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宋鯤的打算,是天亮之后,縣令打開城門投降。誰知道縣令是個急性子,生怕獻(xiàn)城大功被葛太公搶去,堅(jiān)持要立刻出發(fā)。
吳廣又提議,由他先行回營,報(bào)告陳勝,再商議投降事宜。
然而縣令卻不肯再等。畢竟葛氏磨刀霍霍,誰知道吳廣一走,葛家子弟會不會沖進(jìn)縣衙,把他砍成肉泥。于是當(dāng)場清點(diǎn)士卒,打開城門,向陳勝駐扎之處趕來了。
于是吳廣也無可奈何,只好答應(yīng)爭分奪秒,立刻帶縣令見陳勝。
為表示誠意,秦兵并未攜帶武器,戰(zhàn)車與刀槍都封鎖在府庫當(dāng)中??h令一面步行,一面捻著胡須斟酌降書,想起一句,便低聲念出來,旁邊一個小吏則奮筆疾書,埋頭記錄。
等走到半路的時候,縣令將幾十片竹簡遞給宋鯤,說道:“先生請過目,這降書可還使得嗎?”
宋鯤干笑了一聲,說道:“何必寫降書?陳王并不識字?!?p> 縣令有點(diǎn)傻眼,良久之后,苦笑了一聲說道:“陳王起于寒微,以一介戍卒而稱王侯,亙古未有,真乃開天辟地之人物也。”
縣令感慨了兩句,又問宋鯤說:“聽聞公子扶蘇曾戍守長城。他如何到了蘄縣?兩地相隔千里,想必公子經(jīng)歷了一番坎坷。他如何遇見陳王?又如何與項(xiàng)燕冰釋前嫌?宋先生,待我等見過陳王之后,煩請?zhí)嫖彝▓?bào),下官想要拜見扶蘇公子。”
宋鯤含含糊糊的答應(yīng)了一聲。心里盤算著:“待會怎么糊弄過去?罷了,糊弄不過去就不糊弄了。縣令已然投降,就算知道了真相,生米煮成熟飯,他又能怎么樣?”
想到這里,宋鯤就微不可查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想只要這一路上不出麻煩,陳勝順利的接收了秦軍,那就萬事大吉了。
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亮了,旁邊吳廣拍了拍宋鯤的肩膀,說道:“宋兄弟,我還是想不明白。無緣無故,縣令為何肯出城投降?”
宋鯤說道:“這有何難?皇帝欲殺縣令,豪強(qiáng)欲殺縣令。他已走投無路,出城投降,乃唯一生路?!?p> 吳廣眉頭緊皺說道:“此一節(jié)倒不難,方才我已然想通。然而廟堂之上,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宋兄弟,你又如何得知?此事令人迷惑不解?!?p> 宋鯤笑道:“乃公子扶蘇告知小弟。”
吳廣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軍中哪有扶蘇?宋兄弟可騙過縣令,卻騙不過我吳廣?!?p> 宋鯤實(shí)在沒辦法解釋了,只好故弄玄虛說道:“吳大哥不信,小弟亦無話可說,待他日真相大白,一切自會清楚?!?p> 吳廣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皺著眉頭冥思苦想。
就在這時候,前面忽然塵土飛楊,隱隱有數(shù)千人趕來。
宋鯤大喜,向縣令說道:“陳王派人迎接大人了??磥沓侵屑?xì)作,已然把大人獻(xiàn)城之事稟報(bào)給陳王了?!?p> 縣令面帶疑惑:“在下區(qū)區(qū)一縣令,何必?cái)?shù)千人迎接?”
宋鯤說道:“足見陳王器重大人啊。恭喜大人,日后飛黃騰達(dá),平步青云。”
縣令很懷疑的看了宋鯤一眼,又扭頭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群,說道:“陳王軍,為何手持竹槍?”
宋鯤有點(diǎn)尷尬:“陳王軍草創(chuàng)未久,兵器不足,只好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大人莫要見笑?!?p> 縣令已經(jīng)停下腳步不肯走了:“宋先生,我是說,陳王軍既是迎接我等,為何手持兵刃?”
宋鯤想了想,解釋說:“手持兵刃,可壯軍威,這個……”
話音未落,只聽陳王軍齊聲喊道:“陳王有令,速擊秦軍。與秦人為伍者,格殺勿論?!?p> 縣令嚇得面如土色,向宋鯤說道:“這又如何解釋?”
宋鯤跺了跺腳,指著縣令罵道:“若非你這急性子,事情焉至于此?定是陳王疑心你率軍襲營,這才下令攻擊?!?p> 縣令與眾秦兵急切說道:“宋先生,我等手無寸鐵,陳王軍一到,只能任人宰割。請先生速速稟報(bào)陳王,我等乃是降軍,并非要攻擊義軍啊?!?p> 宋鯤看了吳廣一眼,兩人加快腳步,從秦軍陣營中走出來,向越來越近的陳王軍喊道:“吳廣宋鯤在此,攻擊立止?!?p> 他們的聲音早就被嘈雜的腳步聲淹沒了,但是沖在最前面的士卒顯然認(rèn)識吳廣和宋鯤,他們有些驚訝的看著這兩個人,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而腳步也不由自主的放緩了。
隨著最前面的陳王軍停下來,后面的士卒也停了下來。霎時間,這里變得靜悄悄的。
宋鯤又大聲喊了一遍:“吳廣宋鯤在此,攻擊立止。”
這一次,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了。
一直縮在隊(duì)尾的王舉忽然沖了出來,向陳王軍說道:“宋鯤已投降秦軍,乃是我等敵人。莫聽他花言巧語,顛倒是非。陳王有令,能取叛賊宋鯤首級者,賞萬錢?!?p> 王舉曾是隊(duì)長,雖然被一撤到底,可是順勢做了陳王身邊近臣,士卒們都認(rèn)識他,知道此人與陳王私交不淺。對他的話并無懷疑。
最先行動起來的是陳勝的親衛(wèi)軍。這些人最忠于陳勝,與宋鯤最不熟悉。聽說他降了秦軍,第一反應(yīng)就是殺奸賊。再加上萬錢的誘惑,他們根本無法思考了,只想著殺人領(lǐng)功。
人都有從眾心理,一個人能帶起來一串,一串能帶起來一群。當(dāng)陳王秦軍都沖出去的時候,吳廣的部下也緊隨其后沖出去了。
宋鯤和吳廣大急,跳上一塊巨石,大聲喊道:“蘄縣已降,攻擊立止。爾等都聾了嗎?”
宋鯤的聲音很大,但是陳王軍聽了王舉的吩咐,只當(dāng)他是在騙人,根本不為所動。偶爾有幾個猶豫的,被身邊人挾裹著,也不敢停下。
宋鯤和吳廣卻不知道王舉在暗中使壞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殺氣騰騰的陳王軍越來越近。
縣令和秦兵都站在原地。這個距離,逃跑根本沒有用。他們挺了挺腰,打算死的有尊嚴(yán)一些。
宋鯤看著陳王軍,發(fā)現(xiàn)有一隊(duì)人馬沒有沖上來,那是自己的第三旅。宋鯤感覺有點(diǎn)欣慰,向吳廣苦笑道:“終究是我麾下士卒,不肯親手殺我?!?p> 誰知道剛剛說到這里,第三旅忽然不約而同的沖了過來。他們奔跑的極為迅速,并且后發(fā)先至,很快就越過了前兩隊(duì)人馬。
吳廣苦笑道:“宋兄弟,你麾下士卒,似乎急不可耐要取你性命?!?p> 宋鯤氣急敗壞的說道:“糊里糊涂,死于此地,真是不甘?!?p> 說話間,第三旅的士卒已經(jīng)趕到了巨石下面。他們卻并未向宋鯤動手,反而站在巨石之前,手提竹槍,氣勢洶洶的看著緊隨其后的陳勝親衛(wèi)軍。
有幾個脾氣暴躁的,甚至提著竹槍,刺中了親衛(wèi)軍士卒的大腿,逼得他們連連后退。
王舉勃然大怒,提著劍罵道:“第三旅,爾等要造反嗎?”
第三旅的士卒全都黑著臉,其中一個隊(duì)長冷聲說道:“宋將軍義薄云天,乃我軍戰(zhàn)神,豈會無緣無故降秦?昨日一場大戰(zhàn),若非宋將軍,我等早已成刀下之鬼。誰人欲殺宋將軍,我等必先取此人之頭。王舉,你說我等反了,那我等就是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