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下雨天
這一場雨延綿不絕,從學(xué)院的天空一直下,下到了千百年前的山野。
滿山的林子被雨水打濕,云霧纏繞在半山腰上。
他是氣沖沖地下了山,結(jié)果還沒走多遠(yuǎn),就被雨水?dāng)r住了去路,只來得及跑到屋檐下躲雨。
雨水不斷地從外面打進(jìn)來,三三兩兩的人都擠進(jìn)來,沾滿濕氣的衣服擦到他的肩膀。
這屋檐也不算大,一下子就擠滿了人。
“誒?你別踩我!”
“誰踩你了?”
“能不能往旁邊擠擠?我都沒位置了!”
吵鬧的人聲讓他煩躁,正想要沖出去的瞬間,外頭的雨轟啦啦地掉下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老天爺,心想說:這你也跟我作對?!
褐色衣袖上的補丁被打濕了,那針腳丑得要命,甚至還有破洞,他還是不舍地用手護(hù)住了補丁,惦著腳尖往里面挪了兩步。
“小伙子你別擠了!”一個大爺提高聲音吼道,“大伙兒都沒位置了!你還往里面擠?!”
少年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是說自己,猛地回過頭去,方才還在互相吵架的人,仿佛一下子站在了同一立場,看向少年說道:“是啊,你一個年輕人你怕什么?”
“人都快壓扁了,還擠?!”
他的嘴角抽搐,很想一巴掌把這些人都拍碎,心里更是浮躁得不行,氣了又氣,在心里鞭打了所有人一百回,還是忍住了。扭過頭去不再看他們。
這雨像是不會停一樣地下著,而對面的屋檐明顯空出很多,十幾米遠(yuǎn)的距離,也沒有人愿意跑過去。
他討厭下雨天。
陰濕、潮冷,像是永遠(yuǎn)不會停下來,卻又突如其來的壞心情。
他開始后悔方才真的不應(yīng)該跟她吵架,要不是一時負(fù)氣,這會兒也不用在外面招人煩。
這世上,有些人是有天生的才能的,比如音律、舞蹈,甚至連吟幾句酸詩的,也有人欣賞。他也有,他特別惹人厭。
有個特別兇悍的家伙經(jīng)常拿這個來刺他,說他果然是天選之子,單一個眼神就叫人想打。
不要覺得這是在開玩笑,幼時,他就因為這個被人四處攆趕,他一直以為世上的人都是如此,直到十來歲的時候,看到個備受寵愛的小娃娃。
那小孩又哭又鬧,在人群中大喊大罵,結(jié)果他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指責(zé)他,跟在身旁的仆人彎腰給他當(dāng)牛做馬,哄得那娃兒不哭了,還喂了顆糖,問說,“哭累了嗎?”
他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樣被寵愛的。
妒恨無緣由地從胸腔升起,他只是盯著對方,就因此被人追了三條街。
他被人一把踢倒在地面上,那道士的黑黃長袍在他眼前劃過,布鞋壓著他的背脊,力道大的幾乎要把他踩碎,那人甩了甩手里的浮塵,說道:“怎會有如此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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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大了些。
只是擠著的人越來越少了,見雨不停,有些人冒雨往外跑,有些人碰見熟人,借著對方的傘走了,也有人是家里人專門出來尋,尋得了一同回去的。
屋檐下變得空曠,三兩個人擠在一起,抬頭望著天,既不想跑、又沒有熟人、也無家人來尋,只好期盼著這場該死的雨快點停下。
最終其他人也等不下去了,匆匆沖出雨幕后,從屋檐下離開,只剩下他一人無處可去,盤腿坐在屋檐之下,撐著下巴,仰頭望著天,心想:這雨要是再不?!?p> 水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街道空曠沒有一人,對面一家人的燈籠被吹得破碎,他其實也沒有那么想要雨停下。
每當(dāng)有人從街道另一端出現(xiàn)的時候,他的眼睛總會往那邊看去,看著其他人一個個走了,也會想要回到那間小木屋里去,聽到有人來尋找,總會去聽一聽,那聲音是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是不是也在喊他。
最終都不是。
也對,方才吵得那么兇,現(xiàn)在對方應(yīng)該討厭死他了,怎么還會冒雨來尋他。
越想越失落,越想越覺得,心中的氣焰滅了一分。
要不干脆回去認(rèn)錯吧?
他開始閉上眼睛,糾結(jié)地思考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期望她的出現(xiàn),以至于耳邊出現(xiàn)了幻聽,隱隱約約間,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喚他。
“元異……元異……”
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好像是真的在他耳邊炸開,“元子道!”
惹得他一個驚醒過來。
令他意外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她,穿著一身翠綠的衣衫,裙擺都被雨水打濕了,白色帽兜下,黑發(fā)貼著臉頰,屋檐的水滴打在傘面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響。
臺階上下錯開的距離,讓姑娘更顯得沒氣勢,但她還是板著張臉,自下而上地瞪著他,道:“早知道就不該來找你,混賬!”
那一句“混賬”不輕不重,罵在他心頭上,有幾分癢。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盯著她看,有些不敢相信在自己期盼見到她的時候,竟然真的見到了。
姑娘還在生氣,手里的紅油紙傘往他身上一扔,大概比起送傘,更像是來打人的。
接著冷哼一聲,扭頭走人了。
他連忙顧不上大雨,傘還未完全打開,就追了出去,兩人身高差距不大,只是他加快了步子,小跑著追上了。
這時傘才在半空中撐起,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還在生氣???”
“說的好像我很小氣似的!是你在無理取鬧!”
“我又不是想惹你生氣……”
“你說什么?!”姑娘停下腳步,猛地扭頭瞪他,咬牙道:“那你天天跟我作對?我做什么你都要攔著?你是不是看不慣我?!”
“不是……不是?!彼鋈挥X得自己有點可憐,壓著心酸說道:“我從未那樣對你……”
他不過是,想要跟她在一起。沒有旁的人干擾,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小木屋里過日子。
為此,他可以容忍那些討厭的家伙,可以收斂自己的脾性,可以對不安的一切視而不見。
他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用足以讓她心軟的委屈,說道:“……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