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的下午,白芷院的小主子終于從門后悄咪咪地探出了頭,在日落之前把自己的丫鬟讓進了屋里,跟著池何央出來的還有一個帶著一臉詭秘的興奮的桃紅。
饒是春芝和秋?,F(xiàn)在滿肚子問號,作為一個丫鬟的基本職業(yè)素養(yǎng)也阻止了她們問下去,畢竟還是干活要緊,本職工作要做好。
一通灑掃完畢,還沒由她二人歇口氣,池何央趁著微暗的夜色把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叫進了屋子。
兩個丫鬟正在門口,被自己家二小姐臉上與下午的桃紅如出一轍的詭秘笑容弄得一頭霧水的時候,池何央神神秘秘地說:“來,我給你們倆看個好東西。”
二人的第一反應:
春芝:我們小姐做了一個特別炫酷的東西(比如用牙簽兒搭的小塔或者用花容粉和水做的小人兒)!小姐厲害啊厲害!
秋桑:小姐又作禍了要我收拾攤子了!放著我來!
這兩個小丫鬟俱是什么不會藏表情的人兒,池何央一眼就看出他們兩個都想的是什么鬼東西,就是一勁兒的不說話,直把她們兩個往屋子里讓。
等她們兩個茫然地進了屋子,池何央輕手輕腳地把屋門關(guān)上,又三步并作兩步竄到自己的床榻前,臉上還掛著那種神秘兮兮的笑容,朝著她倆招手。
暖烘烘的炭火烘著帳子上的寶相花,一鼓一鼓地,直讓人覺得那花是真的。
三人站在床前,池何央攥著床邊帷帳的底邊兒,向著她們二個問道:“準備好了嗎?”
“嗯……嗯?!眱蓚€人都沒猜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一臉茫然的木木地點著頭。
池何央雙手把帷帳一展,平鋪在床榻上的是一整套整整齊齊的新衣服,從外穿的搭子到遮雪的披風,更不用說必不可少的小襖與裙,都是簇新的。裁衣的布料正是昨日大房大小姐送來的那幾匹,量衣的身段正是自家小姐的別無二致,上頭的花樣都是當下小姐們中間流行的自不必說,只說那松花色地兒織緞上那彩蘭中間穿花的蝶如同會舞動,水色衣襟上的折枝桃仿佛有香,與城里尋常鋪子中的繡工可謂是云泥之別了。丹色的帶帽披風外還用彤色的煙蘿紗遮了一層,更顯得衣裳層次分明,朦朧別致,衣上精繡的石榴花中的繡眼鳥仿佛在眨眼一般活靈活現(xiàn)。
“哇哦??!真好看??!”春芝激動的吶喊差點沖破房頂,要不是直接去摟自家小姐有點不合規(guī)矩,她早就撲上去了。她張牙舞爪地揮舞著自己不知所措的兩手,最后一個猛子掛在了秋桑的脖子上,連搖帶晃。
太好了!小姐今年過年終于不穿舊衣服了!可以漂漂亮亮的了!
過于激動的春芝腦子里就循環(huán)播放著這一句話。
“這……這是從哪兒弄來的?”秋桑為人謹慎,自然是小心多于激動。畢竟誰家小姐房里平地里蹦出一套新衣服都挺奇怪的。
再想到這兩年自家二小姐都因為過年沒能得到一身新衣服而耿耿于懷,想必是對新衣裳想得不得了了。這衣服說不定是從哪個手帕交的小姐那里尋來的人家備用的一套?小姐不知道有沒有給人家回禮?不然過了初五把人家小姐請來做客吧!
這邊秋桑的思緒已經(jīng)發(fā)展到等那家小姐成婚的時候送怎樣的禮才比較恰當?shù)臅r候,春芝發(fā)出了興奮又響亮的聲音:“小姐呀!這衣服是不是哪個仙女兒見我們小姐聰慧可愛,變出來賜給我們小姐的嗎!”
池何央聽了都要笑垮了:“變衣服的仙女兒倒是沒有,做衣服的仙女兒這倒是有一個,她還有個打下手的仙婢,現(xiàn)下在外頭打水呢。”
“欸?”春芝本來就容量不高的腦子已經(jīng)被池何央徹底繞蒙了,到底是秋桑腦子好使點兒,立馬就從小姐的打趣兒話里明白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這衣裳……是小姐自己做的?”
“嗯哼!”池何央雙手掐腰,得意地點著頭。比起自己的作品來講,現(xiàn)在更令人滿意的是自己這兩個小丫鬟臉上的表情。
“小姐……”池何央再一抬頭,就見秋桑臉上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淚已然在眼圈里打轉(zhuǎn)了。
“怎地了這是??”春芝臉上的興奮還明晃晃地掛著,被秋桑這么一弄更不知所措了,“你咋地要哭起來了?”
“只是……”秋桑擱一只手背不斷地抹著臉,“往年小姐總是被大房壓著一頭,奴婢們想護主也無從下手,只得年年看小姐穿舊衣服……現(xiàn)下還讓小姐自己動手……想起來我就……”秋桑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兒地用手背擦淚,連自己衣服里的絹子都忘了掏。
“秋桑,莫哭了?!背睾窝氲穆曇舫脸恋爻隹冢澳樏娌皇莿e人給的,是我們自己找的。再說了,誰想讓我們不好受,我們偏要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的,讓她們眼熱心急才好呢?!背睾窝胂肫鹕弦皇雷约涸陧樣H王府被池何澹刁難卻仍高昂著頭的時候,那是真真兒地在刀尖上起舞,好一副凄厲又決絕的景兒,眼下的這些都還是小兒科了。
“對,小姐說的對,我們都得漂漂亮亮的?!鼻锷J兆×搜蹨I,展顏一笑。她當真覺得自己的小姐變了,性子和容貌的確是一般無二,但內(nèi)里卻是有什么不一樣了。就像是一塊璞玉,歷經(jīng)雕刻與琢磨,終于向一切看客展露著她絕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