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戰(zhàn)斗結束沒多久,森林迎來了新的一天,赤色的黎明,歸鳥的鳴叫,自然的生機從未斷絕,只是它知道要在適當?shù)臅r候要將美好的東西隱藏起來。
一場激烈的爭斗只留下了很少的痕跡,藍色的和紅色的血液交融,在引得一些禿鷲空歡喜后不久便會被柔緩的水流抹去。
埃里克在林間漫步,他在尋找著戰(zhàn)爭的遺孤,之前的場景歷歷在目,可能這一輩子是忘不了了,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幕。
黑色的巨獸升上半空,遮擋了皎潔的月光,但它飛的并不高,只能說是浮空罷了,即將耗盡的魔力無法支持足夠的上升高度,哪只是在怕極短的時間內(nèi)也做不到。狼群一開始確確實實被嚇到了,但隨著頭狼的提醒,它們很快反應過來,這不過是困獸之斗而已。
許多狼弓起身體,做出跳躍準備。根據(jù)之前的表現(xiàn)來看,即使沒有助跑,這群狼也可以輕松地咬到上方的巨獸。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過了一段時間,巨大的陰影下竟然沒有一只狼跳起,它們?nèi)缤瑫r間靜止一般呆立在地上,只有嚎叫聲還在提醒著埃里克這并不是錯覺。
這期間,也有些狼助跑跳起,但在進入陰影區(qū)域的瞬間,大頭朝下,跌落地面,然后就保持著狗啃泥的姿勢一動不動。
那只頭狼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些異常,它一邊阻止其他同伴繼續(xù)向前,一邊踱步,最后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下。
埃里克也往前稍微靠近,為了不引起狼群的敵意,小心起見,他以之字形的路線前行著。但很快,埃里克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頭狼離開后,看不見首領讓整個群體不安,恐懼在黑夜中爆發(fā)、然后凝結,讓灰褐的樹木更加陰沉,樹下的狼們或低著頭踱步,或四處張望,完全不理會頭頂?shù)膭屿o。
靠近,左右觀察,埃里克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異常,或者目所能及,說整條河流都已經(jīng)超脫認知了。
首先是光亮,光與影的的界線正在向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推移,在埃里克注意到的時候,河流上影子的長度恐怕已經(jīng)超過怪物體長的三倍。等到了離開林地、接近河岸的地方,另一個超越常理的情況讓埃里克震驚,那根本不是什么影子,根本就是一條黑色的河,以河岸線為界,一邊是月光和河岸,一邊只是漆黑。
之后是河流的流向,位于黑河上游的河水還算正在加速流入,而下游部分則出現(xiàn)了倒流的現(xiàn)象。巨獸陰影下的黑河如同一張逐漸張開的巨口,在吞咽著淺灘上的一切,置身于其中的群狼只能發(fā)出陣陣嗚咽。
但不論是埃里克還是搶先到達的頭狼都無法聽到它們的哀求,河水奔流的聲響也無法傳出,連它們的身影都有些模糊。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埃里克謹慎地將一塊石頭推入黑河中。在這個過程中,埃里克便發(fā)現(xiàn)了問題的所在,他按住石頭的時候,雙手沒有任何感覺,根本無法在石頭上借力,手腳無法借力自然就無法移動或者跳躍。
頭狼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但它還是在嘗試著解救自己的同伴。銀藍的光芒閃滅,霜色的薄霧自頭狼的口中涌出,寒氣滲入黑河中,將一片黑河、連同兩側的河水的表面整個凍住,原本用來奇襲巨獸的底牌被它毫不猶豫地用掉,雖然只換了了一層薄冰,卻也是同伴們逃脫的機會。
只有一兩只腳爪陷入的狼們最先脫離,它們后腳蹬地,將前爪拔出,太過著急導致有好幾只都仰面倒在地上。這些幸運兒向后方跑去,它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狼群中。
看到了逃脫的希望,陷入黑河中的群狼也抓緊時間跳上了冰面,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移動著,即使是離岸邊近的個體也沒有急忙跳出。頭狼這里能維持這層薄冰已經(jīng)是極限,受體型限制,它沒辦法和之前的巨獸一樣揮霍自身僅有的少量魔力。
“嗷!”懸浮的巨獸一直看著那些掙扎的螻蟻,眼看著敵人即將脫離控制,它可不會無動于衷。
冰面在輕微地抖動,有兩匹狼因為這突然的振動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它們一旦摔倒或是跳動,產(chǎn)生的沖擊力很可能擊碎冰面,在那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誰也不清楚,能不能再次獲救都是未知數(shù)。
在十幾只狼成功離開冰面后,不好的跡象開始出現(xiàn)。埃里克注意到黑河的邊緣擴展到了冰面之外??磥眍^狼的吐息只是在黑河上面附加了一層,而不是凍住了黑河。
之后的事發(fā)生的太快了,快到埃里克也沒有反應過來。在黑色邊緣擺脫冰面覆蓋的下一個瞬間,整塊冰面立刻下沉,然后消失,還在冰上的大多數(shù)灰狼再次陷落。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它們并沒有維持住不上不下的局面,而是緩慢地下落。
“嗚~”耗盡魔力的頭狼拼上最后的魔力,一次性吐出了更多寒氣,這次的冰面滲入兩岸的土地中,但這只能減緩它沉沒消失的速度。深陷泥沼的群狼抓住最后的希望。它們只有以最快的手段,或跑或跳,抵達生還的彼岸。
意外,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發(fā)生。一只三米長的巨蜥從黑河中躍起,重重砸在冰面上,然后隨著群狼一起消失在黑河之中。之前的河水最多只能沒過狼的半條小腿,真的無法想象那么大的東西之前可以躲在河中。
在頭狼絕望地哀嚎中,狼群迅速退散。在同伴離開之后,銀白的狼王在漆黑的河邊站立許久,像是在悼念逝去的、數(shù)以百計的同胞。幾分鐘后,它抬頭看向巨獸,對方也在俯視著它。埃里克無法在它們的對視中看到任何感情,但他知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頭狼轉身,慢慢走向東邊的森林,途中還看來一眼埃里克,幽藍的眼神讓埃里克有種冬天的感覺,雖然他的腦袋里并沒有關于冬天的印象,只是聽格蕾莎他們提起過,本來都是些沒有記住的日常,但那種寒意卻讓他回憶起了這些。
在頭狼離開后,巨獸也轉換方向。天空中的巨大身影迅速縮小,最后飛落在北方的樹林中。只留下埃里克在重新亮起的黑邊回憶,直到天色微明、長夜將近,埃里克才動身,前往巨獸消失的方向。
在路過營地的時候,營火還沒有熄滅,說明艾爾莎還沒有醒來,在以砂石為主的河灘上過夜,只要燃料足夠,火堆即使徹夜燃燒也沒有問題,現(xiàn)在燒著都是一些樹枝和壓實的落葉,看來拉潔愛爾有很好地填充燃料。
埃里克故意走得很慢,如果讓艾爾莎看見,那個傻姑娘肯定會認為埃里克是在早起散步,雖然不管怎么想現(xiàn)在都不是散步的時候。
埃里克沿著河岸走著,河岸的高度起伏不均,有些地方幾乎垂直,看起來就像懸崖,搭配下面寬闊而湍急的水流,哪怕只有三四米的高度也足以讓一般人卻步。埃里克站在高岸上,駐足俯視著時間的流動,哪怕潮流洶涌,也有在其中傲游的魚兒。
鳥鳴、蟲鳴,到底是誰先響起?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當你意識到的時候,整個世界都以混雜著這些聲音,這時再去分辨未免太過狂妄和無知,人所看到的是過去,但走向的只有前方。
現(xiàn)在太陽只是露個頭,但天空已經(jīng)布滿紅光,如同晚霞一樣,恍惚間有種昨日倒放的錯覺。埃里克來到了昨天下午三人分離火重逢的河岸,但現(xiàn)在卻只有兩個人。
“你回來了?!崩瓭崘蹱栕鲈谒?,看到埃里克過來顯得有些激動,雙足在水中翻涌著潔白的水花。
“嗯?!卑@锟说幕卮鸷推綍r相比顯得過于平淡,甚至有些冷淡的意味。
“那咱們趕緊回去吧,要不然小艾爾莎會擔心的?!崩瓭崘蹱柶鹕恚谒型刈呷?,手里攥著草繩,后面漂浮著一個蘆葦編成的籠子,兩條魚在里面驚恐地涌動著。
“你來的正好,剛剛抓到了兩條魚,艾爾莎一條,你一條,這樣早餐就解決了?!?p> “哦,你不用管咱,咱已經(jīng)吃過了。先說好啊,你可不能說出咱偷吃的事情,尤其是小艾爾莎,怪不好意思的?!?p> 拉潔愛爾一邊走著一邊說,直到埃里克從后面按住她的雙肩。
“你干嘛?!崩瓭崘蹱栐噲D掙脫,但沒有效果。
“這樣真的好嗎?”埃里克走到拉潔愛爾的面前,俯下身去,明明是平視卻比平時更加居高臨下。
“咱不懂你在說什么?!崩瓭崘蹱柖汩_了埃里克質(zhì)詢的視線。
“剛才的事,閉口不談真的好嗎?”
沉默。
“即使你躲開了今天,那明天呢?那么多的明天,咱們要怎么躲?”
還是沉默。
“我可以不告訴艾爾莎,你也可以不說,可艾爾莎總會知道的,你很清楚那個傻姑娘的直覺有多強。”
依然是沉默。
“還是說你認為我們會在艾爾莎發(fā)現(xiàn)之前分道揚鑣嗎?”
“你什么都不知道?!崩瓭崘蹱柵み^頭來,直視埃里克,那是埃里克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哭的樣子,“你根本就不了解咱,你……”
“我沒有資格評判你的過去,我也確實不知道你的過去,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未來,是我們?nèi)齻€人的今后會怎樣。”
“既然我不了解你,那就請你給我一個了解你的機會吧,拉潔愛爾,你是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