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p> 男人見沃伊塔進(jìn)來,伸手指了指他對面一個蒲團,態(tài)度不算冷漠也不談不上熱情。
沃伊塔把紅布包好的箱子放在了矮幾上,引來男人的一聲冷哼。
“在我們圖塔人的部落里,你們的錢是沒有用的?!?p> “不如先打開來看看再說?!?p> 沃伊塔倒也不惱,畢竟是自己外公害人家落到這步田地,他們要撒氣也是正常的。
男人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了矮幾上,很隨意的解開了外面的紅布,看見里面那個陳舊的木箱子的時候眼睛立刻瞪大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呼吸,緩緩地把蓋子掀開,當(dāng)他看清箱子里面的東西的時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大聲呼喚了自己的老婆進(jìn)來。
“孩他媽,你快進(jìn)來,把孩子們也帶進(jìn)來!”
門口那個女人估計在忙灶臺上的事情,一時沒有進(jìn)來,但那群在外面凍得夠嗆的孩子們立刻像羊一樣涌了進(jìn)來,湊到了屋內(nèi)的火爐邊,除此之外還進(jìn)來了三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們都用好奇又畏懼的眼神打量著屋里的陌生人。
“跪下,都跪下!”
狼牙也顧不得沃伊塔在場,厲聲讓他的孩子們都跪了下去,然后他把盒子轉(zhuǎn)了過來,露出里面那顆長著鹿角的骷髏頭。然后自己爬起身來,跑到矮幾的那頭也跪了下去,他告訴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圖塔人的先祖。說完,他嘴里含糊地念了一大通咒語一樣的東西,帶著自己的孩子們不停的拜著那個骷髏。沃伊塔識趣地閃到了一邊,努力不讓自己成為他們表達(dá)虔誠的阻礙。
狼牙一家給骷髏頭下完跪,狼牙就轉(zhuǎn)身叫自己的大兒子去把村里的薩滿請來,把其他一臉懵的孩子又趕了出去,然后探出頭去親自囑咐老婆端一盤最肥的肉進(jìn)來,而他自己則翻箱倒柜抬出一大瓶酒來,唱著詭異圖塔歌曲倒了三杯放在了那個頭骨前面。
狼牙忙完了這一整套,才終于又想起氈房里還有沃伊塔這個人,他冷下臉來問了一句。
“黑蛇呢?”
“死了,要讓他說出圣物藏在哪里可不容易?!?p> 沃伊塔聳了聳肩,自覺自己的答案并不算是在撒謊。
“呸,便宜這個老狗了,應(yīng)該叫他被一千頭牛踏死!”
狼牙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有用腳用力碾了一下,仿佛他腳下踩的,就是黑蛇一樣。
狼牙的大兒子背著一個看起來和黑蛇一樣又老又詭異的薩滿進(jìn)了氈房,那個看起來奄奄一息的老頭子看見了矮幾上的顱骨,掙扎著從狼牙兒子的背上跳下來,一路顫顫巍巍地挪到了矮幾面前,然后就旁若無人地大哭了起來。
他這一哭也勾起了狼牙的回憶,他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那場殘酷的屠殺,卻是在屠殺過后最困難的年月出生的,一面聽父母講過去家里上千頃水草豐美的牧場一面看著自己的兄弟姐妹活活餓死。他努力控制自己,只是用力吸了幾下鼻子。
“不好意思,我也是最近才聽說了過去的事情??晌夷茏龅?,也就那么多了。”
見人差不多都來了,沃伊塔說了這么一句,不那么用力地表示自己的做這件事純粹是出于對往事的愧疚。
狼牙拿起一旁的酒瓶,猛地喝了一口,沒有接沃伊塔的話,他一方面覺得沃伊塔能把丟失的圣物找回來也算是非常誠懇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如果這么輕易就表示原諒的話,又顯得他們這些年受的苦毫無價值了。
“你跟我來一下,我?guī)湍阕鰝€祝福儀式,萬一黑蛇給你下了什么詛咒就不好了?!?p> 年老的薩滿先開了口,他拄著拐棍,顫顫巍巍地走出了狼牙的氈房。沃伊塔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也只能暫時配合他。
薩滿把沃伊塔帶到了他的氈房里,又出門用一些邪靈啊、詛咒啊之類的東西轟走了外面想要來湊熱鬧的年輕人。
“你必須要救救我們,我們正在被以另一種方式屠殺?!?p> 確定現(xiàn)場只有兩人之后,薩滿米茹斯語中濃重的圖塔口音消失了,聽他的遣詞造句,他應(yīng)該還受過非常正規(guī)的教育??吹轿忠了壑械囊苫?,薩滿苦澀地笑了起來,為自己解釋了一句。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其實不是個薩滿,我是個牙科醫(yī)生,米茹斯第一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的。“
說著,他從擺滿各種古怪草藥矮幾下面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張泛黃的文憑,沃伊塔湊過去看了一眼,果然是第一醫(yī)科大學(xué)的,上面寫的名字是哈希。
“因為這張文憑的存在,我本來是可以做一個榮譽米茹斯人的。但我選擇了留下來,因為我預(yù)料到米茹斯人必定會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屠殺我的族人?!?p> 說道這里,哈希因為過于激動而劇烈地喘了起來,沃伊塔站起來轉(zhuǎn)了一圈,也只能把火爐上的一壺茶水倒了一些給他喝下去。
“現(xiàn)在,我們的孩子上的學(xué)校是保留地的特殊學(xué)校,課本和米茹斯通用的完全不一樣,里面什么像樣的知識都沒有,就是一大堆空洞的圖塔文化的贊歌。我們沒有醫(yī)院或者診所可以去,所有圖塔人都被鼓勵在生病的時候去找薩滿驅(qū)邪,就算我有些時候搞來了一些真正有用的藥物,也需要偷偷混在草藥里他們才肯吃。下一任的薩滿,比我小時候村里薩滿還要老派,他甚至開始在村里找什么紫色眼睛的女人。”
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哈希越說越激動,伏在矮幾上又咳又喘,感覺馬上就要死掉了。沃伊塔提心吊膽地幫他按摩了五分鐘背部,他才終于是緩了過來。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自己高中都沒有畢業(yè)。”
“至少你是一個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人,這點狼牙也是知道的。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只要你幫他揭穿那層紗,他應(yīng)該會明白的?!?p> 哈希死死抓著沃伊塔的手,就像一個即將溺死的人握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樣。沃伊塔想了想,這倒是和自己的計劃也不算沖突,要是圖塔人都是一群愚民,要說服他們不基于對于米茹斯人的仇恨鬧事簡直難于上青天。況且圖塔人也沒有女人當(dāng)薩滿的傳統(tǒng),她即使想要裝神弄鬼跳大神也很困難。
哈希似乎為此耗盡了體力,他示意沃伊塔把他攙扶到自己的床上,然后把那張文憑塞給了她,似乎是想要作為某種信物。沃伊塔只能接受了,她把那張文憑裝到了大衣的內(nèi)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