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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刀唱

【164.我出我車】

洗刀唱 迦梨陀沙 2876 2020-07-29 15:18:41

  涼州的凌晨很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得讓人透不過氣,仿佛要溺死在那一片虛無當(dāng)中。楚羽仙一直都很害怕這種黑,她吩咐防葵在窗前點(diǎn)燃一盞小燈,終夜不熄,就連林夔止留宿的時候也一樣。

  “在想什么?”林夔止雖然閉著眼睛,依然能察覺到身邊的人那擔(dān)憂的目光正籠罩著自己,這種感覺讓他頗不習(xí)慣。

  楚羽仙蜷在胸口的雙手便緊握起來,低聲道“我都知道了?!?p>  昨日傍晚,鐵面烏鴉號枝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在涼州牧府,跑到一心齋房頂上把守崗的青膽揍了一頓,還搶了他的錢袋。林夔止黑著臉拿出弓箭來的時候,她又麻溜地從屋頂上竄下來,將安王的秘信扔到他臉上。

  “林大人這小日子過得好生爽快,老朽羨慕不已?!碧栔γ掳蛯λ冻龊茆嵉男θ荩爸皇呛ε履嫘木昧松砩祥L出贅肉,不知還跨得上馬否?”

  她從哪里看出來自己長贅肉了?

  林夔止一揚(yáng)眉梢正打算回幾句嘴,卻聽旁邊院落里下人們陣陣尖叫,居然從斜院里沖出一匹巨大的黑馬來!那黑馬兇悍至極,口噴白沫,嘶鳴著一頭沖入一心齋院門內(nèi),蹄踏之處青磚碎裂,將道旁種著的碗粗的柿子樹都給攔腰撞斷了!

  林夔止大驚之下竟也不避不讓,一腳斜踏在廊柱上飛身而起,在號枝的口哨聲中撈住黑馬的韁繩,竟將那頭人立嘶鳴的暴躁畜生硬生生給扯跪在了地上!黑馬還欲掙扎起身,林夔止便翻身去馬背上,剛抓了一把馬鬃想控住它,突然皺了皺眉,從黑馬的脖頸上摘下一只正張牙舞爪揮著毒針的蝎子來。

  “哎呀呀,林大人好身手!看來平日沒有荒廢呀?!碧栔Χ自谖蓍苌闲Σ[瞇地對怒意勃發(fā)的涼州牧伸出拇指。

  馬兒感覺到脖子不再疼了,十分順服地讓恩人騎在自己背上,四蹄稍有不安地踢踏著,潮濕的大眼睛里寫滿了委屈。林夔止摸摸它的大腦殼安慰,語氣中卻帶著火“這是匹難得的良馬,你何苦拿這種陰招欺負(fù)一個不會說話的?”

  “老朽一共從清閩雪原帶出來六千匹最好的良馬,這匹大黑炭又是從那六千匹中挑選的最好的一匹?!碧栔D眉弄眼,“若輕易地給了你,老朽心有不甘?!?p>  “若是在演武場上,隨你怎么任性??蛇@是在本官內(nèi)宅,若驚馬傷到羽仙和兜兒他們,你該當(dāng)何罪!”

  號枝頓時就氣得要死,她伸手從懷里撈了個竹子做的罐罐就往下面人的腦袋上砸“黑心狗官!你干脆就死在內(nèi)宅這點(diǎn)事情上吧!”

  大黑炭驚魂未定,但經(jīng)歷過的訓(xùn)練卻讓它能夠站在原地,不會因頭頂墜物而慌亂地躲避,也因此林夔止得以準(zhǔn)確地接過那只炸毛的烏鴉扔過來的東西。將竹罐放在鼻子下面一嗅,他臉上的慍怒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這個,你帶了多少來?”這句話聽起來甚至有了笑意。

  號枝更火冒三丈,“你還想要多少?就五車!老朽還得趕去救人,給你多了蒙州那個傻書生就死定了!”

  “十車,不然本官也死定了。”林夔止揚(yáng)起一張俊朗的笑臉看向她,“前輩既然特意繞來涼州,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本官送命吧?”

  事實(shí)證明怒火沖天的鐵面烏鴉不會因?yàn)闆鲋菽辽煤每淳徒o他面子,火藥是沒有多的了,只讓智拘又送了二十匹精挑細(xì)選的良馬過來,還有一把打造得非常漂亮的長槍。長槍的用料很扎實(shí),智拘兩只手提著還嫌重,卻見滿頭銀發(fā)的“蒼老”涼州牧輕輕松松一只手就抓起來,還順便舞了幾個漂亮的槍花,那樣英姿颯爽叫年輕小兵口水都要掉下來。

  號枝覺得自己手下人沒見識太丟臉,提著智拘跑得無影無蹤。林夔止啞然失笑,喊過倒霉催的青膽把錢袋還給他,讓他把倉庫里的鎧甲拿出來擦洗,還特地囑咐了不要拿“涼州牧”那副華麗夸張的明光鎧,而是要“宣威將軍”那套有著無數(shù)刀劈斧砍痕跡的陳舊鎧甲……

  那匹被號枝叫做“大黑炭”的黑馬已經(jīng)易主改名,林夔止給它取了個“睚眥”的名字,倒是與行軍殺伐之人十分相配。它亦步亦趨地跟在身邊,偶爾還伸出紫色的長舌頭來舔舔新主人的氣味,養(yǎng)馬的老府兵看了幾眼之后便嘖嘖贊嘆,說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馬。

  楚羽仙手里的倉庫鑰匙一把一把地被青膽要過去,當(dāng)那把狹長的倭刀“鳳舌”出鞘,刀身在陽光照射下仿佛閃耀著金紅色的烈火時,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世界上還有什么是比戰(zhàn)爭更可怕的東西?

  那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把所有心愛之物統(tǒng)統(tǒng)撕爛嚼碎的兇獸。楚羽仙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可僅僅是想象就已經(jīng)把她徹底打敗了。在夏夜里裹著被褥躺在舒適的床上,她卻依舊手腳冰涼,忍不住顫抖著往夫君身邊蜷縮,想要得到一點(diǎn)點(diǎn)安慰,可她也知道林夔止并不會因?yàn)樗目謶趾蛽?dān)憂而拒絕這個機(jī)會。

  號枝把良馬和武器送了過來,涼州馬上就要和蠻平開戰(zhàn)了。打仗是需要后備支援的,但是二十萬邊軍的糧草從來就沒有超過一個月的量?。鲋轃o路可退、孤立無援,可林夔止卻心生欣喜,他正在渴望敵人越多越好,多到讓圣上不得不啟用夔龍軍……

  “啊!”就在楚羽仙顫抖著流淚的時候,身體被旁邊的人扯了過去圈在懷抱里,嚇得她叫了一聲。這是個不那么溫柔的懷抱,林夔止拿拇指擦掉楚羽仙的眼淚,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你那么害怕,不如和寶哥一起去充南道。我叫銅蕓送你走,明日一早就出發(fā),你還能趕得上祿光鏢局的隊(duì)伍?!?p>  “我不走!”楚羽仙驚慌失措,緊緊地握住夫君的手,“我是這府中主母,是要為您撐起林府的,大人要上戰(zhàn)場,主母怎么能自顧自逃跑?”

  “我上戰(zhàn)場,府中還有大哥和一眾部曲,你不必過于憂心?!?p>  “我就不走!”楚羽仙努力地咧開嘴角笑起來,眼里有晶亮的閃光“我既然嫁給你,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了。大人盡可放心出征,等您凱旋,羽仙就在涼州關(guān)城門上為大軍彈琴以賀。那時候唱什么呢?就唱先秦的出車——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

  出車這首歌是戰(zhàn)士的歌,可她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啊,粗糙到好像是刀劍鐫刻出來的音節(jié)不應(yīng)該從這樣一張柔軟的紅唇里唱出來的。

  林夔止再次揉了揉妻子的頭發(fā),看,她的額頭上都還有沒有褪干凈的胎毛。

  “別再唱了。”他聲音微微沙啞,低頭吻住那張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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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我車,于彼郊矣。設(shè)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憂心悄悄,仆夫況瘁……”遠(yuǎn)遠(yuǎn)望過去,日出時分的紅光籠罩著猛濤河畔那數(shù)十座剛剛結(jié)頂?shù)姆烙な拢路鹗蔷畔鲋辖?jīng)歷過一夜慘烈的戰(zhàn)斗,金甲神人的鮮血從云端一直淌到了凡間。那景象十分壯觀,也叫人心生恐懼。

  謝瑯就坐在最大的一座工事頂部,經(jīng)過吊樓的風(fēng)嗚嗚地哭著,將他口中低聲唱著的《出車》拆得支離破碎。

  “大人,各個坊市的大門已經(jīng)全部完成。如有敵軍進(jìn)犯,只需要一刻鐘的時間弟兄們就能完全接管整個蒙州的各大街道,保證不會有一個人能通過重重坊市的排查?!狈秸鳉獯跤醯嘏郎蟻?,將最新的消息帶給欽差。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之間謝瑯的方略就變得如此強(qiáng)硬了,在短短數(shù)天時間內(nèi)就把蒙州分割成了一塊塊的坊市,按照舊時例律實(shí)行宵禁制。

  這種無理由的強(qiáng)硬措施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一時之間蒙州城內(nèi)怨聲載道。可是一直都很在意百姓呼聲的巡北欽差卻一反常理地不近人情,不僅沒有改變宵禁,反而將幾個膽敢阻礙陸凌霜分割坊市的鄉(xiāng)紳給抓了起來扔進(jìn)大牢。

  “很好。叫戴仲抓緊時間把人都訓(xùn)練起來,不求民壯能拿著刀劍上去殺敵,但是至少要他們能熟練操作八牛弩……”謝瑯說著便打開身邊香爐的頂蓋,想要再往里面扔一些能讓他頭腦清醒的藥香。

  可就在放入的一剎那,書生的表情僵硬起來,因?yàn)樗牭綌?shù)十座防御工事的警鈴?fù)瑫r大響,下一瞬間,銅質(zhì)香爐整個翻倒在地。

  十里之外,蠻平敵軍已經(jīng)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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