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被寧剎拉著一路往里走,進了巡治司四方的高樓之中,本來還想多問兩句的南山,立即被里面新奇的布置給吸引住了。
進門就是大廳,空曠而威嚴,到處鋪設的都是光可鑒人的水紋大理石。廳正中是一個螺旋向上直至頂層的寬大旋梯,看上去并排跑兩架馬車都綽綽有余。
寒石鑿制的臺階密密麻麻,一層又一層,而每一層都向外伸出來一段白玉棧橋,抬頭去看,整棟樓的每一個區(qū)域都仿佛被蛛網(wǎng)一樣連通起來,四通八達。
那些棧橋上,臺階上,門廊下,許多身穿代表不同等階職位外衣的亡魂們,神色匆忙,來往勤快,有的抱著大疊公文,低頭快走,有的押解著頭上戴黑頭套的犯人,推推搡搡,有的手里拎著食盒酒壇,滿面通紅,還有的一臉趾高氣揚,說話間吐沫飛濺,身后跟了一大群拿小本本記東西的跟班——估計是個職位不低的小頭頭。
看起來都是在巡治司繁忙工作著的一群亡魂們,南山忍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清越?jīng)]有跟過來,心里有些沒底,七上八下的。
寧剎沒有走旋梯,他才不想和那些滿身臭汗的亡魂們擠在一起。
徑直帶著南山穿過大廳,又穿過一條長長的畫廊,到了一處偏廳,這里比起大廳要幽靜許多,南山好奇地四下張望,看到了幾個鎏金雕花的轎廂,被一些銀色的粗繩懸掛于半空,再一細看,那些粗繩緩緩滑動著,轎廂也跟著在動,上上下下甚是平穩(wěn)。
稍等了一會,其中一個轎廂慢慢滑行下來,停到了寧剎面前,轎廂門隨后自動打開,寧剎頗有修養(yǎng)地一手擋門,一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南山第一次坐升降轎廂,難免有些緊張,好在上升時間不長就已經(jīng)到了。
她聽到寧剎在小聲抱怨著,“貴為一司之長了,還在這種地方辦公……”
寧剎停下了腳步,面前的這間房看起來極為普通,放眼望去,這一整個樓層的房間竟都是一樣的制式,房門是虛掩的,從里頭傳出了震天響的鼾聲。
“當當當?!睂巹x依舊禮貌地叩了幾下門,里面的鼾聲立刻止了,一陣窸窸窣窣后,有個低沉的聲音道,“請進?!?p> 進了門,寧剎熟門熟路,挑了個品相最好的椅子坐下來,還毫不客氣地把兩條腿架上了茶幾。
“昨晚又熬了一宿?哈哈,你看你那兩只紅眼,再配上你那張黑臉,簡直絕了……”
巡治司的司長看起來年紀并不大,可惜很不幸地已經(jīng)半白了頭發(fā),他的整個面色像抹了碳灰一樣漆黑漆黑,如果不是偶爾明眸忽閃,極有可能會被人誤以為是一個長了白毛的煤球。
從他眼睛里的血絲可以看出,確實是個長期睡眠不足的樣子,不過因為已經(jīng)是個大黑臉,所以黑眼圈什么的也看不大出來。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寧剎,又看了看跟在寧剎身后的南山,開口問道,“這是什么個意思?”
寧剎抬了抬下巴,笑道,“天魁,你有福了,這位可是冥王大人給巡治司欽點的,她叫……呃,你叫什么來著?”
“南山,東南西北的南,高山仰止的山?!?p> 南山認真回答著,兩眼卻在寧剎的白臉和天魁的黑臉之間掃來掃去,終于,她還是沒能忍住,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個,不知二位大人是否有聽說過……黑白無常?”
“和兆泰那個傻蛋說,我們巡治司不招新人了!”天魁拍案而起,怒氣沖沖指著南山,“出去,要不是看你是個姑娘,我削你了我!”
天魁發(fā)起火來,五官都擠到了一起,看上去十分兇惡。
“嘖,發(fā)這么大脾氣干嘛,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問,我記得,茉莉剛來巡治司的時候,不是也問了這么一句嗎?”寧剎輕笑一聲,朝南山招了招手,“還不快拜見天魁大人?!?p> “哦,拜見天魁大人?!蹦仙阶灾а裕淮蟾胰タ刺炜暮谀?,低著腦袋行了個大禮。
寧剎看到天魁還是一臉傲然,繼續(xù)笑著道,“其實你們巡治司奇缺人手,對不對?”
“哼。”天魁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不置可否。
“那你為什么要把茉莉從天字組調(diào)到最清閑的幺字組?整天不是巡航就是管制街道,聽說再這樣下去,她玉面羅剎的尊稱都要不保了,是嗎?”寧剎問。
天魁瞧了一眼南山,覺得寧剎不該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提起這個話題,于是沒去接他的話,而是踱到窗邊朝外大喊了一聲。
沒多久,一個身姿倩麗的年輕姑娘,精神抖擻地走進屋子。
“天魁大人,您找我!”來的正是茉莉,整個巡治司乃至上冥界都赫赫有名的女神捕。
“茉莉,這位是南山,今日起與你搭檔,阿格隆河上三川及東北街區(qū)就靠你們兩個了。”
“茉莉前輩好,我叫南山,東南西北的南,高……”
“大人,不合適?!避岳驔]等南山介紹完,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話,接著道,“上三川本就由水務司代為巡視,東北街區(qū)又是整個上冥界最繁華安定的區(qū)域,說到底,連我自己都是個閑差,還要再帶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是我們巡治司的空餉吃起來更香么?”
“茉莉,注意你的言辭?!碧炜柍獾?,眼梢掃了一下坐在那里氣定神閑的寧剎。
寧剎感覺到茉莉的目光似乎也飄了過來,有些不自在地道:“那個,我幽冥司的事兒還挺多,也是時候回去了,不然……下面那幫小的們又該偷懶打諢了?!?p> “不送?!避岳蚰樕下冻鲆粋€稍縱即逝的笑顏。
“茉莉!”天魁又一拍案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這是冥王大人欽點過來的人,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總之我把她分到你們幺字組,你就得對她負責,去吧!”
而茉莉雖瞪圓了一雙秀目,終究只能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又往南山臉上看了兩眼,沒好氣地道:“跟我來?!?p> 南山渾身一凜,像只乖巧的小兔子,跟著茉莉就走出了房門。
南山和茉莉走后,天魁身子一軟,癱坐到自己寬大的太師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對寧剎說道:“你說說看,兆泰那個家伙想要護著她,憑什么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他那邊也沒得什么好臉色,昨天又差點被茉莉一桿子抽到河里去了。”寧剎完全沒想要回去幽冥殿,反正手底下那群審判官個頂個的能干,幽冥司日復一日的,過著有他沒他都一樣的日常。
“他那是賤?!?p> “而且傻?!?p> 恐怕無論在哪一界,兩個如此大膽妄議上位者的家伙,都是要被處以極刑的吧??善谶@冥界,不光他們敢講,就連尋常的亡魂,隨便調(diào)侃幾句冥王大人,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不過,總是把茉莉放在這個閑差上也確實暴殄天物了?!碧炜沽藘杀?,遞給了寧剎一杯。
“風聲過了會好些吧,下冥界那些死老頭也不會一直抓著她的把柄不放的,只是這暗處不明的涌動,究竟會將冥界推到怎樣的亂潮之中呢……”
寧剎抿了一口茶水,皺起了眉頭,“你還在喝這陳年的老茶,不至于吧?!?p> “巡治司開銷大,事務雜,天字組、地字組更是險象環(huán)生,必須步步為營,可即便是這樣,能領到手里的薪酬卻依然不多,不光下面的人,我這堂堂的一司之長,也不過一年兩萬冥幣,比不得你這寧家大少,比不得啊?!碧炜龘u頭嘆氣,抱著手里的茶杯一臉沮喪。
“好了好了,又哭窮,回頭再給你帶點好茶……”寧剎不去爭辯什么,他本是神界大族的后人,吃穿用度一向奢華慣了,不過他為人一向仗義,在同僚中很少端起名門望族的架子,即使是像天魁這般整天黑著臉又脾氣暴躁的家伙,也能和他成為至交。
“你帶來的那個南山……”天魁若有所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她……”
寧剎三言兩語,把之前發(fā)生的種種敘述了一遍,背著一雙手枕在腦后說道:“所以她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跟在她身邊的那個高手,他身上有我從未感受過的一種氣息……”
天魁失笑道,“有多高?”
“比你我,還有兆泰……都要高。”寧剎表情神秘,輕聲說道。
北海海
神說,熬夜會禿。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