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紅色的電話亭（二）

　　“她把電話掛了？怎么會這樣呢？”侯天騏問。

　　“當時我也一度以為她因為無法接受，不可能再打來電話了。但三四天后，那個久違的鈴聲竟然又在紅色電話亭響了起來?！?p>　　“知道當時我有多激動嗎？我扔出去的扳手差點砸到車，我沖出去的時候撞倒了兩個人，腳步?jīng)]剎住，將電話亭的玻璃撞裂了一條縫?！?p>　　“我拿起電話，沒錯，是她！而最令我激動的還是她同意了這種最荒唐，最不被看好，最幼稚的愛情，之所以她這三四天沒有回電話，是因為在沒考慮清楚之前，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我?！?p>　　“總之，在我們確定了關系后，這種感情就變得越真摯，而且我們很快就陷入熱戀，話比以前更多了，從原先的一通電話到最后，早晨七點一通，中午一點一通，下午六點一通和晚上九點一通?！?p>　　“但不管關系進展到如何，我們唯一不變的是愛和使用公共電話，并以此約定，除非當公共電話不再出售電話卡。”

　　“幸福來得太突然，有些讓人懷疑這是真是假，但某一天晚上接通電話，她就是同意我到JX市找她了。這件事我曾前前后后提出了無數(shù)次，我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想通。”

　　“那一晚我興奮的夜不能寐，一掛掉電話就直奔火車站排隊買票去了，攥著票，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全是見到她之后要做什么，要吃什么，要帶她去哪里玩?！?p>　　“盡管我為了攢錢賺錢，辛苦修車忙的不亦樂乎，但還是覺得時間為什么過得這么慢，在那一個星期里，我每天都看一遍火車票，掐著指頭的算還有多久才能坐上那趟車，那一個星期簡直就像我從未忘記的這七年一樣漫長難熬！”

　　“好在還有每天她的幾通電話支撐著我，但就在坐火車的三天前，連這每天的幾通電話竟然都接不到了，直到坐火車的那一天早晨七點，她終于給我回了電話，通話時間很短，短到只是一句話，甚至是七個字?！?p>　　“你把車票退了吧。”

　　“沒等我再說什么，她已經(jīng)果斷的掛掉了電話，隨后我撥過去，但接通的不是她，而是一個男人。他告訴我，剛和我通話的女人已經(jīng)走出了電話亭，現(xiàn)在輪到他打了?！?p>　　“我不明白為什么，真的不明白，那段時間我們特別好，就三天左右的時間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之后的每一天，我按照先前我們約定的時間一次次的撥過去，但要么是忙音，要么是別的人在排隊打電話，總之物是人非，她就這么消失了，就像是我的全世界都丟了似的?！?p>　　鬼盜十三將兜帽向后摘掉，雙手不斷在發(fā)絲間捋著，規(guī)整的發(fā)型一下子被捋的稀松蓬亂，他一聲聲的嘆著氣，淚眼惶惶，哽咽難言。

　　“那你最后去JX市了嗎？”

　　“去了，火車到站她也沒有來接我。為了找到她，我甚至還托人查了一下那個號碼是哪條街的哪個電話撥出來的，而我也去了那個紅色電話亭。她的聲音是我知道的所有，于是，我等候在電話亭外，和每一位用過這兒電話的女生打招呼，偷聽她們的對話內容?！?p>　　“那幾天，我差點就被女生誤會圖謀不軌，報警帶走了，辛虧我跑的快。”

　　侯天騏被這個故事所帶進去了，他悲不可抑的失聲痛哭：“哇！哇！搗鬼啊，沒想到你比我還慘，連人都沒見到。那你最后到底找沒找到啊？”

　　鬼盜十三抽泣幾聲，用力的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找到！她從我的世界消失了，帶著她所有的一切，除了我買下的那一堆電話卡，離開了，徹徹底底的離開了?！?p>　　“我愛她，我喜歡她，我是真心的，沒有任何虛假！我找過，等過，但紅色電話亭早已物是人非，距最后一通電話到如今已經(jīng)7年了！至今我未娶，一直在等她！”

　　“沒有電話卡賣了，我當然知道她不可能回來了，但我就一直祈禱著，希望某一天，某一個巧合我再見到她，我們能長相廝守！”

　　“現(xiàn)在你可以盡情的嘲笑我了，因為我是個和你一樣的大傻瓜，大蠢蛋，Mister倒霉蛋！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這，鬼盜十三突然搖著頭，捧著臉，自怨自艾的放聲大笑，像是鉚足氣故意似的笑，中途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咳嗽幾次，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眸濕潤起來，聲音也變得幾分哽咽。

　　侯天騏此時哭的像個淚人：“這怎么嘲笑的起來嘛?！?p>　　“嗚嗚嗚~！”

　　“哇哇哇~！”

　　就這樣，兩個大男人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孤男寡男的頭抵頭，肩碰肩的迎頭痛哭，似乎馬上就要佐以苦酒，談哭共飲。聲聲凄愴的哭聲從紅色電話亭中不斷傳了出來，劃破夜空，那哭聲簡直比杜鵑泣血，雨打殘荷還要凄慘，比竇娥還要哀怨，比孟姜女還要沉痛，比……

　　過了半晌，鬼盜十三才抽抽搭搭的從兜里取出紙巾，擦掉眼淚，哽咽的道：“其，其，其實呢，我給你講這個故事并不是安慰你，讓你嘲笑我。只是想說，在愛情這方面其實我也不太懂，那些也都是她曾經(jīng)勸我的。”

　　“愛情也并不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那樣簡單，更多的是不盡人意。我先前想盡方法的安慰，開導你，只是覺得，你愛的那個她是真真實實存在的，看的見，碰的到，如果因為她姐姐的一句話，就這么錯過，我是覺得挺可惜的?！?p>　　“如果是我知道電話亭那邊的女孩兒身在何方，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追過去，肯定拼命追求，這就是賤吧?！?p>　　“當然，我記得廣播中誰誰誰說過，愛情有時也是一種放手，與你分手的，注定這一輩子只會是你人生旅途中的一位過客，對于她們，我們在下車的時候，也要有禮貌的互說再見，說祝福。”

　　的確，有誰愿意看到心愛的那個她是和別人朝朝暮暮的呢？

　　“這一點上，雖然你有些過激和沖撞，但分手了，看著她能夠幸福，的確應該送句祝福！”

　　侯天騏抬起頭，眼淚巴巴的望著他，隔很久才說道：“鬼盜十三，你真是一個好人！”

　　鬼盜十三苦笑一聲：“呵呵，這還是你今晚第一次喊對我的名字呢，行了，也別給我發(fā)好人卡了。天也不早了，干點正事吧?！?p>　　侯天騏用手擦著眼淚，忽然，他的動作僵住了，同時，他感到如遭雷擊，一種似曾相識的特別感緊緊包圍而來：“我，我，我，現(xiàn)在，難，難道在……”

　　不等侯天騏問完，鬼盜十三已經(jīng)消失在這間狹小的紅色電話亭中，只剩下兩個高凳子和他，下一刻，這一切也隨之……

　　媚好的陽光映入眼簾，刺的侯天騏接連打了幾個哈欠，這才將困意，起床氣全部趕走。

　　原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又是一場夢，可到底是什么讓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連續(xù)兩個晚上都能夢見鬼盜十三呢？雖然他像塊臭豆腐似的，嘴也欠，但那種在夢里和他談心，訴苦的感覺還是不錯的。侯天騏陶醉的笑笑，鬼盜十三的一個故事算是半開導了他。

　　“醒了，昨晚你喝了酒，早晨就用這碗餛飩暖暖胃吧?！蹦率贿吅阎?，一邊將熱氣騰騰的餛飩端到侯天騏的面前，只是，昨晚他似乎又沒睡好，今天早上是頂著兩個熊貓眼起來的。

　　接過湯勺，攪拌了幾下餛飩，感受著氤氳的熱氣裊裊飄起，侯天騏的心兀自暖了起來，由衷的感動著，能為了一位陌不相識的人做好餛飩等著，這樣不功利還熱心的老板應該很少了吧。

　　“謝謝老板，只是我想先洗洗臉再吃?！焙钐祢U覺得自己這兩天哭的可著實有些多，哭的頭昏昏的，眼睛也模糊糊的，正好洗個臉好好清醒一下。

　　“也行，那個衛(wèi)生間呢就在樓梯下面?！?p>　　隔了好一會兒，當侯天騏從衛(wèi)生間利落精神的走出來時，就見穆十三正用那嗔怨的眼神看著自己：“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害得餛飩都冷了，我還得重新給你熱?！?p>　　不知為什么，盡管穆十三的眼睛并不有神，但在這雙眼睛下，侯天騏就覺得自己被看個通透，而且那雙桃花眼，還總能映出自己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去安撫治愈，一雙眼眸就像清泉般，望著他心都是平靜的。

　　侯天騏訕笑著扯開話題：“老板，你們家衛(wèi)生間好nice啊，還分白天和黑夜模式。”

　　“什么，白天黑夜模式？”穆十三有些不明白，就算他再潔癖也不會給衛(wèi)生間裝上這么一套高大上的功能啊。

　　“我昨晚去衛(wèi)生間，門一開燈就亮，門一關燈就滅。剛才去衛(wèi)生間，還要自己手動按開關，這不是設置了白天省電，黑夜自動照明嗎？”一邊說著，侯天騏已經(jīng)吧唧吧唧的吃起了餛飩。

　　穆十三撓著頭發(fā)，想不明白：“嗯？我家?guī)鶝]這個功能??？”

　　“呸。”嚼了會兒餛飩，侯天騏表情突然變得猙獰，痛苦起來，緊接著，他連連作嘔的將餛飩吐了出去，舀著餛飩像是在找什么：“老板，你這餛飩味道怪怪的，是不是還沒有煮熟啊，怎么有股臭味?！?p>　　聽到這句話，穆十三陡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也跟著放大幾分。

　　侯天騏又翻了一下，也意識到了什么，突然抬起頭，瞪著眼的看向穆十三，面面相覷一會兒，二人臉色陰郁的異口同聲起來：“我尿到冰箱了?。隳虻奖淞耍。?p>　　“啊！”穆十三如遭雷擊的大叫起來。正在房屋上棲息的兩三只麻雀，被這破空的一嗓子隨即嚇得摔了下去，最后撲騰撲騰翅膀才哆嗦的飛到半空。

　　“侯天騏！你怎么能……嘔！”穆十三心頭的火一下子竄到臉上，滿臉通紅，鼓得那腮幫子也微微的抽起來，隨即他抄起抹布使勁兒丟在了侯天騏的臉上，慌里慌張向著身后的廚房跑了進去。

　　“?。　本o接著，侯天騏就聽到一聲絕不亞于殺豬般的哀嚎。

　　侯天騏此時也絕不好過，連吐帶呸，其實他嘴里剛剛咀嚼的餛飩都吐完了，但他心里還是覺得膈應，惡心，嘬著唾沫往外吐，口水似乎都吐干凈了。

　　這還不算完，他又杯弓蛇影的感覺自己剛才嚼著嚼著給咽下去了，干脆，他將手伸進嘴里，不斷往外摳吐，早晨空腹哪有東西吐，他干嘔的眼睛都紅了。

　　“侯天騏！你瞅瞅，我前天才去超市采購的東西，今天就讓你全給浪費了！你知道嗎？現(xiàn)在，冰，冰，冰箱里全是你的臭味！”

　　穆十三氣沖沖的從廚房走了出來，將捧著的白菜，油菜，蒜苔，黃瓜……憤憤的一股腦全摔在了侯天騏的身上：“而且，而且，你知道我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在靠近冰箱的壁上竟然還被凍出一塊黃黃的冰碴子！你，你，你今天要不說我還沒當回事，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都不敢想，一想我胃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