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死殉活人
皇帝充滿血絲的眼睛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梁九功道:“眼下佟貴妃娘娘固然有嫌疑,但是衛(wèi)常在也很可疑,德嬪娘娘素來不與衛(wèi)常在打交道,不知是何處得罪了她,昨日那樣的情形,她都要跳出來踩德嬪娘娘一腳,這不是很可疑嗎?”
皇帝逐漸冷靜下來,理智占據(jù)了他的思緒,“……此事交給你,暗查這個衛(wèi)常在?!?p> 梁九功應(yīng)是,待要下去時,皇帝站起身,“走,抱上六阿哥,去永和宮?!?p> 芳苓做了些小點(diǎn)心送進(jìn)正殿,靈璧正坐在窗下繡花,難得她還有這樣的興致,“主子,用些點(diǎn)心吧?!?p> 靈璧微笑,“難為你還留著,這是咱們在一塊的最后一夜了,往后去了新的地方,好好兒收收性子,別像以前似的心直口快。”
芳苓擦去眼角那點(diǎn)淚,忍不住道:“昨兒皇上還那么信任主子,今兒就這樣,可見人心何等不可靠,您一個人往后怎么辦?”
皇上……
靈璧垂眸,她是從來不信他的,可不知從何時起,也有了那么一星半點(diǎn)的信任,可就是這樣的信任,把她推下深淵,“或許……”
這時,一點(diǎn)點(diǎn)的光自宮門口亮起,靈璧凝眸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是宮人手中提著的羊角燈籠,在夜風(fēng)之中輕晃,漾出明媚暖黃的光澤,那一溜燈如星河般溢入微暗的正殿,在最前的人穿著明黃色的衣裳,他手里抱著的小小嬰兒咕噥著,向著靈璧伸出一只白嫩嫩的手。
皇帝走到她面前,看她癡癡看著自己,“傻了?才一天就不認(rèn)得朕了?”
靈璧看向胤祚,見他咕噥著向自己露出個笑臉,這才幡然醒悟,“萬歲爺是……做戲給外頭的人看?”
皇帝把胤祚交給她,伸手在她臉上揉了揉,灼熱的掌心有著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將她紛亂的心緒平息,“是啊,沒白做戲,你宮里的內(nèi)奸是阿蘩,以后身邊的人小心些,別給人騙了都不知道?!?p> 靈璧垂眸,“奴才還以為,皇上真的信了是我害了您的孩子。”
皇帝拉著她的手做下,“朕知道你不會坐這樣的事?!?p> 靈璧頷首,“那,既然查到了是阿蘩,皇上就該順藤摸瓜,繼續(xù)往下查?!?p> 皇帝搖了搖頭,擁著她們母子,“不成了,阿蘩自盡,不過朕會給宜嬪一個交代,不會讓她白白失了孩子?!?p> 靈璧皺眉,阿蘩在自己身邊伺候,一向很穩(wěn)妥,雖然做了內(nèi)奸,險些將自己退下無底深淵,可驟然聽了她的死訊,自己的這心里竟有一絲絲的傷痛。
皇帝道:“你身邊的人只有芳苓、茯苓是官女子,阿蘩死了,空出一個缺,朕會以官女子補(bǔ)上,至于阿葵……”
靈璧道:“阿蘩已死,阿葵自然知道以后該如何行事,不必?fù)Q了,奴才覺得她很好?!?p> 聽她這樣說,皇帝也只得作罷。
次日,皇帝曉諭六宮:宮女阿蘩伙同太監(jiān)福海、江寧謀害德嬪,戕害皇嗣,已被賜死。宜嬪無辜受累,流水般的補(bǔ)品、珍物送入翊坤宮。
宜嬪小產(chǎn)后身子虛弱,心中更是傷痛,那上好的珠寶玉器、盆景擺件兒在她眼里不過虛無,端嬪接過宮女的補(bǔ)藥,“妹妹還年輕,又得寵,養(yǎng)好了身子,往后想多少孩子沒有呢?”
宜嬪怔怔看向她,“姐姐,我一向敬重姐姐人品,您可否以實(shí)情相告,我這孩子到底是因何沒的?”
她眼底的哀慟,端嬪看得分明,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才能安撫這一顆喪子痛心。這時,翠俏引著惠嬪走進(jìn)來,惠嬪白皙面頰之上瑩然有淚,見宜嬪看她,慌忙拭去了,“瞧我,妹妹都未哭,我倒是先哭起來,招妹妹難受了。”
端嬪起身,給惠嬪讓了個位置,惠嬪謝過她,轉(zhuǎn)而握住宜嬪的手,“瞧瞧,這手冰得更雪塊兒似的,”她遞了自己的手爐過去,“妹妹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莫要讓那背后陷害妹妹的人得意?!?p> 宜嬪美目圓睜,“何人害我?!”
惠嬪垂眸,別開眼神,輕咳一聲,半晌才囁嚅著道:“左不過……皇上已經(jīng)懲戒過了,妹妹不必細(xì)問,都是沒結(jié)果的事。”
她如此神態(tài),倒像是避著誰,宜嬪心中更是疑惑,她一把握住惠嬪的手,“皇上只懲戒了一個宮女,算什么結(jié)果?姐姐既然知道,就該分說明白,這樣遮遮掩掩像什么道理?”
惠嬪拍拍她的手,似是慨嘆,又似是惋惜,“咱們不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便是死了,恐怕皇上都不會看一眼,可有的人,就算犯了滔天大罪,皇上都有辦法讓她免除責(zé)罰,能有什么法子?誰的心又不是偏的呢?”
端嬪冷眼聽了半晌,終是惡心起來,她暗恨自己早年瞎了眼,竟真以為惠嬪為人良善,只是說話直了些,可今日看來,這美艷皮囊下竟包裹著一顆羅剎心腸。她嚯地站起身,纖細(xì)的身子因氣憤而簌簌發(fā)抖,“惠嬪口口聲聲不說人,可話里話外是要置人死地,宜嬪妹妹,你我毗鄰而居有三載,我的性情你自然深知道。姐姐實(shí)話告訴你,因妹妹這一胎,德嬪被禁足,險些為人污蔑,可是她并非害你之人,在她被禁足之時,涉及此事的兩個重要證人,一個被殺,一個自殺,她被禁足,行動不自由,如何殺人?可見這滅口行徑,皆是他人所為,為的就是讓德嬪再無翻身之地,你也不必猜疑,等身子養(yǎng)好了,自可入永和宮對質(zhì)。”
端嬪為人,宜嬪自是信得過的,她微微頷首,垂下眼瞼,淚水順著蒼白的面龐滾落,“原來證人皆死,那我……我的孩子,就這樣白白沒了嗎?”
“自然不會!”
這時靈璧的聲音傳來,眾人循聲望去,但見她身著銀湘色暗紋折枝花棉裳衣疾步走入,發(fā)間的珍珠流蘇簪隨著步伐輕輕搖晃,她面色沉靜如秋水,雙目寒涼如冷玉,刺得惠嬪心下微顫,鬼使神差地便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