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就在南山覺得自己全身僵硬,四肢麻木的時候,殿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一邊還能聽到白渺正哼著小曲,由遠(yuǎn)及近。
“南山,今天大師兄回來嘍,咱們又得了一味新藥材,快來嘗嘗三師兄的手藝——來嘞,無霜圣葉紅梅羹配青蘭天草拌雪蓮……”
白渺前腳踏進(jìn)殿內(nèi),立即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按照這幾天南山的脾氣,此時至少該有一兩件東西丟過來才是啊,他都已經(jīng)做好躲讓的準(zhǔn)備了。
屋內(nèi)的確空無一人。
白渺一下子慌張起來,趕緊四處找了一圈,當(dāng)看到地上那根無比精致的紫玉發(fā)簪時,他手中的托盤應(yīng)聲落地,“當(dāng)啷”一聲,碗盞四分五裂。
“南……南山……南山跑啦!”
白渺驚得臉上的橫肉都幾乎瞬間凝固起來,連滾帶爬地往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扯著嗓門大叫起來。
慌亂之下,他連門都忘了關(guān),更不要說之前設(shè)下的結(jié)界了。
于是,待他一路哭嚎著離開之后,地上那根玉簪搖晃了兩下,立時飄然而起,仿佛一片輕柔的羽毛,無聲無息地飄出了殿外。
不多時,幾道流光落于殿前,正是白渺找了東籬和清越前來,三人快步進(jìn)了寢殿,東籬立即指尖凝氣,暗念心訣,開始收集屋內(nèi)南山留下的一絲氣息,打算憑此追蹤到她。
“按理說,毫不費力就破了結(jié)界,小南山?jīng)]這個能耐啊?!鼻逶揭桓比粲兴嫉臉幼?,“你當(dāng)時進(jìn)來的時候,她便已經(jīng)脫身不在了嗎?”
白渺趕緊上前道:“我繞著屋里轉(zhuǎn)了好幾圈呢,連床底下都查看過了,怎么,你不信任我?”
他們兩人一向不太對眼,但凡遇到有關(guān)南山的事情更加針鋒相對,清越用腳尖去勾了勾地上破碎的碗盞,對著那混為一體已經(jīng)不辨顏色的膳食深深嘆道:“唉,真是暴殄天物,這無霜圣葉五千年才長一片葉子,就這么給你毀了,我說東籬,我現(xiàn)在給你一個特別誠懇的建議,趕緊把他打回原形趕回魔界去吧,礙眼……”
“滾!死一邊去,庸醫(yī)!”
白渺一把拍開清越指向他的手,卻還是心有余悸地偷偷瞄了一眼東籬的臉色。
“白渺,為何這屋內(nèi)沒有留下一絲南山的氣息?”東籬收了法勢,少有地出現(xiàn)了幾分疑惑不解的神色。
“不應(yīng)該啊……”
“清越剛才所問不無道理,你進(jìn)來的時候,她便已經(jīng)不在屋內(nèi)了嗎?”
“呃……”白渺愣了愣神,突然覺得這屋子里有那么些許不對勁的地方,思慮了半天,終于恍然大悟道:“對!簪子!南山素日常戴的那支玉簪,方才落在此處的,可現(xiàn)在卻不翼而飛了!”
東籬一聽,立即開始捏眉心,“這小丫頭……”
“看來她是躲進(jìn)了玉簪里頭,這下可難辦了。”清越晃著腦袋,“嘿嘿嘿,想不通吧,毛毛兄,你知道那玉簪是什么做的不?嗯……我這么跟你說吧,就算你我的修為加在一起,在那玉簪面前,也不過是附之皮毛的三腳貓功夫罷了。”
“?。课抑恢?,那是君上為南山特意熔煉出的一件護(hù)身法寶,玉質(zhì)養(yǎng)人,能幫助她凈化身上濁氣,你的那番形容怕是有些夸張了吧?”
白渺只顧著驚訝,居然沒去糾結(jié)清越對他的稱呼問題。
“并不夸張……乾矣的東西,本就不是你們二人輕易可比的?!?p> “造物神?君上的意思,那玉簪竟是造物神留下的東西嗎?”
“百年前神界叛亂,界心幾近崩摧,希茹與我一同開啟了界心所在的方古神盤,我用南山的骨與血入煉骨陣,熔煉出了新的筑心,而原本乾矣留下的那根筑心雖已有裂痕,卻依舊神力不減,我便將之煉化成了一件法寶,讓南山隨身戴著防身?!?p> 東籬抱著雙臂望向了窗外,日光正盛,看起來這回只能求助于孟逆,讓他舉妖界之力來尋南山了。
乘著紫玉飛劍飄蕩在半空中,任由夏日的熱風(fēng)從耳旁吹過,南山一臉享受地俯瞰著腳下的美景。
這回她能順利脫身,心中還是頗感激清越的,畢竟如果不是清越在她面前,似有意似無意地透露出了關(guān)于她這玉簪的來歷,南山還不知道自己身上一直暗藏有這樣一件極品法寶。
“沒想到啊,這世上還有始祖神呢……也不知道以我現(xiàn)在的資質(zhì),修煉多少年才能達(dá)到大師兄那樣,不對,能達(dá)到小花師姐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p> 南山此時將自己的全部氣息都藏匿到紫玉發(fā)簪中,只要清越之前不是說大話誆她,即便是東籬,短時間內(nèi)也沒法子找尋到她的蹤跡。
可是飛著飛著,南山覺得有些餓了,剛想回身嚷嚷著誰給她弄點吃的,心中卻是微微一顫……
對呀,此刻她已是一個人了,她已經(jīng),離開了大師兄他們了……
望著四周陌生的云頭,腳下陌生的大地,她突然生出了一股茫然無助之感。
畢竟她有記憶的時候,都是生活在仙靈山,雖然每日只能仰望相同的天空,可身邊卻聚集著一群可靠又親切的人,她覺得自己在仙靈山是如眾星捧月般生活著的。
記得一百年前的某日,她在逍遙城的一間廂房內(nèi)醒來,當(dāng)時圍站在她床邊的那些人,此后一直陪伴著她。
雖然那時醒來,她渾身是傷,后腦疼,心口也疼,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然而卻在接下來東籬和白小花的描述中,獲得了很多的安慰。
“神界起亂,初代月神和火神掌控了十二御龍城的所有守兵,一夜之間叛軍直攻大羅仙城,神祖乾矣歸寂數(shù)萬年之后,他們果然早就沒了那顆敬畏之心……”
“那一戰(zhàn),打了將近一年,天地之間生靈涂炭,暗無天日,神界死傷無數(shù),搖搖欲墜,最終隱居十?dāng)?shù)萬年的神母出山,與魔界之君聯(lián)手覆壓叛軍,扭轉(zhuǎn)乾坤,然而,沒有想到月神竟將自己的神魄獻(xiàn)祭給了十二御龍城的城基,導(dǎo)致十二座城池一瞬間傾倒崩塌,只剩下一片廢磚瓦礫……”
“這些日子,神界四處都出現(xiàn)了你這樣重傷昏迷的散仙,想來是那城崩之力過于巨大,連累你們這些修為不高的散仙們受到了波及?!?p> ……
一番回憶之后,她幾乎忘記了自己出逃的初衷,不過是想去街市上瞎逛玩耍,再吃吃喝喝而已。
南山耷拉著腦袋像是霜打過的茄子,晃晃悠悠地飛下云頭,收起飛劍又變幻成玉簪的模樣,插回了發(fā)間。
愣神想了好一會兒,她攢了攢拳頭,眼前又浮現(xiàn)出清越無時無刻都面犯桃花的那張臉。
“小南山,如今你的身體已無大礙,等大師兄回來,我們大概……大概就要回仙靈山了哦?!?p> 那時,她分明記得清越說完這句話后,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南山就此認(rèn)為這是一種赤露露的暗示!
“要想跑,得趁早!”
她狠狠地點了一下頭,雙眼立即恢復(fù)了神采,一面忍著腹中饑餓,她給自己暗暗打氣道:“舍棄尊嚴(yán)才得以脫身的我,一定要用盡全力地逃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