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藥
外面天色漸暗,暮色四合。
醒云樓內(nèi)燈火通明。
人群開始沸騰,開始與自己臨近的、認識的、想要打探消息的攀談,懷著各種各種的心思,在這樣的場合下活躍起來。
這樣的清談會更像是提供了一個平臺,將天下有頭有臉的人物召集到一起,讓他們互相試探,進行合作,也能處理私仇,約到擂臺上打一架,打死也沒有問題,只能怪實力差。
當然也能拒絕,不過就是面子問題。
參加清談會不需要請柬,想來即可,所以有不少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懷揣著成名的夢想,來到清霞門,希望可以聞名天下,或者找到一個好的勢力和門派。
第一天的‘集清’是最為祥和的,幾乎沒有人愿意在今天就上臺,一是不想提前暴露實力,二是不想提前消耗體力,除非有人本來就不是過來比試出名的,而是想要一個公道,想搞垮一個自己得罪不起的勢力。
搖光無聊地站在一旁,看著歡樂場。
一臉的無動于衷。
她的目光從幾個席位上滑過,穿越人群,漸漸落在姜十七的席位上。
他一個人閑閑的坐在烏木橫桌后,以左手支撐著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里端著一只墨藍色的瓷杯,杯子里盛著搖光下午喝過的杏花酒。
酒液在酒杯里隨著手掌慢慢旋轉(zhuǎn),屋頂?shù)臒艋鹜哆M酒杯中,酒水變得極為誘人,酒香四溢。
姜十七似乎是感覺到了搖光的目光,他抬眼看向搖光。
在半空中與搖光的目光撞上,姜十七微微一笑將杯中酒飲盡。
姜十七穿著月白色的寬衫,從搖光的角度能夠看見他露出來的素青色中衣,而他執(zhí)酒杯的手指修長好看,層層疊疊的寬袖滑落露出一小截兒手臂。
搖光忽然覺得這一刻的姜十七瞬間就有了幾分魏晉風流,單手執(zhí)杯,墨發(fā)隨意束著,幾縷垂落在衣襟處,顯得清俊通俗。
自信風流瀟灑,不滯于物,不拘于禮。
腦袋里涌現(xiàn)這些詞句時,搖光有點詫異。
她與姜十七結(jié)識還沒有超過十天,而且二人之間一直都是在互相試探,連尬聊都經(jīng)歷過,實在是算不得多愉快的經(jīng)歷。
但是不能否認的是,姜十七是個很有魅力的人。
不同于魏搖光的后天養(yǎng)成,他的心性更加與生俱來。
是搖光在這個世界上遇見的性情與她極為相近的人。
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疏離冷淡地生活著。
搖光收回目光,盯著腳邊的地板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
另一邊,姜十七喝完一杯酒,看到搖光錯開目光,低頭不知在想什么。
他露出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微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液純凈,在墨藍色的瓷杯里緩緩流淌,清雅的酒香沿著杯壁輕輕往上爬。
“果然是好酒。”
他低聲說道。
余光瞥見一個櫻紅色的身影正在往他桌前走來。
是姜家的某位姑娘。
姜十七懶懶地眨眼,一手拿起酒壺一手端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立在旁邊的畢若趕緊上前扶住他。
姜十七似是喝醉了一般,揮開攙扶著他的畢若,酒杯晃動酒水灑在他的衣服上。
畢若著急地在后面扶住要被自己衣服絆倒的姜十七,口中憂心地說,“主子,您慢點,您喝醉了?!?p> “我沒醉,我要去找搖光?!苯哌€在搖晃,右手中的酒灑的一干二凈。
畢若無奈地拉住姜十七,不讓他隨時倒在別的客人身上。
姜十七則掙開畢若,一步三晃地走向魏搖光站著的地方,畢若緊張地跟在他身后。
那位還沒有到姜十七桌前的姑娘,氣惱地跺腳。
“回來!”姜家的九叔一聲冷喝,“他是你能攀附的人嗎?”
櫻紅色的身影憤恨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聽到聲音的姜十七,勾勾嘴角,繼續(xù)搖晃著走近魏搖光。
搖光在還胡思亂想,心里正覺得有點莫名浮躁時,聽見一道十分輕柔慵懶的聲音傳進耳朵里。
“搖光,我來找你喝酒?!?p> 搖光驚詫地抬頭,看見姜十七正衣衫不整地站在自己跟前,偏他還像個醉漢一樣,搖搖晃晃的。
搖搖晃晃的倒在了魏搖光身上。
今天第二次!
她今天已經(jīng)被人非常巧合地投懷送抱兩次了。
魏搖光趕緊把姜十七從懷里扒拉出來,但是,姜十七手里的酒已經(jīng)灑了大半,還灑在了她的衣服上。
黑色的衣服上頓時暗了一片。
搖光的臉也黑了。
畢若見狀,暗道一聲不好,趕緊把姜十七從搖光手中奪回。
搖光強壓怒氣,迅速掃了一眼大廳,她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玄清逸與云椋已經(jīng)走開了,正在與一些人說話。
搖光收回目光,看向姜十七。
畢若不好意思地給搖光道歉,“得罪了,得罪了,魏公子,我家主子喝醉了。”
搖光才不相信姜十七喝醉了。
明明剛才看他的時候還精神奕奕的,不過是一會兒就成醉漢了,逗誰呢?
偏偏,姜十七還不老實,掙扎著脫離畢若,顫抖著手倒了一杯酒,又搖搖晃晃地遞到搖光唇邊,“搖光,我請你喝酒?!?p> 喝你個鬼?。?p> 搖光真是想拍暈姜十七的心都有了。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所以,眼前這個裝醉的人是叫不醒了。
搖光劈手奪過姜十七手中的酒杯,仰頭一口將酒喝完。
動作之豪邁,透漏著主人的心情之差。
搖光將酒杯交給姜十七,“喝完了,十七,還有什么事嗎?”
“沒?!苯哌票?,慵懶又飄忽地扭頭走了。
畢若趕緊跟在他身后,追上姜十七把他拉出了醒云樓。
耳邊終于清靜了,搖光低頭看看被灑濕的衣服,嘆了口氣,從醒云樓的后門溜出去準備回清竹殿換衣服。
外面燈火正好,月光比昨夜還要明亮。
夜空中沒有一顆星子,月光皎潔,照亮了搖光的路。
搖光準備用輕功回清竹殿。
但是當她運轉(zhuǎn)內(nèi)力后,卻覺得心底十分浮躁不適。
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落在一棵樹上。
安靜下來時,搖光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內(nèi)心的燥熱煩悶變得十分明顯,心跳也變得快速起來,甚至幾息間她就已經(jīng)不耐地在扯自己的衣領(lǐng)了。
搖光知道自己這是被人下藥了,還是那傳說中的春天里的藥。
只是不知道這藥是不是什么變態(tài)品種,是不是非得那啥才能過去,或者會武功盡失什么的。
搖光危險地瞇起眼睛,她今天晚上有肌膚接觸的就兩個人,姜十七一定不屑于這種手段,那么最有可能就是那個摔倒的小丫鬟了。
李家?
搖光眸子暗了暗。
先解了身上的藥吧。
搖光正準備快速趕回清竹殿,這時她突然聽見不遠處有人在說話。
“那魏搖光怎么還沒有過來?難道是小桃沒有成功?”
“不會,我親眼看見小桃摔倒在那小子的懷里,藥已經(jīng)灑在他身上了,那小子絕對逃不掉?!?p> “大小姐給小桃的是合歡散吧?能成不?聽說那個魏搖光武功高強。”
“武功高強又怎么樣?中了合歡散,不還是要找女人嘛。”
“你說得對。”
說話的兩人發(fā)出一陣猥瑣的笑聲。
搖光躲在不遠處的樹上,冷著臉聽完他們的對話。
果然是李華瑩。
搖光咬緊牙關(guān),抵抗著體內(nèi)的燥熱感。
不能回清竹殿,現(xiàn)在的她不能確保自己全身而退,而且,李華瑩膽敢陰她,她就要還回去。
搖光另擇了一個方向,輕輕地從樹上抽身離開,強撐著迅速向清虹殿后面的云腳湖掠去。
合歡散這種東西,是最低級的藥,但是效果也最簡單粗暴。
李華瑩給她下的這種藥,連吃都不用吃,只是被涂到身上,就能讓人中毒。
這毒也不一般了。
而且隨著內(nèi)力的運轉(zhuǎn),還加快了藥效的發(fā)作,搖光這會兒就已經(jīng)感覺要爆炸了。
好不容易撐到了清虹殿后面。
搖光站在清虹殿后面的懸崖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媽耶,中了這毒還能呼吸不順?啥原理?
搖光苦中作樂地想著,一面看自己腳下的云腳湖。
清虹殿后面是懸崖,這是全清霞門都知道的事,懸崖不高,下面是一個很大的湖泊,叫做云腳湖,是一瀑布匯聚而成的。
這瀑布就掛在懸崖的對面,從高高的山上往下流,這瀑布也有名字,叫做飛云瀑。
此刻,搖光就站在懸崖邊,耳邊是飛云瀑的轟鳴聲,濺起的水霧鋪在搖光的臉上,涼涼的。
搖光深吸一口,縱身一躍,就跳崖了。
很快,傳來落水聲,搖光猶如一尾鯉魚,熟練地鉆入水中,又熟練地鉆出水面。
吐出一口水,搖光伸手抹了一把臉。
真冷。
現(xiàn)在是四月,初春,清霞門在山上,就現(xiàn)在的海拔怎么也有一千米了。
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現(xiàn)在這里的溫度比山下至少低了六度。
六度啊,能凍死一條好漢了。
況且搖光還不是真漢子。
不過冷是有用的,搖光體內(nèi)的那股燥熱總算被壓制住了。
搖光喘口氣,往瀑布的方向游過去,那里的水溫會高一點。
等搖光游到瀑布下面時都快聾了,也不知道清虹殿的人都是怎么過的。
搖光現(xiàn)在真是槽糕透了。
頭發(fā)全濕了,散了,一縷一縷的粘在臉上,搖光不得不伸手把碎發(fā)扒拉到后面去。
衣服不用說,肯定濕透了。
問題是她的裹胸是要完蛋了,勒得她難受。
搖光解開自己的衣服,艱難地把裹胸用的白布條解開。
“我的媽耶,總算能順利呼吸了?!?p> “阿嚏!”
忍不住,搖光打了個噴嚏。
“完了,希望不要感冒發(fā)燒?!?p> 搖光在水中裹緊單薄的衣服。
更要命的是,那該死的春天里的藥居然又隱隱發(fā)作起來。
搖光只能泡在水中,打起精神一點點抵抗藥力。
事實證明這藥真的不是凡品,搖光整整在水里泡了一個時辰才覺得沒事了,沒有那種一波波涌上來的欲望感了。
搖光頭昏腦漲地仰頭看高高的懸崖。
唉,上不去。
這崖壁光溜溜的,擱平時搖光輕輕松松就上去了。
但是今天是她慘,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再說了,就算上的去,能保證自己可以安全地回到清竹殿嗎?
不能。
搖光像個垂死的鴨子那樣,要死不活地游著,順著湖岸尋找有沒有可以避風御寒的山洞。
無果。
“不是說,英雄跳崖都會發(fā)現(xiàn)山洞,獲得絕世秘籍的嗎?我又不尋求絕世武功,我只是想找個地方睡覺,要這么殘忍嗎?”
沒有人會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搖光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瀑布。
也許,瀑布后面會有驚喜。
半晌,搖光決定試試運氣。
她爬上岸,那岸真的很狹窄,僅供一人側(cè)身通過。
搖光用著自己最后的力氣,側(cè)著身子挪到瀑布的后面。
后面,后面還真有驚喜。
是一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