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滿了低月齡培養(yǎng)柜的房間有一整排。這些房間中間，還有個低月齡胚胎監(jiān)控室。房門緊閉，并不對參觀者開放。
接下去可參觀的房間，是摞滿了發(fā)育箱的“水箱”房。房間內的揚聲器，正放送著下雨的淅瀝聲。
三個月以上的胎兒，住在半透明的發(fā)育箱里。每個娃娃占據(jù)一個發(fā)育箱。
因為箱子里有娃的時候都裝滿了水，胎兒漂浮在水中，所以發(fā)育箱又俗稱水箱、水罐、魚缸；還有人管那玩意叫玻璃罐頭、泡菜壇子……叫什么的都有。
白天育兒所上班時間，燈亮著的時候，發(fā)育箱的箱壁保持阻光狀態(tài)，表面看上去黑乎乎的。
這里的發(fā)育箱固定在框架上，從地面堆到天花板，排列成墻?？蚣苌嫌胁簧倏罩牡胤剑芸吹铰懵兜慕涌诳墼诒Ｗo罩下。
對于小個子的娃娃們來說，獨自居住的水箱顯得很大。
蘭澤隔著箱壁可以隱約看到水中的小白點游泳。看不清楚，它太小了。
大一點的娃娃看得清楚一些，肢體、性別、臉部，都能分辨。
只是這里的娃娃們都閉著眼睛。好多都在睡覺。有些像在翻身一樣活動肢體。就算是在活潑地游泳，也像是在夢游。
發(fā)育箱的箱壁是柔性的，如果輕敲一下可以傳遞水波的震動。
蘭澤不敲，他不想打擾這些還在夢游中的人。
他摸著水箱壁，依次看了一會，就輕輕走開了。
走廊里有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大部分是女性，年輕的、年紀大的都有。
蘭澤向對面走來的阿姨問好。那位阿姨隨手為他指了一下，“要參觀的話，那邊會比較好玩哦~”
蘭澤謝過，聽話地拐進長走廊的一側。果然，這邊的房間有所不同。
差別首先體現(xiàn)在，房間小而且多。
其次，房間里架子低矮。
和前面同樣規(guī)格的發(fā)育箱只擺放了兩層。都在人手方便觸及的高度。
最重要的，發(fā)育箱里的娃娃都很生動活潑。
這里的發(fā)育箱壁，外側是透明狀態(tài)。外人可以看見水箱里面的娃娃。小娃娃也睜著眼看著外面。
它們已經長到了蘭澤在圖畫上見過的“嬰兒”大小。
蘭澤一走進來，娃娃們集體游動，轉身矚目，有點壯觀。
呃……還有點中二。
蘭澤感覺自己好像闖進了熊孩子們的教室。
現(xiàn)在不是開放給家人的探視互動時間。房間里正播放著早教用的女聲版《春江花月夜》朗誦。
看來這就是教室沒錯。幾十個孩子正上課呢。他們住的發(fā)育箱都處在正面完全透明的“早教模式”。
門邊墻上的巨大投影畫面，假裝自己是窗戶。蛋黃狀大月亮下，繁花開放，不時有小鳥跳上跳下，帶動花枝一抖。
遠處江水映月，波光盈盈。
偽裝的風吹過，3D投影就飄下幾片花瓣。
有一兩片落在蘭澤的肩頭，然后消失不見。
他徑直走到發(fā)育箱跟前，正好和一個小娃娃大眼瞪小眼。
小娃娃很興奮，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想說什么，反正沒有聲音出來。
她蹬著腿在水里撲騰，手里還揮舞著……
這是哪吒嗎，手扯混天綾？小娃娃手里扯著自己的臍帶，在水里直打轉兒。臍帶的另一頭連在水缸的底座上。
蘭澤輕輕敲了下她的水缸。小娃娃回踹了一腳，踹得這一側的水箱壁直顫悠。
這個小丫頭，頭發(fā)挺長的了，在水里飄著。
是不是個美人胚子，——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
蘭澤又回敲了一下。
下方和左右的其他水箱，并不安寧。整個架子上所有水箱外側的透明箱壁，像有一陣沖擊波一樣，從他這里開始，全都開始起伏。
娃娃們連敲帶踹，都在可勁折騰。
呃……對于自己打擾了他們看花看風景的美事，蘭澤內心深深地感到抱歉。事實上卻又無計可施。
只好一個接一個，隔著柔性箱壁，摸摸小手或者小腳，表示一下親切慰問。
詩朗誦逐漸停止，房間里回響著海潮的聲音。
“這些孩子快15月齡了?！庇形淮蠼氵M來，走過他的身邊到房間里側去。
蘭澤跟了過去，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娃娃不大一樣。
他的臍帶看上去比別人的粗，而且還帶著紅綠彩色條紋。
人類是怎么長出這種東西來的？這個突變跨度有點大了吧？
“他的臍帶怎么不一樣？”蘭澤忍不住好奇了。
大姐的回答和突變無關：“每一期，總有個把孩子喜歡咬東西。咬手咬腳會疼，他們自己也不傻。但是咬臍帶不疼，咬爛了后果就慘了?！?p> “所以，那是一層保護套？”蘭澤猜。
“對呀。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了。它不需要適應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出去能適應世界就行了?！贝蠼阋宦纷哌^，對著經過的小娃娃們，夸張地揮手微笑，依次查看。
“小孩出生的時候，牙齒就都長好了嗎？”蘭澤再問。
“早著呢?！笨吹教m澤迷惑的樣子，大姐解釋說，“大部分小孩出生時，可以長出4個牙。有少數(shù)小孩能長出6個。牙齒長得快的孩子很少。而且也只是前面的切牙能長好?！?p> “那，剛才那個孩子長得夠快呀?！碧m澤指的是那個彩色臍帶的孩子。
“對。”大姐說，“他的上下中切齒都已經冒出牙床。長牙階段的小孩子都喜歡咬東西。他的牙很厲害，已經能咬合了?！?p> 大姐繼續(xù)對娃娃們認真揮手，罐子里的娃娃們對她手舞足蹈。
“你看，這些孩子養(yǎng)成了揮手的習慣。我來的時候，他們都會揮手哦?！?p> 蘭澤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不禁汗顏。
感情哪吒那會兒手舞混天綾，是跟他揮手呢。
“表現(xiàn)乖的，不亂踢亂咬。我才會過來摸摸它?！?p> 大姐把手輕輕按在了發(fā)育箱壁里面的一只小手上。
“不這樣的話，誰鬧騰你摸摸誰，個性就被帶壞了?！?p>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毙g業(yè)有專攻，蘭澤心悅誠服。
“小伙子，要不要來作義工？可以抵稅的哦。”大姐像對小娃娃說話一樣，敦敦善誘?！坝猩惖稚?，沒有生育稅也可以抵養(yǎng)育金。”
“這里還有義工??？”蘭澤以前沒來過，真的是第一次聽說。
“我們這邊義工招的少，對個人素質的要求高，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具體扣稅額度多少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想做的話，可以到樓下的所長辦公室咨詢?！?p> 蘭澤在告辭前再次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