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開月明

　　“你錯了。你的離開并不是像生死一樣的必然。我三思之后，還是覺得，你留下來，對于我來說，還是利大于弊，大部分政事，你來處理，確實簡單很多。”

　　朱燁忽然甕聲甕氣地說道，語氣中有著一絲捉摸不透的怪異感覺。

　　夜如水剛想放下茶杯，聽及此言，手不禁頓了頓。

　　這又是搞得哪一出？

　　夜如水內(nèi)心又是無奈，看來，人的怪異多變，有時，還遠不是一個“波詭云譎”能形容的。

　　長孫師秀的聽覺很靈敏，她屏息凝神，耳朵完完整整地捕捉到了對話的內(nèi)容。

　　她對八卦其實是來者不拒的，市井街坊里的一些口耳相傳的八卦，可是說是她源源不斷的快樂源泉……之一，而當(dāng)今皇帝與第一臣子之間的事情，可以說是好大的一個樂子，而且大概是可以樂一年的那種。

　　怎么說呢……明明之前對攝政王還是如臨大敵的，現(xiàn)在卻極力挽留……人類的本質(zhì)可能就是自相矛盾，出爾反爾吧。

　　所以，長孫師秀不由得想起了她的快樂源泉之二——京城美食。之前她與朱燁忙里偷閑——還真是應(yīng)了那句“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擠一擠總還是有的”，雖然皇帝該是“天下第一大忙人”，但是該找樂子時，時間還是有的。

　　咳咳，言歸正傳，其中有一次，她與朱火華（燁）路過一家賣炒飯的，當(dāng)時朱火華（燁）很是不屑一顧，作為皇帝，什么沒吃過？什么沒享受過？炒飯算得了什么？……好吧，這等吃食，他吃遍了山珍海味，還真就沒吃過。

　　“這有什么好吃的？”

　　說這句話時，朱燁已經(jīng)坐在桌子前，與長孫師秀對坐，炒飯已經(jīng)擺在桌子上，散發(fā)著熱騰騰的香氣，十分地誘人。

　　“嘻嘻，斗膽請黃（皇）大人吃一吃這難登大雅之堂的不入流飯菜?！?p>　　說罷，長孫師秀手法好似神出鬼沒，以快到看不見的速度，好似電光石火般，舀了一口金黃金黃的可口炒飯，塞入了皇帝口中。

　　“！??！”

　　皇帝一臉懵逼，這等手法，聞所未聞，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其實，這是長孫師秀前世殘留的被身體記憶住的暗器手法，本是施毒于無形，用于害人，則防不勝防，而如今……就是用來強喂皇帝一口炒飯的。

　　“……香甚。”

　　皇帝正是驚魂未定之際，此時的想法沒有掩飾，直直地從口中脫出，等到皇帝反應(yīng)過來，想要用手遮住嘴巴，卻發(fā)現(xiàn)覆水難收，而移動的手就這樣一頓，略顯得尷尬……

　　嗯……今天就是這家炒飯的人生巔峰啊，能有皇帝的稱贊，好好宣傳一番，一定能賺個盆滿缽滿，名字她都想好了……「皇帝炒飯」……當(dāng)然，看著皇帝似乎羞憤難當(dāng)，如果真的這樣做，他難保不會對這家可能名聲漸大的小本經(jīng)營的炒飯小店做些什么……

　　嗯……有時候，真是禍福相依。

　　長孫師秀回憶完畢，念及了現(xiàn)在她聽到的朱火化十（火化十＝燁）的前后矛盾之舉……她覺得有些相似的地方……

　　嗯……她自己已經(jīng)腦補好了朱火化一的內(nèi)心戲，大概如下：

　　夜如水這個王八蛋，敢與朕為敵！待我厚積薄發(fā)，定叫你生不如死！

　　呵呵，等我把你好好折磨一番之后，令你絕望而死，再慢慢地把你的一切都奪走……死人，有時可比活人有價值得多了。

　　什么？！這個夜如水竟然要走了？我沒有聽錯吧？算了，在古籍中，也有「杯酒釋兵權(quán)」之類的……雖然他這個算是主動「解甲歸田」吧……真是個狡猾的九尾狐，這樣，保全自己，朕也不能對他做太多什么了，這樣又很保險，宮廷風(fēng)云哪一場不是腥風(fēng)血雨呢？這可是穩(wěn)賺不虧了，那，就饒他一回。

　　……

　　……

　　不對，還是有點不對勁。

　　嘖，到底是為什么？

　　……嗯，為什么心情有些奇怪？

　　等等，這么快就走了？

　　呃……先拖延一下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還是容我三思吧。

　　先去御膳房打包些點心，再去御書房拿些書……且慢，且慢……還有茶肆……

　　嗯……這樣對他，是不是太好了？不對不對，這是顯示出朕的寬容大度！作為皇帝，一言一行，可是關(guān)乎國家形象的，恩威并施，才是長遠之計，這是展示【皇恩浩蕩】的大好時機……沒錯，就是這樣。

　　嗯……他神情真誠，不似作偽?？磥?，他是真的想走了……

　　……

　　等等……皇宮怎么能是想走就走的？？？

　　那么輕松的嗎？仔細一想，像是攝政王辭官一事，可不是什么可以隨便出入御書房，像是平時那樣，他偶爾來說的一些趣味盎然的小故事，相反的，可算是頭等大事了……應(yīng)該在朝堂之上提出！然后，朕再詢問朝臣，最終才是自己的一槌定音！可惡，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平時對他真是太放松了！

　　所以，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了，這會不能讓他走，得想個辦法留下這個男人。

　　把他留了來之后，當(dāng)然是要好好管教懲罰一下，以后麻煩事都交給他處理，做好了，當(dāng)然是自己的功勞，做不好就是他辦事不力，申飭降罪，是分分鐘的事。嗯嗯，真是妙極了。

　　……

　　嗯……雖然感覺那里不對，不過似乎好多了，那就這樣吧。

　　長孫師秀腦洞大開，文思泉涌，她覺得自己想要寫一部小說了，主打帝王將相的恩怨糾葛，再打些擦邊球，關(guān)系曖昧不清一些，弄得讓有心人聯(lián)想到什么【斷袖之癖】啊，什么【分桃】【龍陽之好】的……一定要隱秘，不能讓人太容易察覺到，但是有著特殊喜好的讀者一讀，就能會心一笑。

　　如果有讀者質(zhì)問，大可以說清者自清，拒絕誤讀，拒絕誣陷。

　　這樣還能增加一批隱秘的讀者，真好。她大致看過市井街坊的小說類型，像這種類型的小說，幾乎沒有，不只是物以稀為貴，而是有價無市啊！難得遇見了，那些人一定會買的，而且會下血本。

　　不要小看那些京城貴族之女，還有深閨怨婦，她們能做的事情少得可憐，小說也是不多的樂趣之一，自然要好好發(fā)掘其中樂趣。

　　反正，這些閑錢，女子拿去置辦些脂粉首飾的，那還好，如果是產(chǎn)業(yè)家當(dāng)，那些大男子怎么可能坐視不管呢？雖然不是說沒有這類女子，但是其中艱辛可見一斑啊……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女子無才便是德」，還是這個該死世界的主流之一。

　　買買買，閑錢可有的是～小說有多少看多少，可比現(xiàn)實好多了。

　　咦，這本還挺有趣的……

　　啊，那一本，是沒看過的類型，好新奇啊，最近那些都是千篇一律，都快鬧書荒了……

　　什么？這一本作者一開始就明確表示是一個好結(jié)局，男主寫得不錯，不是那種沒腦袋又欠扁的，哎呀，以前看過的那種男主，真是看得我捉急，火冒三丈啊，當(dāng)時還是年輕的讀者，有那種男主的劇情，還看得死去活來，現(xiàn)在再看啊，哎喲，真是笑得死去活來。美得很美得很，我喜歡，這本也要買……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

　　長孫師秀樂不可支，天馬行空的想法，好似羚羊掛角。

　　朱燁察覺到長孫師秀的失態(tài)，眉頭一挑，他知道這個女人，定是又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夜如水則是苦思良久，最終還是輕聲說道：“我必須走。你看不見，但是我看的見，所以，我知道我要走的道路，我這樣走，所能夠達到的未來。也許不是最好，但絕對不是最壞……這是我的能力，我的責(zé)任，我責(zé)無旁貸。朱燁，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真的很感激你。帝王之家，斗爭不斷。你仍能在其中保持善良，我就是因為你的善良，好幾次要跌落谷底了，還是被你拉了一把……而且，由于是經(jīng)過磨練的，有鋒芒的善良，所以更加可貴了。我想保住這份可貴，所以，我，或者其他什么人，什么事，其實無所謂，只是你的存在，就是我覺得的，我的意義，就是這世間游歷一番的值得。在我看來，你，便勝過了人間所有的不值得?！?p>　　朱燁沒想到，夜如水會突然說出那么多話，一字一句，如同連環(huán)炮一般，打的他措手不及。

　　雖然失神，但也只是一剎那，朱燁很快反應(yīng)過來，內(nèi)心覺得……有一股暖流淌在心間。

　　朱燁旋即笑了，語氣難得地輕松，仿佛還有些調(diào)笑般地說：“這話要是被哪個女子聽了，定是會魂與神授了，講給我聽，真是浪費啊……”

　　忽然，朱燁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中又有著睥睨天下的氣勢：“你這樣說，我反而更是一定要留住你了。就讓你看一看，我這皇帝，所能給所有人的，不止包括你，也包括我自己的，那最好的結(jié)局。”

　　夜如水怔怔地望向朱燁，長孫師秀也似有所感，同樣望向了朱燁。

　　他的眼睛，明亮而又自信。

　　夜如水和長孫師秀，都看不見那好像映射在他眼中的，充滿變數(shù)的未來。

　　但他們都相信，那尚未能觸及到的未來，一定，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