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歷劫
這一行字寫的甚為飄逸,就像沈予這個人一樣,怎么形容呢?這個人有用狂草寫成的風骨,楷體練就的莊嚴,行書落成的放浪與逍遙。從骨子里就不是一個墨守成規(guī)的人。
在這樣的時代能有這樣一個人,真的很難得。
這樣的怪才正是搖光最為敬佩的。
搖光秉持著一種對前輩的尊敬繼續(xù)看后面的文字。
這本書應該是沈予從莊子的《逍遙游》中得到了靈感,從中悟出來的一本心法,書中把整部心法分為兩部分,“鯤”篇與“鵬”篇,前一篇講劍法,后一篇講輕功,是一本特別適合走輕巧路線的心法。
看完這本書,搖光忽然覺得自己這番罪受的值了。
“多謝沈前輩的饋贈,清霞門后輩魏搖光在此叩謝?!?p> 魏搖光恭恭敬敬地對著書堆行了一個大禮。
她拿起培風劍與《逍遙游》心法,把它們放到石桌上,轉(zhuǎn)身去看著密室內(nèi)唯一的一縷光線。
仰頭往上面看,才發(fā)現(xiàn)這密室正在云腳湖下面,屋頂上有一個直徑十厘米的洞,露出了一塊玉石,那玉石沒有經(jīng)過任何打磨,應該本身就是在那里鑲嵌著的,造密室的人也許是偶然間才發(fā)現(xiàn)的這塊玉石,索性就順勢而為,為這漆黑的密室引進了溫潤的光線。
搖光心中暗暗驚嘆,低頭看那光束下的花。
是一朵瑩瑩盛開的蓮花,花瓣在光的照耀下顯得冰清玉潔,花蕊是明亮的黃色,花瓣也染上一點黃色,在水中盛放著,撲鼻的清香迎面而來。
養(yǎng)蓮花的器皿是一個黑色的水缸,有一截泛黑的竹節(jié)架在水缸上面,正有泠泠的細小水流往水缸里流著,水缸下面則是一個暗渠,多余的水都流進暗渠再流出密室。
這密室里雖然十分簡陋,但是主人將其布置的很有品味。
搖光仔細看了一會兒蓮花,就又起身回到書堆旁,目光從一本本書上面掠過,這些書本雖然久沒有人打理,落滿了灰塵,但是被主人保存的很好,隨意翻開一本書上面都有主人寫下的批注,這對于搖光來說,就像忽然獲得了一堆來自學霸的讀書筆記一樣,簡直就是一筆橫財,讓人動容。
書本全部都堆在密室的地上,下面鋪有一張竹席,搖光搬開一摞書,空出一些位置,又拿來油燈,小心地放在旁邊,自己席地而坐,拿起剛才的那本《逍遙游》,開始投入到心法中。
待到一本書都看完,把書中的文字記在腦袋里,搖光就把書收起來,自己盤腿坐在地上,慢慢按照書中所言,運轉(zhuǎn)內(nèi)力,調(diào)理內(nèi)息,練習“鵬”篇中的內(nèi)功心法。
一室靜謐,燈盞上的火苗照亮一片空間,把黑暗染上暖黃。
外面的世界,沉靜中暗流洶涌,月光無情而寬容地灑滿大地,漸漸地,東方漸露魚肚白,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遠方紅霞漫布,金光襲上綠樹,雀鳥爭鳴,新的一天在熱鬧聲中拉開序幕。
清霞門里弟子身穿素青色的袍服穿梭在各處,審云臺處人最多。
他們在忙碌著準備今日的“試清”。
玄清逸站在醒云樓前,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妙。
魏搖光還沒有出現(xiàn),他剛才去了清竹殿,搖光的房間里空蕩蕩。
也許,魏搖光昨天晚上就沒有回清竹殿。
想到這里,玄清逸不免擔心起搖光的安危來。
搖光能去哪里呢?
雖然說搖光性子跳脫了一些,但是在大事上他還是比較靠譜的,搖光聰敏,如今他突然不見了,這其中必然是出了一些事,讓搖光沒有機會留下信號就消失了。
喊住一名經(jīng)過的弟子,玄清逸交代他去一趟流云苑,找一名姓姜的公子。
那弟子領命走開了。
玄清逸則想了片刻,去了青竹殿。
“師叔,清逸認為搖光可能出了點意外?!?p> 清竹殿內(nèi),青文筆還在給他那株已經(jīng)全部凋零的梅花澆水,聞言他只是略微抬下眼,等到澆完水,拿帕子擦干凈水手,才對玄清逸說,“我知道,昨夜我就去了搖光的房間。”
“別著急,搖光的武功不低,不會出什么事的。”
“師叔,搖光畢竟還小,他……”玄清逸則是有點著急。
青文筆打斷玄清逸的話,“但是,該做的事還是要做,你去吧?!?p> 青文筆的眼神帶著厲色,玄清逸未說完的話已經(jīng)沒有了繼續(xù)要說的必要。
搖光是師叔的徒弟,他不見了,師叔怎么會坐視不管呢?
玄清逸道了一聲是,轉(zhuǎn)身離開了青竹殿。
流云苑里,進駐了一隊清霞門的弟子。
各家的仆從第一時間回到主子面前,匯報這一情況,并告訴各位主子們,這是清霞門為了在清談會期間保護各方勢力與門派。
一時間,眾人屋內(nèi)議論紛紛,低言著不尋常,猜測著真實意圖。
如果在一個高位待久了,人就會變得患得患失,不在相信表面上的善良,想要自以為聰明地追尋真實。但是,這時候還分的清真實嗎?
這一隊門人的入駐,讓流云苑里的氛圍變得詭異起來。
“主子,您說,這魏搖光去了哪里?”屋里,畢若好奇地詢問姜十七。
姜十七手執(zhí)一卷書在慢慢看,沒有被外面的聲音打擾,也沒有被剛才上門的弟子打擾,他籠著衣袖,目光稍作停頓,“李家惹上了清霞門,你去查查李家最近都與誰聯(lián)系過?!?p> “是,主子。”畢若立刻領命,不過他還是好奇的很,“主子,您莫非知道魏搖光在哪里嗎?”
他得到了姜十七的沉默,他家主子依然在安靜看書。
行吧,主子的話少。
可是,主子在面對魏搖光時明明話不少的呀。
畢若也碰上了難題,先放心里,出去吩咐人調(diào)查李家的情況了。
試清的前五天都沒有太大的看頭,后五日各大高手上臺出手,那才叫熱鬧,一飽眼福。但是這也不會減少大家的熱情,每日里依然有不少的人圍坐在審云臺,觀看比試。
一晃眼過去了五日,到了試清的第六日,擂臺上終于出現(xiàn)了幾個有名的人,大家的熱情漸漸被點燃,來審云臺的人也愈來愈多。
這五日里,江東郡的李家被人查了個底朝天,偏他們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查的他們,更加想不出得罪了誰。
派出去的人,傳回來的消息都說有好幾撥人在查李家,但是就是抓不到線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的產(chǎn)業(yè)遭受重創(chuàng),而他們被困在流云苑里,外面有清霞門的弟子每日看守,家里的年輕子弟還在等著五日之后的比試。
李家的家主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精明男子,他這幾日里熬夜處理家里的事情,已經(jīng)十分憔悴了,今日早上扔到他房間里的信更是將他氣得更加不堪了。
他名喚李百京,精明了半輩子,自然明白這信里帶的一瓶藥是什么意思。
趁著臉吩咐下人:“把李華瑩那個孽女給我?guī)н^來!”
李華瑩被帶過來時還在出言不遜,李百京一巴掌呼過去,出接把李華瑩打蒙了,她錯愕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滿臉的不可置信。
“孽女!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錯嗎?你這個孽女!”
李百京氣的臉上的肉都在抖動,目露兇光。
李華瑩被她父親這樣給嚇得淚流滿面,顫抖著聲音回答:“女兒,女兒不知,還,還請,還請父親明鑒?!?p> 李百京聽了,更加生氣了,他憤怒地又給了李華瑩一巴掌,“你不知道!要等到把整個李家都賠進去你才知道嗎?!”
“父親,到底怎么了?女兒真的不知道啊?!甭犃怂赣H的話,李華瑩慌了,她著急地拉住李百京的衣服袖子,哭的極為難看。
李百京一把揮開李華瑩,指著她罵道:“你當初去招惹蓮鏡不成,就在清竹殿誣陷的事,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要打清霞門的主意,你是不是忘記了!你這個逆女,你知不知道清霞門是什么地方?我都不敢得罪,你竟敢給人家大弟子下春|藥,還綁了清竹殿的大弟子,你真是愚蠢!還不趕緊把人給我放了?。 ?p> “不不!不是的!我沒有!我根本就沒有見到魏搖光!”李華瑩從地上爬起來,重新拉住李百京的袖子,努力地給自己辯解,“父親,我承認我讓小桃給魏搖光下毒了,但是女兒,女兒根本就沒有見到魏搖光!沒有??!”
“你說這話我信嗎?”
“我,我真的沒有綁到他魏搖光,不信,不信您去問家仆,我那天晚上派了兩個人守在他回清竹殿的路上,但是根本就沒有見到魏搖光啊。”
看著李華瑩痛哭流涕的模樣,李百京抽出自己的衣袖,招手喚來一名下人,“將那天小姐派出去的人給我?guī)нM來?!?p> “是?!毕氯祟I命下去,很快就帶進來兩人。
那兩人一進來就跪下行禮,“奴才見過老爺?!?p> 李百京坐回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說吧,那一晚,你們被小姐派出去都做了什么。”
“回老爺?shù)脑?,奴才五日前聽從大小姐的吩咐,守在回清竹殿的路上,準備將中了春|藥的魏公子綁回去教訓一頓,但是小的那天晚上守了一夜,都沒有見到魏公子,所以,所以就沒有綁成?!?p> “對,就是這樣的,奴才們并沒有見到魏公子,還請老爺明查?!?p> 跪在地上的兩人迅速地交代了實情,他們是李家的家仆,生死掌握在李家家主手中,自然是效忠于家主。
“狗奴才!這樣的命令你們也敢接!”李百京冷冷地訓斥。
跪著的兩人嚇的額角冷汗連連,口中求饒道:“求老爺饒命,奴才們只是聽命行事,不敢不從啊?!?p> “哼!”李百京冷哼一聲,放下手中的茶盞,冷聲說,“把小桃給我壓上來!”
小桃就在隔壁,下人們很快就把她帶進了屋里。
李百京對跪在地上的李華瑩厲聲說道,“現(xiàn)在魏搖光不見了,你就是沒有綁也是綁了,況且你給他下藥這事你抵不掉,咱們李家一定要給清霞門一個交代,要不然,等我們下了清霞山,江東郡就可以換一個姓當家了。”
李華瑩嚇得臉色慘白,“女兒一切但憑父親吩咐?!?p> “你明白就好?!崩畎倬┨郑瑤讉€下人過來,把李華瑩綁了。
“去清竹殿?!?p> 李百京帶著被綁著的四個人,浩浩蕩蕩地去了清竹殿。
另一邊,畢若得了消息回到屋里給姜十七匯報,“主子,李百京帶著李華瑩去了清竹殿?!?p> 姜十七翻看著手中的信,低聲嗯了一聲。
“主子,這次我把消息遞給清霞門,清霞門又轉(zhuǎn)手把消息遞給李家的對家,沒想到啊,這清霞門看著挺君子的,怎么行事這么不拘一格啊?!碑吶暨€在感嘆著清霞門的這一招。
姜十七則是繼續(xù)沉默地看手中的信,“畢若,顧命的傷如何了?
“早好了,顧命的體質(zhì)好著呢。”
“換他過來,你去盯著燕白?!苯叱谅暦愿馈?p> “是,主子?!碑吶粞杆兕I命。
再說搖光那邊,一連在那密室里待了幾日,搖光練的廢寢忘食。
屋里的燈火早已熄滅,搖光在一片靜謐的漆黑中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到內(nèi)里有種無法形容的輕盈,就連耳聰目明這種能力都變好了許多,在黑暗中不再是一片純黑,耳朵里聽見飛云瀑落下的聲音,搖光站起來,看了一眼密室內(nèi),只拿起培風劍,搖光抬步離開密室。
身后的石門自動關閉。
搖光緩步走在石階上,一路悠悠,很快到了洞口,搖光隔著瀑布看外面的天空。
明亮的光在瀑布后面,似乎是個藍天白云的好天氣。
搖光笑了一下,提步從瀑布后面出去,看到外面碧青色的云腳湖,搖光腦海里自動播放幾天前自己狼狽地跳下來的畫面。
這可真不好。
沒有整理自己的儀表,搖光運氣提步,輕輕松松地借著崖壁的力躍上了懸崖,一路不停歇地回了青竹殿。
剛巧,青文筆在搖光的屋里,一進去,兩人就面面相覷。
青文筆看著自己的徒弟,全身上下都寫著狼狽兩個字。
頭發(fā)亂糟糟的,外杉不知道丟去了哪里,黑色的中衣上都是土,還沾著幾根稻草,鞋子上是碎碎的稻草屑,徒弟的臉上十分憔悴,眼底下一片漆黑。
想到徒弟是個女孩子,青文筆就覺得剛才自己罰李家罰的輕了。
“搖光,你這是經(jīng)歷了什么?”青文筆仿佛喪失了語言功能,這一句話問的挺艱難的。
搖光吸吸鼻子,委屈。
“徒弟歷了一個劫?!?
魏有藍
今天,我很喜歡的一位臺灣作家離世了,難過,愿先生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