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看棺?”
低啞滄桑的嗓音隨著木一濛大步邁腳進入壽材鋪的那一刻落下。
“嗯?!彼貞寺暋?p> “不知……是給誰看?”語調(diào)客客氣氣。
木一濛腳步頓了頓,瞥了眼面前已花甲的老掌柜,嗓音暗啞,“已逝的父親?!?p> 劉掌柜悲痛似地嘆了口氣,“姑娘,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啊?!?p> 木一濛神色沉重,沒有說話。
“那不知姑娘想要何種式樣的棺木?老夫這壽財?shù)觊_到我這兒已是第三代,那在咱們濯蓮鎮(zhèn)可都是有口碑的,什么式樣都有?!眲⒄乒癫[著眼殷勤道。
木一濛卻反問:“您是老掌柜,經(jīng)驗豐富,您覺得該用何種棺木?”
劉掌柜上下打量著她,只一根樸素的銀簪高高綰著一半的頭發(fā),另一半則披散在身后。身上青灰色的輕便束腰裙被劃破了好幾個地方,還滲出了殷紅的血漬,從劃痕來看,屬于刀傷。
手里握著劍,想來會武功。
不過她手里的劍……
他可是在她進門的一刻起就注意到了她隨身的佩劍。
劉掌柜眉梢上挑,若有所思地抬手抹了把下顎白花花的胡子,“那老夫給姑娘你介紹介紹?!彼@出柜臺,走到店鋪內(nèi)第二排棺木的最中間,停下來,指著面前竹紋雕刻精細的棺材說道:“姑娘覺得這副楠木棺如何?”
木一濛只看一眼便知那是她買不起的價錢,眉頭擰了擰,“我看起來像有錢人?”
劉掌柜伸手在楠木棺上輕輕摸了摸,“一看姑娘這面相就與我們平常人家有很大不同,細眉鳳眼,英氣十足,必定是出生在富貴尊崇人家,雖然現(xiàn)在是落魄了,但這非凡的氣質(zhì)也依舊在?!?p> 喉嚨突然發(fā)癢,她抬手捂住唇咳嗽了幾聲,戲笑道:“您還會看面相?”
“略懂,略懂而已?!眲⒄乒裼朴迫蛔叩剿埃聪蛩掷锏膭Γ勖柏澙分?,“老夫瞧姑娘你這把隨身佩劍不同尋常,這劍柄上鑲嵌的是無色透明的琉璃玉,真真是上乘啊。還有劍鞘上……哎喲,栩栩如生的血翠鳳紋。啊呀,連這劍鞘末端的裝飾品都是絕品的玉珌……”
眼見這老頭子的手就要碰到了劍身。
木一濛猛然后退一步躲開,然后把劍微微藏于身后。
她向來膽大,即使知道這把劍貴重,會引起不少人搶奪,也從來不遮不掩。
劉掌柜悻悻地收回手,面兒上還帶著奉承的笑,“生死乃大事,姑娘你要知道用楠木棺堅硬不容易被腐壞,還有驅(qū)除鼠蟲的作用,能更加有力的延緩尸身的腐壞。作為子女,更當以最大能力盡這最后的孝心啊?!?p> 見木一濛沒有反應,靜靜地聽著,劉掌柜以為有戲。他笑了笑,又繼續(xù)道:“要是姑娘你銀兩實在不夠,不如拿你的劍作為交換?”
木一濛凝眸,“抱歉,此劍不換?!?p> 聽見她堅決的態(tài)度,劉掌柜瞬間變了臉色,語氣沉沉,“那行吧,姑娘你瞧瞧想要哪副棺材?”
她看了看眼前成排的棺木,只覺得眼花繚亂。
但目前顯然這老掌柜是不想給她做推薦,于是她隨手指著不遠處一副看起來全黑無裝飾的,“就它了?!?p> 劉掌柜“嗤”了一聲,“本店最便宜的,二兩銀子足以?!?p> 木一濛從系在腰間的荷包里取出二兩銀子放在她身邊的柜臺上,“掌柜的,您兩個時辰后就讓你店里的腳夫把棺材抬到月陵山上東面的墳地去,我會在那里等著。要是兩個時辰后我沒看到棺材……”她一手拿在劍鞘上,一只手抽出劍鞘里青光鋒芒的劍身,威脅之意明顯。
劉掌柜連忙抬手捂住雙眼,以免被那劍芒刺著眼睛,“瞧姑娘說的,做生意就講究誠信,你都給了錢,我怎么可能不給你送棺材?”
“如此便好?!蹦疽粷魇樟藙?,沒再停留,撐著身體轉(zhuǎn)身走出壽財鋪。
而身后的劉掌柜卻走進了后院兒,對著正坐在木凳上休息的兩個壯漢道:“剛才那姑娘的話都聽見了?”
兩個壯漢面相粗獷又兇惡,聞言皆是點了點頭。
“等會兒你們?nèi)ニ凸撞?,送到了,就把她手里的劍給我搶回來。雖然她會武功,不過看她那滿身帶血也一定是受了不小的傷。你們帶上武器趁機……”劉掌柜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目光森然,“那把劍一看就不同尋常,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到時候少不了你們兄弟倆的酬勞,所以,你們明白怎么做?”
兩個壯漢互相看了一眼,雙雙點頭。
……
木一濛出了壽財鋪之后,暼了暼自己手里的劍,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用僅剩不多的錢在小攤兒上吃了頓飽飯,順便買了點兒干糧包起來帶走。
不過如此一來,她已身無分文。
一路上磕磕絆絆、歇歇走走,木一濛總算到了山上的墳地。
累得氣喘吁吁,她猛地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看來她身上的傷不能再耽誤了。
樹林子偶有枝葉草叢晃動的響聲,遍地的墳頭佇立,在樹木的陰影下忽明忽暗。
躺了好一會兒,她才撐著身體從地上坐了起來。
身上沾了好幾片枯葉,她也不去管,抱著劍挪動著身體到就近的一棵樹樹根腳下靠著緩氣。
估摸著時辰快到了的時候,她坐正身體盯著來時的路。
又等了許久,她才聽見隱約的腳步聲,踩在枯葉上“咔嚓”作響。
沒多時,木一濛便看到了抬著棺材上山來的腳夫的身影。
頭一個腳夫臉上已是滿頭汗,穿著一件黑色的無袖馬褂,因為用力,渾身的肌肉暴起。
腳夫看到木一濛的時候,略微停頓,然后點點頭。
木一濛瞇了瞇眼睛,也沖他點點頭,然后扶著樹干站了起來。
“兩位辛苦了,原地休息一會兒吧,休息好了我領你們?nèi)グ卜殴撞牡牡胤??!?p> 兩個腳夫聞言,蹲著身體安安穩(wěn)穩(wěn)抬著棺架把棺材擱在地上。
隨即又將肩膀上扛棺材的木頭放在了地上。
兩個腳夫相互望了一眼,紛紛解開隨身攜帶的皮囊水袋,打開水囊塞,咕咚咕咚地朝著嘴里大口灌。
喝完了水,兩人將水囊塞塞好,不再系在腰上,而是拿著水囊彎下了腰去。
木一濛沉眸一眨不??粗麄兊膭幼?。
棺材橫在對面,背后的位置看不見,而那兩個腳夫拿著水囊的手都伸到了她看不見的棺材的背后。
她心中一動,握緊了手里的劍。果不出她所料,那兩個腳夫雙雙掏出了把大刀出來。站直后又互相對望一瞬,隨后便把目光放在了木一濛身上。
木一濛眸子微瞇,露出了一絲詭異莫測的笑意。
兩個大漢見此都皺了皺眉。
左邊的男人舉起大刀,左手食指和中指在刀面上劃過,嗜血的目光如同即將發(fā)起進攻的猛獸。
“主動交出你手里的劍,你還能死得痛快點兒?!?p>
宋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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