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夢中筆
公子羽在寫國策時睡著了，這其實不能怪公子羽，要怪只能怪他的兩個族弟水火不相容，讓他不得不分開，這才造成了他昨夜沒睡好。
當(dāng)然，這種理由自然是不可能解釋給公叔牧聽的，再說了，你就算解釋了，人家會聽嗎？關(guān)人家什么事？
所以公叔牧認(rèn)為他實在是荒唐至極，然而他卻只能苦笑。
寫國策，無非就是指出中國未來的路該如何走。首先，給中山國的定位很是重要。
縱觀先秦諸子之學(xué)，最合適的莫過于墨家。而最實用的莫過于縱橫家。
中山國是在燕國、齊國、趙國等國的夾縫之中求生存，墨家之所以適合中山國，在于墨家的【非攻】，簡而言之就是反對非正義的侵略兼并戰(zhàn)爭。
中山國國小，國力遠不及這些大國，所以很難進行兼并戰(zhàn)爭，不會進攻他國，在外交上倡導(dǎo)【非攻】，若別國來攻，就會站在道義的一邊，得到墨家的支持。要知道墨家可不僅僅只是一家學(xué)術(shù)派別，墨家可是有組織有“首領(lǐng)”的江湖力量。而且墨家的機關(guān)術(shù)，在這個時代來說算是“超時代”的技術(shù)。
推崇墨家之學(xué)，博得墨者的支持，別國來攻，就會有墨俠來中山守城。這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故而，公子羽在第一排竹簡上，寫下【國交，外崇尚墨者之非攻，任墨者為官，借墨家之術(shù)筑高墻！】
在公子羽看來，只用墨家的【非攻】還是太過理想化，你一國推崇墨家之學(xué)，別國是不會承認(rèn)的。他們該兼并還是要兼并。
所以就有了縱橫家的主張來調(diào)和理想化的外交方略。
【國交其二，“合縱”扛以“連橫”，“連橫”制以“合縱”?！?p> 公子羽的合縱連橫并非是合五國抗衡秦國，他指的“合縱”是依靠三晉來制約齊國，若是三晉對中山有非分之想，就“連橫”聯(lián)合強大的齊國，來對抗三晉的進攻。
戰(zhàn)國的天下大勢，魏國衰弱之后，東邊要起來一個齊，西邊要起來一個秦，在這種歷史的夾縫中，不僅是中山國要見風(fēng)使舵，就是像燕趙這樣的大國，都得“朝秦暮楚”，更何況是中山這個“千乘之國”呢？
中山國位于多個強國的交界之處，而且又是在太行東麓的平川之上，沒有任何僥幸可言，中山國必將成為四站之地。
成為墻頭草或許很丟人，但是沒有人可以指責(zé)。因為任何手段都只是為了生存，而生存是無罪的。
【國交其三，游離眾國尋求發(fā)展?！窟@第三條就是為前面兩條做一個解釋，為什么要做這些，最后的目的是為了發(fā)展。也就相當(dāng)于一句廢話。
【國策其一，鼓勵農(nóng)桑，設(shè)塞積糧。】這一點公子羽以河頭里為例，陳述了農(nóng)桑各種的先進技術(shù)。這一點也是公子羽最有競爭力的一點，不管是什么政策，都比不過先進的耕織技術(shù)。
【國策其二，言明律法，以法治國?！縿e看這一點形同虛設(shè)，實際上牽扯的東西卻有很多。要說明這一點，得先說說銘法的形成，說到青銅銘法，就得說到一個人－鄭國子產(chǎn)。
子產(chǎn)鑄鼎，將刑法銘刻于青銅鼎上，讓世人都明曉禮法。也就是說，在子產(chǎn)之前，國家的法律，國家的子民自己是不知道的。而法律的尺度則掌握在世家貴族的手中，世家貴族擁有法律的解釋權(quán)。
因為子產(chǎn)得到孔子的“愛有差”（偏愛）所以孔子在這件事上并沒有說什么，而在二十年后，晉國銘文鑄鼎，把律法刻在青銅鼎上，卻遭到了孔子的抨擊“晉國要亡！”。
而孔子抨擊的觀點是，“你公布了法律臣民就不再畏懼你們（貴族）了，最后導(dǎo)致禮崩樂壞?！?p> 這個故事的重點不在于孔子對自己學(xué)生的偏頗，重點是公布法度是對世家貴族利益的侵害。世家貴族沒有了法律的解釋權(quán)，就會喪失一定的權(quán)利。還有一個隱患就是人們會根據(jù)法律條款來鉆法律的空子。
在法律公布以來，這個問題一直都存在。
公子羽之所以提出這一點，則是基于公布法律對國家的益處。在中山國西邊的魏國就是很好的例子，魏文侯任用翟璜、李悝等當(dāng)時著名的變法家，使得魏國強盛一時，其好處是不言而喻的。李悝的《法經(jīng)》則是我國第一部系統(tǒng)法典。
公布法度的同時，也在增強統(tǒng)治力。權(quán)利是此消彼長的，國家增強統(tǒng)治力，世家大族某些權(quán)利必定會別削弱。而中山要想強大，這是不得不走的路。
公子羽之所以敢提出來，還有一方面是因為中山國特殊的統(tǒng)治形態(tài)。
君權(quán)之下，皆為庶民。
君王言出法隨，國君的話，便是這個國家的律法。而與別國不同的是，中山國的法律具有強烈的隨意性。舉個例子，比如周禮規(guī)定有爵位的士族卿大夫，享有國家的俸祿，而在中山不同，賤公子不得食羹。一國公子若是受國主輕賤，則是沒有任何保證。飯也吃不上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說，中山國的貴族階層在國君面前，是沒有任何特權(quán)的。
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推行法制，只要遵循君權(quán)為上，就不會受到多少世家大族的制約。因為在一定的程度上說，中山國的貴族是沒有特權(quán)的。貴族的特權(quán)來自于國君的信任。當(dāng)然中山國還有很多特別的法度，比如說封君制，若是封君了，就算國君友懷疑或則寵幸便少，封君在封地上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國策其三，更卒屯田制?！窟@一條就比較好理解了，就是派更卒屯田，屯田制中的一種，類似于軍屯。
春秋戰(zhàn)國，井田制逐漸被廢除，商君用法律確立了土地私有制。從效果上來看，這是時代的一種發(fā)展。而后是土地兼并逐漸顯現(xiàn)，這才讓土地私有制的弊端突顯了出來。
站在多個時代之上的公子羽神明這一點，所以他在發(fā)展之中作成了一種妥協(xié)。保持土地私有制的同時，還讓更卒開墾荒田，也就是屯田。屯田的好處就在于可以迅速的積攢糧食。
公子羽一共也就寫了六條。
大夢初醒的他，猛然站起來，收攏竹簡上交之后，竟然直接走了出去。
【這是寫完了？】公叔牧一臉質(zhì)疑的看著他，然而他在公子羽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答案。
這才多久？才一刻鐘的時間。
眾人見公子羽竟然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不禁心頭一驚，速度又加快了一些。而誓要和公子羽對比的仲三子，此時竟然是大汗淋漓。
公叔牧帶著詢問翻閱公子羽的竹簡，打開的一瞬間，他的臉都黑了。
“混賬！這寫的是什么？竟然如此兒戲！”公叔牧瞥了一眼，竟然直接扔在了地上。
嚇得殿下眾人又是一驚。仲三子等人自然是在偷笑，公孫槐、公孫郁則是暗暗擔(dān)憂了起來，至于不認(rèn)識公子羽的那些人，為之悲哀的也有，笑其自作自受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也不管眾人何等表情了，公子羽此時已經(jīng)出了宮殿，長嘆一聲后跳上馬車，如獲重負一般。公子羽打來一個哈欠，對老伯道：“老伯，回去吧！我還得回去補覺呢！”
公子羽不知道的是，公孫焦其實一直都很關(guān)注他。只不過他不知道而已。
三個時辰已過，公孫焦在宮殿的另一處出口等候多時，這個出口不是學(xué)子能走的，一般只是他們這些大臣，比如公孫焦，比如公叔牧。
公叔牧從殿里侍從抱著竹簡，公孫焦笑臉相迎，先是拱手行禮，后才問道：“小弟斗膽一問……”
公孫焦還沒說完，公叔牧就已經(jīng)知道公孫焦要問什么，公叔牧一甩長袖，面無表情道：“汝子大才！夢中提筆，畫了六日八蟲。”
說完，公叔牧便甩袖而去，只留下公孫焦愣在原地。
……
“公子羽的國策被昭宗大人狠摔在地，也不知公子羽在國策之中寫了什么！”仲三子隨著公子器回到府上，仲三子有些狐疑道。
雖然當(dāng)時看公叔牧的表情很不好看，但是他畢竟是公叔牧，并不是國君。他看不上，說不得國君反倒看上也是有可能的。
他這么一問自然是有目的的，因為公子潛也在場。
公子潛顯然是抱不住話的主，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說出來。
“我問我爹了！他說公子羽在竹簡上畫了六個太陽、八根長有尾巴的蟲?！?p> “??？啊哈哈！”
“人才?。『喼笔侨瞬?！”
很快，公子潛便把公子羽的這樁丑事流傳了出去，一時間人人都在談?wù)摯耸隆８鼑?yán)重的是，賭坊對公子羽能否過國策的賠率直接從一賠二，到了一賠三十。
后來“六日八蟲”傳到了公子羽的耳朵里，公子羽這才一拍大腿暗叫不好。
“天啊！我忘了古人是不寫標(biāo)點符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