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這點眼力都沒有,你也就不要再心憂州牧府里除了防葵那小丫頭沒人把你當(dāng)主母了?!碧栔πΣ[瞇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虎牙,對著樹下臉色慘白的楚羽仙道,“你要不要和老朽打個賭?你若繼續(xù)這樣下去,等那安王殿下從安京都輾轉(zhuǎn)回來了,你也照樣是處子?”
這話實在太惡劣了。
楚羽仙渾身一個激靈,指甲頓時掐進(jìn)自己的手心當(dāng)中“你為何知……!”
“秦留月不敢走,就是因為你們事兒沒成唄。”號枝吊兒郎當(dāng)?shù)赝鶚渖弦豢?,從那張線條優(yōu)美的嘴唇里吐出的話語極盡嘲諷,“他得待在這兒確保你成了林夔止的人,再不可能跑到他主子跟前去湊熱鬧,才會放心離開?!?p> “我,我從沒有……”
“老朽知道你從沒有追隨安王之心?!碧栔υ俅未驍?,遙遙指向她緊握的右手,“小指是你自個兒咬下來的吧?夠狠的啊,為何在其他事情上沒有這等決心?怎么太子太傅府的嫡女,連怎么搞定男人都沒學(xué)過嗎?”
這就是報喪之鳥的由來吧——輕聲訴說,循循善誘,將那徘徊猶豫的獵物一步一步引入致命的陷阱里去。
說來林夔止也是猛獸,但是在俞皇的強力鎮(zhèn)壓下,他的嘴里現(xiàn)在塞滿了泥和草??商栔Σ煌撾x法則,善惡不辨,喜怒無常……楚羽仙現(xiàn)在幾乎能看到號枝背后遮天蔽日的漆黑羽翼,能看到她食肉猛獸般的獠牙利爪。沒有約束的人一般都比較厲害,古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楚羽仙毫不懷疑號枝能隨時隨地做出魚死網(wǎng)破的慘烈決斷來。
可是此時已經(jīng)沒有其他路可以選擇了。楚羽仙呆呆地看著坐在樹上那居高臨下,幾乎無法逾越的黑衣女子,心中的嫉妒和羞恥感如洶涌的潮水迅速將她所有的理智吞沒。她強撐著吞咽了一下喉頭的緊繃感,“你,你放肆!”
“哎呀老朽可不就是放肆的嘛!”號枝大笑起來,突然從樹上跳下來,如一陣輕煙般掠到楚羽仙的身后,摘下了面上的黑鐵面具。
一張清秀白皙的臉蛋出現(xiàn)在楚羽仙面前,右眼下面那顆米粒大的紅色小痣宛如泣血,在她掛著嘲笑的臉上顯得格外嬌艷……“防葵那大嘴巴應(yīng)該說過老朽臉毀了是吧?怎么,難道你信了?”號枝摸摸自己的臉,又拿手指在她的臉上磨拭了一下,“可惜,老朽自覺長得不比你差?!?p> 楚羽仙的眼眶里迅速積滿了淚水,卻咬著牙不肯讓它滴落下來。
哎?這么快就撐不住了???
號枝咂了咂嘴,心里默默盤算了一番是不是不該如此欺負(fù)她……“咳咳!老朽又沒怎樣你,哭什么呀!”這都是哪兒和哪兒啊,為什么林夔止的女人要變成她來哄了?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號枝滿頭黑線地把懷里那小包藥粉扔了過去,“拿去拿去,快走吧你!”
“……這是什么?”楚羽仙又懵了。
“助興藥!”號枝沒聲好氣,見到對方依舊一臉迷茫,她更火大了,壓著嗓子吼道“春!藥!沒聽說過嗎???你可使勁往林夔止的碗里放吧,折騰不死你老朽便與你姓!”說完這一大通,鐵面烏鴉轉(zhuǎn)身就走,留下滿面通紅的林家主母一人站在大樹底下消化。
當(dāng)夜,聽下人言涼州牧林夔止不知為何酩酊大醉,貼身的心腹近衛(wèi)青膽也不見蹤影,上來服侍的居然是霜月院的防葵……落腳也自然是去了楚羽仙那里。
風(fēng)華院的細(xì)辛聽到口舌,倒是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比平常更早地熄燈休息了。而舉荷院這邊,號枝對坐在一旁的秦留月冷冰冰地笑著,手里不停地給烤羊架子下面的碳火扇風(fēng)。
秦留月如芒在背,他覺得架子上烤的似乎不是羊而是他自己。躊躇了良久才指著烤羊拾起話頭“前輩,焦了。”
“前輩不會焦,看你倒是挺好焦的。”號枝將那羊翻了個面,硬邦邦地扔了個釘子回來,“你說你堂堂白鷺庭的鷺眼,哪里生出這樣多的猥瑣心思?居然讓老朽給林夔止和楚羽仙拉皮條?你是活膩了還是想死?”
這兩者有什么區(qū)別嗎?秦留月勉強掛住了臉皮上的招牌生意人笑臉,對鐵面烏鴉拱手作揖道,“事急從權(quán),再不趕緊做完這事,怕是十七爺就要怪罪了。”
號枝便翻了個白眼給他“少拿安王爺壓老朽,你那主子現(xiàn)在怕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她剛說完這句,突然皺了皺眉,低聲問道,“安王現(xiàn)在人確實在安京都?”
“安京都自然是有位安王爺?shù)?。”秦留月打了個機鋒。
這話聽起來似是而非,卻讓號枝突然笑出了聲“哈哈,十七爺真乃妙人——鷺眼官,你家主子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而老朽則是個為了手段不擇目的的人。你我志同道合,實在是難得。”“前輩客氣了……”秦留月還有后話未完,只感覺懷中突然一燙,竟然是號枝將一整個羊頭割下來扔進(jìn)了他懷里,自己則捧了塊外酥里嫩的肋骨啃的噴香,對著他頻頻招手“快吃啊,愣著干嘛!”
這不是記恨在心嘛!鷺眼官臉上的笑意差點就崩了皮,他為難地端著那半生不熟,掛著血絲,還怒張著兩只死眼的羊頭象征性地咬了兩口,小心詢問道“那林大人的事就此揭過可好?”
“要不然呢?你該不會讓老朽現(xiàn)在去楚羽仙房里把那獸性大發(fā)的家伙揪出來吧?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啊!”號枝憤怒地撕扯著羊肉,把一根啃得光溜溜的骨頭往秦留月腦袋上扔。后者閃了一下,躲過那根貌似從來就沒打算打中他的羊骨。等到他沒滋沒味地嚼著羊肉嘆氣的時候,號枝臉上便沒有玩笑顏色了,她從自己頭發(fā)里摸出一根細(xì)長的發(fā)簪,將那上面的珠子對著火光照了照“還是沒有原來那顆好?!?p> “盛豐齋里上好的珠子倒還有幾顆,前輩可要?”
“他的配不上,安王的就行了?說得好笑?!碧栔Φ拖骂^去撥烤著羊肉的火炭,將話題帶到正事上去“那蒙州的小書生干得熱火朝天,向你要東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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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羽仙似乎是想要努力地討自己喜歡,親手做了湯水送進(jìn)一心齋。林夔止照面看到她時,往房頂上瞄了一眼,然后就在內(nèi)心決定青膽的月錢可以扣光了。
湯水味道是濃烈的,里面有磨得很細(xì)的補藥,還有燉的已經(jīng)快融化了的羊肉,切成小塊十分容易入口。只不過似乎因為手生,鹽放的實在有點多,喝了之后覺得喉頭發(fā)緊,有些不適……
只是湯也好酒也好,不管喝的是什么,最后都不應(yīng)該會變成這樣才對。
等林夔止找回知覺,頭疼欲裂地從床上爬起來時,一種要命的酸疼感從四肢百骸里游走一遍,然后全數(shù)凝聚在眉心突突直跳。
“青膽?!眲偭?xí)慣性地喚了一聲,他便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睡在一心齋了。這時,門外傳來了淺淺的腳步聲,扎著兩個包包頭的小丫鬟瑟瑟縮縮地走進(jìn)來了,她端的銅盤上,溫水還散發(fā)著悠悠熱氣“主子,請洗漱?!?p> 林夔止見狀了然,既然是防葵來伺候,那他應(yīng)該是就在霜月院了——但他是怎么從一心齋跑帶霜月院的?這兩處院落的距離可不近。他這樣想著剛準(zhǔn)備翻身下床,卻察覺到自己裹在錦被中的身軀上片縷未著……再仔細(xì)回想一下昨晚都發(fā)生了些什么糊涂事,涼州牧的臉就肉眼可見地變黑“先出去?!?p> “叫你出去呢,快快逃命吧!”不等防葵回應(yīng),就有一人輕輕往她屁股上踢了一腳,把這小丫鬟踹出門去。
林夔止抬頭看去,正是黑衣鐵面的號枝笑嘻嘻地走近,手里還端著一杯散發(fā)著古怪味道的汁水,“拿去喝了醒醒吧,老朽可沒想到楚羽仙真的把一整包都給你喂下去了。這事兒多了可不好,隔壁剛給她請了大夫,估計要躺個幾天?!?p> 涼州牧的俊臉上又黑了一層,劈手奪過那杯解藥一口飲盡。一時間草腥味、羊膻味、蔥姜的刺激和藥材的苦澀讓他徹底領(lǐng)教了一番什么叫五味俱全,還得拼著老命使勁吞下去,不至于噴這該死的烏鴉一臉……
“清醒了嗎?感覺如何?”號枝完全忽略了涼州牧眼睛里那種想抓她下油鍋的強烈欲望,甚至拿個手指往他華發(fā)早生的腦袋上戳了戳,猥瑣問道“還爽吧?”
號枝笑得沒心沒肺,林夔止胸中卻糾成了一團(tuán),他一把抓住那根作孽的手指就往反方向折去,冷聲道“謀害朝堂命官,你可知該當(dāng)何罪?”
“哎喲!我的林大人??!”鐵面烏鴉頓時真的像只烏鴉那樣哇哇慘叫,“你磋磨老朽作甚,去,去弄死那殺千刀的秦留月!把他剝皮實草掛在城頭,罪名就是給涼州牧與州牧夫人拉皮條……”
若是天底下有這樣的罪名,還不叫人活活笑死。林夔止終歸無話可說,只能認(rèn)栽,他扔開號枝的手指,靠在冰涼的床頭上整理自己的思緒“……秦留月急著促成我和楚羽仙,是蒙州那邊不太平了吧。你何時出發(fā)?”
“馬上馬上,不惹您眼煩?!碧栔^續(xù)那副懶散的樣子,腳下慢吞吞地挪著步,一雙賊眼還往他赤著的身上不斷亂瞟,直到林夔止怒不可遏地從床內(nèi)扔出個陶瓷涼枕,“嘩啦”一聲在地上砸得粉碎,她才大笑著跳出了屋子。
山高水長,還得去找香噴噴的銅蕓和倒霉催的青膽找些幫襯才行呢……
隔壁的耳房內(nèi),楚羽仙將正屋那邊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她嘆息著將只用了小半的三紅湯推到一邊去。酸疼到無法起身的腰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昨晚都做了什么骯臟的事情。
同時也提醒著她,他低聲呢喃的名字是——“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