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次接觸旱冰鞋這玩意兒的時候，我在銀川工地打工。我一直認為打工是世界上最浪費青春、最無聊最愚蠢的事，但總有一些人“樂在其中”而無力自拔。
那時候我們爛兄爛弟一大幫子，都在工地開塔吊，個個青春年少，熱血沸騰，在充滿夢幻的世界里，整天揮汗如雨，靠著胡思亂想生活著，思想處在朦朧的發(fā)芽階段，對未來沒有清晰的計劃，但絕對很快樂。那時候的快樂就這么簡單。
那年我二十二歲，年華姣好，意氣風發(fā)，感覺生活有無限拓展的空間。我們哥幾個，一有時間就時常聚會，想著怎么玩才好。說到玩，不外乎到處胡溜達罷了，兜里沒有多少錢，還能怎么玩呢！
黃小龍那時候是我們的“帶頭大哥”，對銀川的地理區(qū)域比較熟悉，也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一般我們都聽他的。
一天，他說南門廣場有旱冰場，打算去玩玩，得到了眾人響應。那時我還不知道旱冰是個什么玩意兒，心里好奇，將本來準備睡眠的時間花在了探索好奇上。
我生性比較孤僻，不喜歡扎堆跟人鬧騰，時常逃避集體玩樂。但我內心是渴望玩的，只是總是顧忌經(jīng)濟問題，深恐浪蕩慣了，有玩物喪志的風險，因此，時時克制自己。
我們打車去的南門。正是秋天時節(jié)，風很涼。我望著街道上迷離的燈光，來來往往的行人，心里生出一股又浪漫又悲傷的感覺。這樣的光景真的適合戀愛，而我們這幫弟兄，個個生龍活虎，卻個個沒出息，連個女朋友都找不上。多好的歲月啊，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浪費掉了。車在七擰八拐之后，司機將車靠邊，拉住手剎說:到了。
南門廣場熱鬧繁華，記得初次來銀川時，我的師傅張建平就帶我來過這里，那時候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并沒有覺得有多迷人。廣場是仿BJ天安門廣場設計的，雖然我沒去過BJ，看著與電視中的天安門有幾分相似，當然規(guī)模就有點小兒科了。旱冰場周圍用一人高的鐵絲網(wǎng)圍著，有籃球場那般大，露天的。我們走過去時勁爆的DJ舞曲勾人心魂，震人心魄，衣著花花綠綠的青年男女，腳上踩著輪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墁的地面上，隨著音樂盡情追逐，場面令人心飄神移，特別看到手挽手甜蜜依偎相跟著飄來飄去的青春男女，讓人又妒又羨。當時我就暗暗鼓勁，一定要學會滑旱冰，以后找了女朋友也要這樣浪漫地滑一次，才能彌補自己此刻內心的缺憾。這樣想著，腦海里已經(jīng)閃現(xiàn)著那浪漫的場景，只是女朋友的臉孔卻怎么也難以靠想象描畫出來。
眾兄弟都躍躍欲試，催促著我趕緊買票進場。
我們在一間活動房門前排隊交錢領鞋子，領到鞋的興高采烈地坐在椅子上換鞋，不時對著某個滑過去的漂亮女孩“喲呵”一聲，相互遞個貪饞的眼神。我拎著鞋看他們怎么穿的，然后照著開始穿鞋，心里很激動。
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生活，而我覺得自己與這樣的場景有點格格不入。
黃小龍站出來說:“那啥，剛開始慢點兒，別傷著自個兒，也別傷到別人，注意安全，這不是鬧著玩的?！?p> 我心里暗笑，這不是玩的，難道是工作??？我不知道我們當中有幾個會玩的，反正我是第一次玩，好不好滑就且不論，看別人滑得那樣瀟灑，應該沒什么難的吧。我這樣想著，也就放松了警惕心。
作為生瓜蛋子，我過分高估了自己，當我穿好鞋，大大咧咧地剛邁出了第一步，就意識到腳不屬于自己的了，可我并沒有因此而小心，只是認為剛穿上這鞋，不是很習慣，一下適應不了，我想走幾步就好了。當意識驅使行動，我想邁動一步時，頓覺萬般艱難，身體重心像個鐘擺似的，總是擺來擺去的，我開始手舞足蹈起來，幾個趔趄之后，已然像個醉漢，猛不丁就跌在了地上。我滿臉含羞，臊眉耷眼的，感覺周圍所有的眼睛全掃向了我，火熱的場面也戛然而止。其實，誰能顧得了我，原來我有點摔糊涂了。
場子里時不時就摔倒幾個，屬于很正常的現(xiàn)象，可在我意識中顯然是不正常的，當時我就一個感受:“丟人啊，都多大年紀了，旱冰鞋都不會滑，太落伍了！”
在朦朧燈光地掩護下，我悄悄地艱難爬到一處角落冷靜下來，我得學習，我要看看別人是怎么滑的，這樣貿然下場，只會再次丟人。
我們當中就數(shù)黃小龍、張乾滑得好，起碼人家在大隊伍中，姿勢、動作、表情都表現(xiàn)得很到位；鞏平、席強、張建平、張強幾個比我跌得還慘，簡直慘不忍睹，那動作看著像將要下鍋的螃蟹，蹣跚、彷徨、迷惘、急躁、橫七豎八的在場子中張牙舞爪，讓人無法相信旱冰也是一種運動藝術。我?guī)缀跣Φ米诘厣?，肚子都疼?p> 場中技術超群的人，游刃有余、如魚得水。我看了看，真正滑得好的人不多，濫竽充數(shù)者大有人在，可他們依然滑得那么認真，很多人跌了又跌，臉上卻洋溢著歡樂。
我望著滑得特別精彩的人，幻想自己什么時候才能跟他們一樣呢？我甚至想到了國際旱冰賽場，想象著自己是最佳主角兒，周圍站滿了我狂熱的粉絲……正出神之際，黃小龍滑到我面前說:“坐著干啥，趕緊學著滑，不敢滑了，我?guī)慊蝗骸！?p> 我笑著說還是自己來吧。我再次小心謹慎地進了場。一切幻想都化為泡影，腳照舊不聽使喚，在我妖嬈嫵媚地舞動身軀時，一對兒男女向我這邊準確無誤地沖了過來，那速度，那撞擊點分毫不差，眼看著就要產生行星撞地球般偉大毀滅性的悲劇了，甚至我想到那姑娘的胸無比猛烈地撞向我時，會是什么感覺？躲是躲不過去了，我只好閉緊了雙眼，聽天由命，等待那猛烈的一擊。
可是過了半晌，我只聞得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的味道充塞著我的鼻腔，我聞香張眼，發(fā)現(xiàn)男孩和女孩手拉手已經(jīng)向遠處滑去了，動作之颯，令人頓生傾慕之思，感覺他們將旱冰的藝術跟愛情的藝術完美結合，已趨臻境。
我多想就此追隨他們左右，只可惜，我驚慌失措的神經(jīng)早已麻木，我再次不可思議地仰跌下去。等我略有意識時，一個臉色白凈的少年蹲在我眼前，關切地問我:“你還好吧？要不要我扶你？”
我心里亂亂的，但依然沒忘記羞恥感。我躺著沒動，屁股疼得厲害，幸虧腦袋沒有直接落地，否則，后果難以設想。我瞅了一眼少年，笑了笑，揮了揮手，說:“沒事……我沒事兒……”
我試圖翻身，以證明自己真沒事，沒承想，身子居然一動沒動，疼痛卻像潮水一樣漫來，我安慰自己，躺會兒就好了。我真感覺腰像是斷了的。
我望著夜空中亮晶晶的星星，夜深得望不到盡頭，宛如一張巨大的足以吞下世間萬物的嘴巴。
旱冰場音樂依舊震撼，笑聲不絕于耳，弟兄們估計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處境，我也看不到他們的現(xiàn)狀。我有多久都沒有躺著望過夜空了？小時候時常躺在家里的院子里望深不見底的夜空，那時我相信天上就住著神通廣大的神仙，長大了才明白，這世界上沒有神仙，只有難以理解的現(xiàn)實。
人為什么要四處奔波？為什么要到處飄零？人該如何活著？我為何只是一個普通的塔吊司機？這就是我以后賴以生存的生活方式嗎？我不知道。很多事都是沒有答案的。剛才那一對手挽著手從我身邊飄過去情侶，對我感情的沖擊很大，他們多幸福呀！多甜蜜呀！為什么我就不能跟他們一樣？為什么我就不能時常守在喜歡的女孩身邊？我的愛情在哪里？我曾經(jīng)喜歡過那么多女孩，為什么她們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呢？愛情，什么是愛情？我也不懂了。我曾經(jīng)所理解的愛情，只給了我深淵般的痛苦，在我需要一雙溫柔的手替我撫摸傷痕時，在我無比需要溫暖時，我那生命中唯一的女孩，你到底在哪里？
二
那之后半年，腰依舊隱隱作痛，我一度擔心腰會不會摔壞了，會不會影響以后的生育？這一切我都想了，就是沒想到去醫(yī)院看看。我怕花錢。錢，不論何時，對我來講都是最重要的，我時常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可每到年底，囊中依然羞澀，捉襟依然見肘。
我一直想不通錢都花哪去了，要是給女朋友花了，倒也罷了，可我孑然一身啊。我也很少給爸媽寄錢，記得唯一給家里給錢還是第一次出門時，將半年的工資給了爸媽，爸媽當時很高興，他們數(shù)著錢，感嘆:“我的娃都會掙錢了，真的長大了?！?p> 當時我感到很驕傲。除了那次，以后自己花都不夠，有時候還要跟家里伸手要錢作出行的路費呢?；蛟S，第一次給錢，是為了向父母證明自己長大了。長大讓人興奮，然而興奮過后，就只剩迷惘了?，F(xiàn)在想想真覺得羞愧。
第一次滑旱冰失敗后，我再也沒玩過，哥們時常纏磨著要去，我都謝絕了。我確實感到恐懼，真要摔成殘廢，豈不一生都毀了？他們都以為我嚇出了神經(jīng)病，為此還取笑我。后來，看到他們都滑得挺好，有模有樣，不僅順滑，還會倒滑，特別是張乾，那貨真讓人刮目相看。我一直認為自己在運動方面比他們有天賦，可這旱冰確實讓我自愧弗如。
學旱冰那年，是2010年，我在賀蘭某工地，建的別墅，我們干的是一期，工地不怎么忙，當時我們四個塔吊司機。過了兩年，經(jīng)過那別墅區(qū)時，工程全部結束，只是很少看到有人居住，聽人說這片別墅區(qū)幾乎成了“鬼屋”。無人購買，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從外邊看去，整個房屋設計略顯古板，外墻油漆的色彩太冷，跟墓地石碑的顏色一樣，圍墻也跟古城墻似的。估計當時設計的時候就是以復古藝術為主，看來設計師太過盲目自信了。
三
時間是很神奇的，時常令人費解，當盼著時光快些離去時，時間有如一只緩慢爬行的烏龜，可當不經(jīng)意時，時間便幻化成了一匹奔跑如飛的駿馬。轉眼之間，已是2014年7月了。
是旱冰鞋或者是旱冰運動使我清晰地發(fā)現(xiàn)了時間的不可捉摸，對我來講，既是模糊的，又是具體的，同時還是生動的。
這一年我在定西新城開發(fā)區(qū)某工地，我跟何國濤搭檔。人家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妻子肚子里還懷著一個，也可以說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我特別羨慕人家的婚姻生活，也時常臆想自己的婚姻生活什么時候才能來到。我依然孑然一身，不知道這三年是如何走過來的，有時候我都不敢捫心自問。
我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該到對婚姻重視的時候了。當然，我明白，愛情這事，自己急也是白急。我一直在等待有個適合自己的女孩出現(xiàn)，可老是等不住，就算等不住還得等啊，除此之外，毫無辦法。我時時安慰自己，時機未到。
過了一段時間，楊鵬跟老文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幾乎一見鐘情，我從她的眼神，也從她不經(jīng)意表現(xiàn)出來的某些行為中，感受到了她對我也有好感。初次相見，彼此就有種難以抑制的親和感，跟她在一起，我全身是輕松的。她的身材很好，大大黑黑的眼睛，白凈的臉頰，脂粉未施，已然光彩奪目，那是青春的光澤，是天然的脂粉。她才剛滿二十歲。當她看我時，那堅定的眼神，說明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姑娘。
能跟她認識，文利平、楊鵬功不可沒，他倆在一家餐廳吃飯時認識了她，并且同時想到了我。我的哥們都是可愛善良的，他們知道急人之所急。
那天中午我正半躺在床上，讀著一本經(jīng)典散文集。文利平、楊鵬、何國濤幾個敲打著出租屋的門，歡天喜地地回來了。這間房是何國濤租的，我臨時厚著臉皮蹭著住，并且與他們一起吃飯。
文利平直言給我物色了一個女孩，并且連人家照片都要了回來，問我看上看不上，假如看不上他就決定下手了?？戳苏掌揖涂瓷狭?，可我還是矜持了一會，婉轉地詢問對方的意思。楊鵬說已經(jīng)說好見面了，對方也看了你的照片，答應同你見面。文利平打開手機，將我的照片放了出來，還說給她看的就是這張照片。
我覺得他故意挑了一張最難看的照片讓人家女孩看，我說他用心險惡。他笑著說:“本來我就沒想著讓人家女子看上你，我還單著呢，結果那女孩勉強看上你了，把我氣得夠嗆。”
當然他說的是笑話。
晚上下班后，我特意剪了發(fā)，穿了時興的衣服，在他們的簇擁下去見面。我們直接去了KTV唱歌、喝酒。
她還沒有下班，等到晚上十點多，我開著何國濤的貨車去接她，她跟她的閨蜜兩個，就在西川的燕子賓館門口的馬路邊等我。透過車窗，我看到了真實的她，她比照片中還要好看上三分，當時我的心就動了，我告訴自己，力所能及地下手吧，力所能及地愛她吧。
在車上我們幾乎沒有說話。她穿著青藍色的西服，里面穿著白色的襯衣，胸很挺。她偶爾抬頭看看我，發(fā)現(xiàn)我在看她，便羞怯地低下頭去。我聞到了她身上的蔥蒜味。
那晚我喝得不多，可我有點醉了，因為有她，那酒第一次喝出了美妙的味道，我品嘗到了愛情的氣味，在我內心鼓蕩。這感覺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哥幾個一直在努力撮合我們。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幫助已經(jīng)形同虛設，我和她已經(jīng)不需要他們的幫助了，有了屬于自己特殊的感官語言了。那晚我們一起合唱了鄭源的《愛情碼頭》，還在哥們的強迫下喝了交杯酒。我們的目光變成了最溫柔的手，彼此撫摸著對方。
從KTV出來時，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他們幾個都準備換個地方去喝酒。說好的我不喝酒，留著我開車的，結果我也喝了幾杯。文利平更是醉得丟三落四的，但他膽子特別肥，他要開車，他說沒問題，又不會走多遠的路。結果一輛車，人多坐不下，沒辦法，只好人抱著人，當然，她坐到了我的膝蓋上。
起初她紅著臉猶豫了半晌，我也不好意思攤開雙手叫她上來，其實心里多么希望她能坐上來，這樣更能證明，我們已然彼此相愛。
最終她坐了上來，她身體的重量是我毫無預料的，或許很久沒有抱過女孩了，感官麻木了，也有點不習慣，我忽然覺得一個活生生的人侵入了我的世界，我感到有種莫名的沉重感。
我盡量讓她坐著舒服點，也不至于忒尷尬。然而我們的坐姿已然讓人浮想聯(lián)翩，我強烈壓抑內心的邪念，不去想那些畫面。假如不是那兩層薄薄的衣服……想到這兒，我呼吸緊促。
哥幾個調侃我和她。文利平讓我別沖動，這么多人，好意思貿然“挺出來”！他的話已經(jīng)夠直白了，讓我又羞愧又難受。她更是羞得身體都發(fā)燙了。
或許是別人的提醒，我的克制失敗了，感官全部復蘇，有如春天的草芽兒，破土而出。我極力望著街道，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由于太晚了，大家都說不喝了，再喝天就亮了。也是因為太晚，宿舍都回不去了，只好登賓館。其實，這都是文利平和楊鵬的安排。我和她被強行安排在一間房，她的閨蜜相當不滿，抗議卻也無濟于事。那晚我確實莫名其妙地得罪了她的閨蜜，之后，聽說她的閨蜜沒少說我的壞話。
當她躺在我身邊時，她還在解釋:“今晚回不去了，宿舍早鎖門了，所以……”
我說:“我知道，謝謝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很開心?！?p> 她問我:“你不會認為我是很隨便的女孩子吧？”
我雙手交叉壓在腦后，嘆了口氣說:“我喜歡你的勇氣，你是個有主見的女孩，我真喜歡?！?p> 她笑了，望著天花板悠悠地說:“我們是不是發(fā)展太快了些？”
我繼續(xù)嘆了口氣說:“只要遇到對的人，這都算慢了，我應該早點認識你?！?p> 她微微側過頭瞄了我一眼，輕輕地問:“你怎么老是嘆氣??！”
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種與年齡不符的缺陷，我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嘆氣的人都不自信？”
她捂著嘴笑了:“我也不清楚。我總覺得你挺老實的，似乎在哪見過？”
我說:“這就是緣分啊，有緣分的人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p> 她又笑了，說:“你太會說話了?！?p> 我?guī)缀醪唤?jīng)意地又嘆了口氣，說:“你覺得我老實，那么你愿意跟我相處下去么？”
她看著我說:“怎樣才算是相處？”
我抽出壓在腦袋下的手，在她鼻尖按了一下，說:“傻瓜，當然是奔著結婚去呀！”
她一愣，瞬間又恢復自若:“結婚？我還沒想過，我覺得我還小，不過看情況而定唄，假如你真的是我要找的那個人，那我就嫁。”
我嘆了口氣，剛要說，她卻笑著打斷我的話:“不許你再嘆氣了，好不好？你一嘆氣，惹得我心里也毛噠噠的，感覺壓抑得很?！?p> 瞬間我才明白，情緒是可以傳染的，我?guī)缀鯚o形中又嘆了口氣說:“我再不嘆氣了，遇到了你，我還嘆什么氣呀?！?p> 她伸出手，在我臉上撫了一把，說:“你又嘆氣啦！”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抓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拒絕，我便吻了一下，我嗅到了一股蔥花的味道，那是符合她身份的味道。她承受著我溫柔的撫摸，閉上了眼睛，呼吸開始粗糙起來。我靠著酒精產生的勇氣，向她一步步深入，猶如一匹刨著前蹄時刻準備沖鋒陷陣的戰(zhàn)馬。
我翻身壓在她身上了，她敏感地周身顫了一下。我將嘴唇埋進她的秀發(fā)叢，除了蔥花的味道，還有酒精的味道，洗發(fā)露的味道。她的脖頸細膩而光滑，耳朵根的皮膚泛著粉紅色，睫毛籠住了她眼底泛濫的羞澀。我用嘴唇熟悉著她的世界，我總覺得她跟剛出爐的面包一樣，酥軟而香味撲鼻。當我還想繼續(xù)深入時，她抓住了我的手，說:“結婚之前我不想……你能理解嗎？”
我?guī)缀鯄魢野愕卣f:“我知道?！?p> 我知道她在思考。我也在“看”與“摸”與“做”之間徘徊、掙扎、思考。我想，如果我堅持一會兒，也許她就堅持不住了?？晌覜]有這樣做，我覺得第一次見面，不能傷害人家女孩兒。
那晚我遭受了生命本能最痛苦的折磨，最終我們什么也沒干。我覺得作為男人應該尊重女性。我一遍又一遍溫習著她的身體，卻在生命最神秘的地方保持著克制。
我們激動一會，又平靜一會，如此反反復復，猶如敵我雙方，敵退我進，敵疲我擾。在平靜的空隙，我們就熱烈地對話。她右手支著右臉，看著我，臉色緋紅，有如光潔的紅瑪瑙。
她說:“以前談過對象嗎？
我點點頭。
“你們……做過那事嗎？”
我不好意思說謊，我年紀比她大多了，沒發(fā)生那事也說不過去，我坦白:“做過。”
她久久凝視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揉弄著她散落肩頭的秀發(fā)，問:“你呢？”
她臉色通紅，支支吾吾地說:“以前談過一個……跟你差不多，他看起來顯老，人也算老實……后來，就分手了?！?p> 談過就是做過，這點毋庸置疑。不過我對她后邊兩句話頗感不滿，什么叫“跟你差不多？”聽她的口氣，我也是顯老的。顯老就顯老吧，我還與他“差不多”，這也太沒有性格了，我自認為與眾不同，有自己的人生特點，被她這樣一說，我能開心嗎？
“你們怎么分開的？”我問。
“不知道，感覺不合適吧。反正說不清楚，好像沒那種感覺……戀愛的感覺吧？應該是這樣?！彼f。
戀愛的感覺？什么是戀愛的感覺？我也是概念模糊不清的。很多人都在尋覓戀愛的感覺，很多人似乎找到了，中途不知何故又失去了。是現(xiàn)代人審美能力缺失，還是審美能力過于超前，陷入了喜新厭舊的畸形審美規(guī)則里面去了，我也無法想得通。反正，戀愛是復雜的，這點也毋庸置疑。
“那你跟我有這種感覺嗎？”我問。
她搖搖頭，輕輕地說:“我不知道。我們才剛認識，或許需要一點時間。不過，你有點特別，我又說不出來，這點讓我感到好奇。”
我笑了。我又吻她。我們不再說話，將剩余不多的時間用在片面的溫存上。時間已經(jīng)五點了，我六點鐘必須起床，然后去工地。
我們都珍惜這段美好的時光，雖然有好幾次差點失控，可我們本著“為婚姻而潔身自好”的原則，竭力克制獸性，保持人類文明的成果。經(jīng)過了現(xiàn)代文明的洗禮，人性美，這點也是毋庸置疑的。
四
我去上班了，我激動地一路狂奔著去出租屋收拾上班的行頭，騎了摩托，趕往工地。那天的早晨是我一生中最美的記憶，天空很美，晨曦在東山頭閃著耀眼的白，朝霞在天際裝飾著天空，美輪美奐。城市還似醒非醒，繾綣而朦朧?？諝馇逍?，蕩氣回腸。我愛這種感覺，這是戀愛的感覺。
往后，我跟她繼續(xù)談情說愛了一段時間，我也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我們一起睡了好多次，照舊沒有越過三八線，我不知道是她最初那句話在我心里生出了一道柵欄，還是她對我壓根就沒那種吸引力，我們之間的戀愛，逐漸從熊熊燃燒的烈火變成了一堆裊裊冒煙的灰燼。我似乎努力了，她也似乎努力了，可我們的愛情最終無疾而終。
當然，結束也是有前兆的。有天晚上下班，我準備約她出來。我們塔吊司機太忙了，沒有休息日，晚上還要看情況，時不時還要加班，因此，耽誤戀愛也是有可能的。那晚我約她，她冷淡地說:“我很忙，改天吧。”
過了幾天我又約她，她嘆口氣說:“我覺得咱倆……不合適。我也說不清楚哪里不合適，反正就是覺得有點怪怪的。總之，你不要怪我?！?p> 這種結果是我預料到的，不過我還是不忍就這樣放手，畢竟在一起好多次了，雖然沒有干成壞事，感情還是有了，一下子讓我放手，心里空蕩蕩的難受。
我說:“先不要急著做決定，過段時間再說吧，我們先從朋友開始?！?p> 她冷靜異常地說:“朋友肯定還是朋友，這不會改變……只是我還太小，你呢著急結婚，我怕耽誤了你，我還不怎么想著結婚。再說，我爸媽說了，他們也說我還小，所以……對不起……”
“我可以等你兩年。”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自信或者說自卑，我?guī)缀跤悬c可憐巴巴了。剛好那幾天我去了蘭州永登給我們一起的頂班，干了十天，我在那邊買了一對銀戒指，準備送給她的。當時買戒指時，我是幸福的，誰能想到戒指還沒有送出去，我便失戀了。我也沒有覺得有多難堪，只是有些不甘心，這么多年了，我一直保持失戀的狀態(tài)，說實話我已經(jīng)習慣了。
“我們做朋友吧。”她語氣毫無感情可言。
我看對方說的也是實在話，看來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我便嘆口氣說:“好吧?！?p> 我無法解釋我們之間的愛情，分手給我造成了無以復加的傷害，我感覺人生再次陷入黑暗的那部分。我不知道該如何排遣內心中瘋狂滋長的痛苦，思前想后，我就想到了旱冰鞋。我想尋找一項比較有難度的運動，來轉移我的注意力。因此，我決定再次滑旱冰。
不過針對這次失戀我還要補充說明一點:那晚我雖然心平氣和地說了放手，不過內心的苦悶使我還是有點歇斯底里，我情緒異常激動，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有好幾次我都想將戒指拋在夜空里，以表達我的痛苦與決心，可最終還是忍了。我咬牙切齒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將這戒指送給一個可心的女孩。那晚我一個人在大街上胡溜達，溜達來溜達去，然后一個人回到了賓館。本來那晚我準備求婚的，也準備跟她把那事辦了，算是就進入正兒八經(jīng)的愛情狀態(tài)了，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我一個人在賓館傻待著，無聊至極，全身各種難受，百無聊賴，我便在QQ上找人聊天。結果鬼使神差的，就在這痛苦的邊緣，我再次跟一個女孩確定了戀愛關系。沒有過一個月，我便與她見了面，并且正式交往，也將沒有來得及送人的戒指送給了她。鑒于這次戀愛與如今所述主題無關，在這里就不再深述了。
五
我去友誼廣場那兒的萬家和超市買了旱冰鞋，女售貨員不厭其煩地跟我解說了鞋子的質量以及其優(yōu)越的運動性能。
當我興致勃勃地拎著鞋子去了定西新城公園準備一試身手時，多年前的那種隱懼再次浮現(xiàn)腦海，會不會一個不小心摔死？假如真摔死，或許也就沒有什么痛苦了，就怕摔不死，摔個殘廢，那就不好玩了。我穿上鞋試了一下，結果與當年沒有什么區(qū)別，技術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長進，這還不算，我還覺得手腳沒有了當年的靈活。我再次感到震驚和難過。
為了此項運動有所突破，我想盡了各種辦法，最終從一位可愛的小女孩身上得到了啟示。我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女孩只穿著一只粉色的旱冰鞋在她媽媽地攜扶下，跟個小兔子似的滑來滑去，我拍了一下腦門，感覺自己太笨了，怎么早沒有想到呢？我也照貓畫虎，脫掉一只，一拐一拐地滑，還別說，此辦法十分靠譜。我將兩只腳統(tǒng)通換著尋找了一番感覺，漸漸覺得有了一點意思。十分鐘后，我便果斷地將雙腳全副武裝，我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已經(jīng)成了一只精明的菜鳥，雖說不上游刃有余，卻也有模有樣了，當然要停下來卻無比困難，只學會滑還不行，還得會停。為了學會停，我想了很多辦法，大多數(shù)靠扶其他東西，比如籃球架、乒乓球臺、圍墻，依賴不上這些時，我便彎下腰用手撐地，反正也算是停下了，只是姿勢實在差強人意。為此，我吃了不少苦，出了不少洋相。
所謂溫故而知新，我也不是太笨的人，很快我便掌握了幾路技巧。那些日子，只要有閑時間，我就找寬敞的地方去練習，直到認為可以在公眾場合現(xiàn)身之后，我便來到了立交橋人伙扎堆的地方。在這里我結識了一個十歲少年跟一個十五歲少女兩個旱冰鞋同志。
后來，在我的影響下，文利平也主動加入隊列，同時還有一位付姓女孩也要跟我學滑旱冰。我不知道滑旱冰有沒有讓我的痛苦減弱，但我確實學會了滑旱冰，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
這期間，老文、十歲少年、十五歲少女跟我組成了一支旱冰隊，幾乎每個夜晚我們都要滑到午夜時分才各回各家。我從十歲少年手上學了好幾招逼格十足的技巧，經(jīng)過我的揣摩和練習，也漸趨佳境。
文利平知道我跟那女子結束了，只是我沒有告訴他原因，因為我也不知道原因。他大方地說那就再找，反正女孩多得是。我只是傻笑著。我問他是不是對付姓女孩有想法，他咧嘴笑了，說:“肯定有想法，就是年齡差距太大了，有點不合適?！?p> “只要你喜歡她，那就勇敢追一追?！蔽艺f。
“唉，我覺得那女子喜歡你，不然怎么偏讓你教她呢?！?p> “我現(xiàn)在沒心思談對象了，所以機會讓給你了?！?p> “這可是你說的，從明天開始，我來教她。”
怎么說呢，我也覺得他和她不合適，不過我從來不說泄氣的話。因為，愛情從來都是最沒有道理可講的嘛！看著挺合適的兩個人，過著過著就不合適了。
六
十歲少年喊我大叔，十五歲少女喊我大哥哥。十歲少年頑劣，十五歲少女溫婉可人。有天我們滑累了，坐在石階上休息，十五歲少女問我:“大哥哥，你剛學會滑旱冰么？”
我點點頭，說:“是?！?p> “那你怎么不早學呀！”
“沒時間?！蔽艺f。
“我六歲就學會了，你怎么六歲不學呢？”
“我六歲時見都沒見過這玩意兒?！?p> “不會吧！難道那時候沒有旱冰鞋？”
“不知道有沒有，反正我沒見過?！?p> 十歲少年插嘴:“大叔是八零后，都成老人了！”
“相比于你們我確實老了。”我笑了。
“老了還學旱冰，羞羞羞！”十歲少年說。
“說實話有點兒別扭?！蔽艺f。
“羞什么呀！這是運動，強身健體的，懂不懂呀！”十五歲少女戳了一下少年的腦袋說。
七
時隔多年我居然學會了滑旱冰，同時也學會調整人生的態(tài)度。人生有太多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我們必須學會與之和諧相處，將它當作人生的一部分。我知道痛苦是不可被消滅的，這點必須要有清醒的認知。人生沒有一帆風順，人生也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生就是不斷生離死別，這才是最正常的。
2014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