嗦嗦地下了床,穿上了衣服。
待吃完了早飯,陸知行一本正經(jīng)道:“魏兄,實(shí)在是感謝你收留我一晚。但我還有事要做,那就不多陪了,下次我請你吃飯,行嗎?”
魏昭冷哼一聲,面色依舊沉如水,道:“你要做什么?”
陸知行聞言道:“自然是一些大事,等我忙完了,就來找你?!?p> 魏昭冷笑道:“我倒沒想到你竟然是這么個大忙人。”
陸知行忙賠笑著哄他:“就只有這陣子,等忙完了,一定上門給魏昭哥哥賠罪?!?p> 魏昭聽見那四字后綴,這才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陸知行見人這才哄好,心下也放寬了心。可突然,外面一侍衛(wèi)來報(bào),說老皇帝剛剛受了風(fēng)寒,如今大咳不止。魏昭聞言,皺了皺眉,瞟了陸知行好幾眼,這才動身前往皇帝的寢宮。
這皇帝在剛才論事時(shí)便面色蒼白,咳嗽連連,現(xiàn)在竟是干脆臥病在床,待魏昭趕到時(shí),皇后正在皇上身邊擔(dān)憂地照料著,一見魏昭前來,激動地把他迎上來,讓魏昭給皇帝診脈。
魏昭摁了摁皇帝的筋脈,神色凝重道:“皇上這可是中了什么毒,再加之近日操勞過度,本就受了風(fēng)寒,才導(dǎo)致氣虛血虧,血脈不通?!?p> 皇后忙道:“那雨竹你可有解?”
魏昭立馬拿出兩根金針,定在皇帝的穴道處,緩了緩神色道:“自然是有解的,請皇后娘娘放心,雨竹這便去為陛下尋找救命的藥?!?p> 皇后見他匆忙,便允了他。魏昭出宮后一路抄近道回登天星宮,卻發(fā)現(xiàn),那個小白眼狼早就不知所蹤了。魏昭面色一沉,卻見自己的紅木幾案上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極其風(fēng)騷地幾個字:待我歸來,定來賠罪。知行筆。
魏昭無奈的看這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把那紙條收了起來,便前往御醫(yī)院抓藥。
次日夜半,陸知行便回到了,可剛推開門,一陣陰風(fēng)便撲面吹來,直叫人背后發(fā)涼。陸知行皺眉,乍一看,房中坐著的人,竟是神色自若的唐悛。
而另一邊,忘興波舊庭,鐘漸剛從房中出來,近日鐘離的身體已經(jīng)好上許多,但仍有些虛弱。待鐘漸剛想依靠著橫欄休息一會兒時(shí),卻聞房梁上有輕微的瓦片抖動聲,他便馬上拔出腰間長劍。
“看來經(jīng)過上次的圍堵,靖王殿下竟是變得如此敏感了?!鄙砗笠魂囮庯L(fēng)掠過,鐘漸毫無猶豫地將劍拔出,四溢的劍氣橫掃過刺骨的風(fēng),直指身后的面具人。
面具人坦然地向后退了幾步,笑道:“靖王殿下,我們又見面了?!?p> 鐘漸怒道:“你是誰?”
面具人做出一副悲傷的表情,可語氣里卻是滿滿的惡意:“看來峽口一戰(zhàn),還是沒能讓你記住你?!?p> 鐘漸一回想起那個畫面,便怒意騰騰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若非不是你,兄長他怎么會…”
面具人聽了,卻猖狂的嗤笑起來:“你可還真是幽默。靖王殿下,要知道,端王殿下受這么重的傷,全是因?yàn)槟悖皇俏野??!?p> 鐘漸握著劍的手一顫。面具人見他如此反應(yīng),更是笑的放肆:“怎么,靖王殿下貴人多忘事,這么快就忘了是誰執(zhí)意要進(jìn)入峽口,是誰不聽勸,是誰在尸山上殺紅了眼,到頭來連自己人都?xì)???p> 鐘漸的眼眶愈發(fā)猩紅,齒間摩挲的聲音讓人膽顫心驚:“你閉嘴…”
面具人越是看到他這么樣子,越是開心,越是要肆意地嘲笑:“靖王殿下,現(xiàn)在您想起來了?那日,我的人可沒有放多少箭,真真正正殺人的,從來都只有你一個啊?!?p> 鐘漸的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一幕幕當(dāng)時(shí)在峽口的場景。等那面具人敞開大旗時(shí),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就像被火點(diǎn)燃一樣,一種狂躁而暴怒的感覺瞬間燃遍了他的全身,仇恨,痛苦,不甘,十多年的恨意在一瞬間爆發(fā),他拿著那把曾經(jīng)斬遍北疆?dāng)耻姷膭?,朝著自己的士兵,在暴漲的怒意下,一劍一劍,幾乎是一擊斃命,直到眼前的軍隊(duì)成為了一座座可怖的尸山。
這一切,皆被高臺之上的敵人看透,嘲笑他的無能,他的懦弱,他是個廢物。
鐘漸感覺自己再也無法握住這把劍,一聲清脆的響聲,長劍落地,那如箜篌一般的撞擊聲撞開了鐘漸最后騙自己的一層薄膜,此刻,在青天白日下袒露的是他內(nèi)心深處,最骯臟最易讓人羞辱的赤裸之地。
“靖王殿下,我知道你內(nèi)心深處真正期望的東西是什么,我知道你最想做什么,我都知道,我都知道!”面具人在看到鐘漸這樣崩潰的表情,如同瘋魔一般大笑起來。
“鐘漸,我們的理想、志向、欲望竟然都能夠毫不縫隙的重合,我們本就該是一體的,我們本就該在一起,去征服這本屬于我們,現(xiàn)在卻令人作嘔的天下!”面具人靠近鐘漸,“答應(yīng)我,殺了所有人,這天下就能成為你的,好不好?”
鐘漸的瞳孔漸漸放空,眼神中一片渾濁,似是傀儡。
“好?!辩姖u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起來,之前照顧鐘離時(shí)積聚地陰影全都一掃而光。
面具人知道自己得逞了,便道:“殿下,那我便告退了?!?p> 鐘漸慢慢站起身來,揀起地上的劍,露出一絲輕松的微笑,慢慢朝著忘興波大殿內(nèi)走去。
而另一邊,陸知行警惕的握住自己手心里的銅錢,對著唐悛道:“你要做什么?”
唐悛驚訝之情逼真:“你認(rèn)識我?”
陸知行只覺可笑:“你如今說這種話,是不是太假了?宗主?!?p> 唐悛聽到最后二字時(shí),本就懶得裝的唐悛索性直接棄了這幅和藹可親的模樣:“你心里清楚便好。我此行的目的,很簡單,只是為了向你打聽一個人。”
陸知行盯著唐悛的一舉一動,面色陰鷙。唐悛假笑道:“我討厭這樣的表情,你最好識相點(diǎn)?!?p> 繼而,他想起來了什么似的,歪頭一笑道:“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畢竟,魏昭那怪物,還盯著我呢。你最好老實(shí)說,沈白瓷在哪里?”
陸知行笑了笑:“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唐悛斂去了笑意,冷冰冰道:“我的耐心有限?!?p> 陸知行恨道:“那真對不住了,我也是?!?p> 唐悛站起來,朝陸知行走了兩步,陸知行正想推門而出,卻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被封鎖了,身后傳來唐悛冰冷地聲音:“你最好,老實(shí)一點(diǎn)。我沒殺了你,是我對你最大的寬恕?!?p> 陸知行心道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但氣勢上不能輸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便格外有底氣道:“行啊,甭寬恕我了,你趕緊殺了我吧,我就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的?!?p> 唐悛面上的陰影更深:“陸知行,殺了你是便宜了你,你最好趁現(xiàn)在,趕緊說。”
陸知行懶得跟他廢話,干脆直接扔出銅錢,唐悛見他出手,也不在意,直接用手相抵,可沒想到,手和銅錢相觸,銅錢竟幻化為幾率黑色的閃電,滋滋幾聲,竟在唐悛的手心留下幾道黑印。
唐悛連躲幾步,卻見自己手心處已留下幾道傷痕。他驚訝但仍兇狠道:“銅錢術(shù)?陸知行,看來是我小瞧你了?!?p> 唐悛直接拔出腰間的短刀,朝陸知行刺去,陸知行錯身一躲,另一枚銅錢蓄勢待發(fā)。唐悛用短刀砍斷銅錢,卻發(fā)現(xiàn)銅錢順勢幻化為與之前相同的黑色閃電,朝著自己洶涌而來。
唐悛一皺眉,無論他怎么躲避,那兩枚銅錢卻像上了眼睛似的,一道打在唐悛的右手臂,一道則被唐悛躲過,砸在了門上。
唐悛捂著自己右臂烏黑的地方,瞪著陸知行。陸知行見結(jié)界已破,也不再浪費(fèi)時(shí)間,正想一閃身逃開,不料身后唐悛一把短刀直接扔過來,釘穿了陸知行的肩膀,陸知行艱難的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左半邊肩膀已經(jīng)麻木了,動都不能動。
陸知行陰毒地看了唐悛一眼,卻見唐悛陰笑道:“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陸知行吃痛的想要站起來,卻絲毫使不上力。但見客棧里的人都好似被頂住了一般不得動彈,陸知行地挪了挪身子,換了個姿勢,這才發(fā)現(xiàn)唐悛竟帶著微笑,緩緩地朝自己走來。
正當(dāng)陸知行以為自己將要命絕于此時(shí),一側(cè)刺耳的鈴鐺聲刺穿了寂靜的客棧,唐悛轉(zhuǎn)身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系著金鈴鐺的青衣女子正坐在窗臺上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鈴鐺聲響,結(jié)界破滅。
四周被定住的人一下子好像恢復(fù)了生機(jī),繼續(xù)做原來自己該做的事。
陸知行雙唇慘白如紙,卻見越清嫻一臉坦然的對著唐悛,忙道:“越師姐,你快走?!?p> 越清嫻一見陸知行一側(cè)肩膀被釘在地板上,血流如注,甚是嚇人,立即沉了臉色,陰道:“唐悛,多少年沒見,你還是沒什么變化?!?p> 唐悛見了越清嫻,倒是一臉自若:“越清嫻,多少年沒見,你也毫無長進(jìn)?!?p> 越清嫻跳下窗戶,剛要略過唐悛,便反身一掌,唐悛左手接掌,倒退幾步,笑容陰惻:“你帶不走他的?!?p> 越清嫻雖也退后兩步,但情況至少也是比唐悛好,也不理睬唐悛的狂言妄語,朝陸知行走去。
陸知行意識朦朧,只能憑借最后一點(diǎn)還殘存的清醒來分辨面前此人是越清嫻。隨后,陸知行便失去了知覺。
越清嫻剛拔出陸知行左肩上的刀,卻見唐悛泰然自若的坐在木凳上,仿佛等候著越清嫻的反擊。越清嫻回頭看他一眼道:“唐悛,我不管你做什么,這個人,你不能碰。”
唐悛興致缺缺道:“碰他?臟了我的手,只是這個人,更適合做交易的籌碼?!?p> 越清嫻瞪了唐悛一眼,就發(fā)現(xiàn),門外不知何時(shí),多了兩個人。一個身形魁梧,黑色猛虎紋身猙獰的遍布在整條手臂上,另一人則看上去靈巧的多,身材高挑,身段纖瘦,但面上的陰鷙之氣卻讓人心寒三尺。
此二人便是李忠與燕語。
李忠作風(fēng)粗暴魯莽,燕語此人確是心如蛇蝎。此二人站在門口,讓越清嫻心中有幾分惶惶不安。身后唐悛的聲音傳來:“越清嫻,我可不是那種喜歡以一敵一的正派人物,在下,畢竟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p> 越清嫻怒視唐悛:“看來,唐悛,你不止毫無長進(jìn),作風(fēng)也愈發(fā)惡心了?!?p> 唐悛輕笑:“多謝夸獎?!?p> 時(shí)至夏季,氣溫卻反常的清涼,魏昭把玩著陸知行送給自己的那枚銅錢,本只是興致上頭,卻偶然發(fā)現(xiàn),銅錢上刻著一小串繁復(fù)精細(xì)的紋路,與那珠子倒是一模一樣。
魏昭突然意識到不對勁,趕緊將之前陸知行撿到的珠子與銅錢上的紋路作對比,這才發(fā)現(xiàn),那花紋,似乎是一體的。
魏昭帶著此二物,本想到云天星宮找那老國師,卻被人告知那老國師今晨匆匆忙忙的出門去。這才無奈,只得到禁林書院,看著幾萬卷皇家藏書,一卷一卷地翻找過去。
老國師趕到時(shí),越清嫻和陸知行都被五花大綁在五毒宗的石壁中,一個昏迷不醒,一個重傷難捱。老國師怒道:“這中原還由不得你們番邦人來攪和!”
唐悛輕笑:“國師大人,您也好久不見啊??磥砦河曛翊膊诲e,竟還能讓您身體保全著到我這兒來。”
老國師氣的胡須打顫:“你給老夫閉嘴,天下竟會除了你這樣的孽畜!”
唐悛唯一留存的一絲笑意消滅殆盡:“我敬您是個長者,這才以禮相待,若您執(zhí)意與我為敵,那我也沒辦法了?!?p> 老國師拿出一把做工精致的扇子,扇骨上皆刻有銘文,可正當(dāng)老國師扇了第一陣風(fēng),那唐悛卻如魅影一般,一下便飄忽到老國師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國師面色青黑,不斷掙扎,可唐悛卻像看著不斷掙扎的螻蟻,靜看老國師從掙扎,到最后的垂死,再到斷氣。他似乎十分享受這個令人痛苦的過程,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老國師,由生到死,不過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