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上一回見面時他們可沒這么和諧,那個時候的他尚有十成十的仙力,那時候的東籬與他還是至交好友,東籬傷重,卻又不愿在他宮中好好養(yǎng)傷,非要再回去戰(zhàn)場,與那傷他的異獸大戰(zhàn)三百回合,無奈之下,他想到了用鳳淵靈芝做藥引煉制無華玄丹,聚天靈地氣助他迅速恢復修為。
那時候的他完全沒把臨鳳淵的封禁結界放在眼里,在他看來,這號稱世間第一防御之力的封禁結界,連善結防御陣法的雀族都自愧不如的封禁結界,不過就是一面華而不實的玻璃墻,輕輕一彈,就碎得四分五裂。
那一次,他和這鳳族的族長帝宵大戰(zhàn)了三天三夜,差點把帝宵的一雙內丹都打了出來,好在他話多,一邊仙法飛揚,氣貫云霄,一邊滔滔不絕,把自己來此尋藥的作為,編得好似一段令人潸然淚下的傳奇故事一般。
帝宵雖沒去修煉人形,一顆心卻是肉長的,或許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他二話沒說就領著清越去了臨鳳淵的最深處,將品相最好的一株鳳淵靈芝贈予了他。
如今,帝宵問他為何連封禁結界都破不了,只能像個普通人類那樣耗費體力去攀爬峭壁,沒錯,他的確是被那結界毫無懸念地封禁了仙法,但他又能作何解釋呢……
清越捏著眉心,把頭埋得更深了些。
入了臨鳳淵的最深處,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里早已不是日月能照耀到的地方,卻依舊四處長滿了各色綺麗花草,有的成簇生長,每朵只有手掌大小,惹人憐愛;有的大若亭臺,高聳佇立,令人驚嘆;有的散若流螢,看不清莖葉在何處,讓人稱奇。
而碎玉琉璃般閃耀的光芒,不眠不休地自所有花草中璇溢而出,竟將整個谷底映照得仿若一片浩瀚星海。
淡藍色的一朵巨型花冠上,帝宵抖了抖翅膀,伏下了身子。
“哎呦,差點睡著了,一路辛苦,還算穩(wěn)當?!?p> 打了個哈欠,清越托著腮懶懶地道。
“上次一別,你我有多久未見了?先前你取走靈芝說要救一位朋友,如今還沒救回來嗎?”
“我的天,老鳳你該不會是在這里日復一日太無趣,得了癡呆癥吧?十數(shù)萬年前的病人,到今日還沒救回來,你真當我是庸醫(yī)了?”
“這……對我來說,日日月月年年都這么過了,既不覺無趣,也談不上癡呆,怎么,已經(jīng)過去十數(shù)萬年了嗎?”帝宵語氣平緩,并沒什么特別的驚訝或是感慨,“你的修為,不似從前了啊?!?p> “呼……是啊,這回打不過你了?!?p> “那你這次還是要取鳳淵靈芝嗎?為你自己療傷?”
想來帝宵是以為清越受到了什么創(chuàng)傷,才會導致修為大損,仙力下降。
“非也非也,我可是濟世救人的善良美少年,至于我這身修為嘛……”清越忽然加快了語速,一口氣道:“說來話長,不說也罷,都是孽緣,人生苦短,所以你還是趕緊帶我去取鳳淵靈芝吧?!?p> “什么亂七八糟的,我雖從不出這臨鳳淵,可不代表我眼瞎耳聾,好歹我有一群好事的徒子徒孫們,你瞞不了我?!?p> 帝宵搖了搖他巨大的腦袋,接著道:“你這身修為隱隱透出一股子霸道,與當年的你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另外,我方才稍稍探了一下你的神魄,發(fā)現(xiàn)竟然……”
“咳,好了好了,你,你這家伙,年紀差不多能與天地同歲了,怎的還會使出這偷窺人神魄的小手段?!?p> 清越慌忙打斷他,心中有些煩躁,倒不是說他不敢接受現(xiàn)實,亦或是說對自己的修為有什么不滿,而是一提及此事,便會勾起他更多不痛快的回憶,當然他也知道瞞不過這始祖鳳凰,只是這老家伙未免太八卦了些。
“好吧,你既不愿多說,我也不再多問,只是你身上的修為并不弱,怎會連我鳳族的結界都破不了?是否你的身體與這身修為相沖,因此無法融會貫通?”
四下看了看,帝宵覺得,此時大約其他的鳳妖們都去谷內其他地方覓食去了,谷底只有他和清越兩個。
于是他緩緩立起雙足,凝神靜息片刻,只見那渾身的金紅色羽毛根根凌空虛化,忽地一團火焰席卷至他全身,燃遍他身上每一根翎毛,待到火光散盡之后,立于清越面前的乃是一位紅發(fā)長須老者,面容消瘦,雙眼卻精光四射。
“哎?奇了奇了,鳳族不是一向不愿修煉人形的嗎?”
清越摸著下巴,繞著帝宵周身不住地打量,頗有些驚訝道。
“自從上回敗與你手,我便一直在推演思考我倆的每一招每一式,之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
帝宵捋著長須,揚起頭示意清越停下來,這么一圈圈繞著他轉,令他有些頭暈。
“便是我那真身太過巨大,實在不太靈活?!?p> “老鳳,你以為你修成這樣就很好嗎?”清越伸手撩起帝宵長得快要拖到腳背的白須,嘖嘖嘆氣。
“這般有何不妥嗎?既符合我的年紀,又符合我的身份,”他對自己的形象顯得頗有自信,繼續(xù)捋著長須緩緩說道:“我這里除了鳳淵靈芝,可還有鳳炎神蕊,我可以一并贈與你,不過你將修為融會貫通之后,必須和我再戰(zhàn)一場?!?p> 聽了這話清越差點沒當場笑噴過去,連忙擺手道:“你想多了,我的骨脈并非與這修為相沖,也不是不能融會貫通,只不過是不情愿罷了?!鳖D了一頓他又道:“老鳳,我只要鳳淵靈芝便可,再晚我怕那個人等不及了?!?p> 帝宵的神情有些落寞,但他并不認為自己的判斷有誤,左右各踱了兩步,他道:“那你告訴我,你的神魄為何只剩下三分?其他的問題我都能想透,都能有解,唯獨此條我實在好奇,神魄不全卻依舊為神,還能如此活蹦亂跳,真真是聞所未聞?!?p> “不告訴你的話,會怎樣?”遇上如此八卦的一位老祖宗,清越覺得還不如打上一架來得痛快。
“鳳淵靈芝需要鳳族泣血澆灌方能成熟,十分不巧的是,我族如今都變得精明了,早已不再貪戀那靈芝的香氣,所以說,你今日若是不能解我疑惑,我還就舍不得掉那兩滴眼淚了……”
原本是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長者面容,卻配上了這一番孩童賭氣似的話語,清越怎么聽怎么覺得不搭調。
也不知道他剛剛說的是真是假,不過鳳族一向冷傲孤僻,像傳說中那樣,圍著一朵不能吃只能聞的東西整日哭泣,還哭到流血淚,的確不太符合常理。
“哎!我此刻哪里有心情給你說故事……”清越撓頭,可一抬眼看到帝宵還是那副饒有興趣的模樣,知道自己今天是撞到一根通天的八卦柱上了。
他只得按捺住心中不爽快,長話短說道:“萬年前,我用神魄與一位故人交換了人魄,此后我以凡人之軀在人界歷經(jīng)無數(shù)次輪回,直到我一位……呃,另一位故人到人界尋到我,為了讓我能以仙力驅動丹爐繼續(xù)煉藥,便贈了自己的三分神魄給我,嗯……還順便附送了些許修為?!?p> “什么什么?這么換來贈去的,你,你當神魄是什么東西?還左一位故人,右一位故人,怎么的,與我這足不出戶的老家伙閑聊幾句罷了,有必要故弄玄虛至此嗎?”
帝宵聽了直搖頭,他想這回清越肯定又是編了一套離奇的故事在誆他。
修為還好說,有時候師徒之間,好友之間,或是夫妻之間,隨意渡一些修為給對方,只要不是體質相克,或是虛不勝補的情況,都不算什么新鮮事。
但是,神魄則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