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丁一的夢

　　聽不見浪花拍打船翼的聲音，耳邊呼嘯的只有噼啪的雨聲，大雨落在甲板上把后甲板上本來就到處滴灑的鮮血連同之前飛散的肉沫一起匯成小渠，隨著船身的搖晃四處流淌。

　　踉蹌地走到前甲板，地上橫七豎八四散開來的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尸體，因為那些殘缺的斷掌、半截的前臂、仍自滾動的眼球等零部件，根本拼湊不出原來的主人，看得人一陣反胃。

　　這時丁一才發(fā)現(xiàn)，船上除了自己無一個活人，而自己從后甲板跌跌撞撞一路走來手里竟然一直緊握著一把軍用匕首。這把匕首丁一再熟悉不過，正是成年那年生日爺爺送他的那把。這類匕首現(xiàn)在軍中都已不用了，因為铓鋒太長，近似于刀了，對于戰(zhàn)士而言攜帶和隱匿都不容易，但丁一之前卻一直喜歡。不僅是因為打造它的花紋鋼削鐵如泥，還因為這把匕首是爺爺專門命廠家鍛造，洛氏硬度淬煉得比一般匕首要高，爺爺甚至將它起了名字，叫“丁斬”。

　　送他時爺爺曾說雖人道至剛易折，但只要刀手手夠快，折的就是別人，丁一就是帶著這把匕首考進了警校。而現(xiàn)在自己手里就握著“丁斬”，雖然經(jīng)過不斷滴下的雨水沖刷，仍能在韌上看見絲絲血痕。

　　丁一看看匕首，心中一片茫然，不解自己為何在這里。大雨仍無情的落下，從眼前雨幕中看到前甲板上尚自完整的人頭有好幾顆，有的連著部分軀干，有的就光禿禿一個頭在那，正數(shù)著，恰巧一顆不幸被削掉鼻子耳朵和頭皮的腦袋圓溜溜如球一樣隨著船體的搖晃滾落進大海。

　　丁一隨著那顆球搖晃到一側(cè)船翼向下望去，只見那顆頭球掉下去的地方海水一片血紅，血紅之中幾塊像人的大腿一樣的肢體正被幾只鯊魚翻騰著搶奪，爭搶中伴隨浪花跳躍的是撕咬中落下的肉沫?？吹竭@里丁一再也忍不住反胃，吐了出來。

　　猛然中驚醒的丁一對著旁邊就是一陣嘔吐，可是他胃中空空如也，嘔吐的酸水也沒有掉落大海而是如數(shù)灑在床墊旁邊的地毯上。

　　一旁守在床墊邊上的張雯馬上過來拍打丁一的后背，怕他嗆到，而韓維則過去把丁一掙動中已經(jīng)回血的針正正。

　　“一一，你怎么樣？你別嚇?gòu)寢??！?p>　　“我又夢到了那個船，這次夢更清晰了，我還夢到了丁斬?！?p>　　“還是那個夢嗎？別想了，醫(yī)生都說你記憶出現(xiàn)了混亂和幻覺，你記憶中的場景不準確的?！?p>　　丁一此時略微清醒了過來，才意識到與他對答的是張雯，而一旁站立的是韓維韓醫(yī)生。

　　丁一環(huán)顧下四周，還在家里，此時不是夢境，才道：“媽你怎么來了，還有韓叔。”

　　張雯看他不確定，戰(zhàn)戰(zhàn)兢兢搞不清是夢是醒的狀況又要掉眼淚，韓維趕在張雯聲淚俱下前回答了丁一。

　　“據(jù)說老首長接到你們局長的，歐，就是代正職的那個副局長的請安電話，才知道你休假且一直關(guān)機。老首長知道事情不對也沒告訴你上司你其實沒回家，只含混地遮掩過去了。要不是你父親攔著，你爺爺奶奶要連夜過來的。你爸認為動作太大會引人關(guān)注，畢竟知道你身體狀況的人很少，我聽說連在你們公安系統(tǒng)內(nèi)部你和那件事的保密級別都是最高的。你爸爸的顧慮是有道理的，他也不全是怕影響你的仕途，更多的是從全局的考慮。最后讓我陪著你媽媽過來看看，畢竟你若真有事我還算有點用處。”

　　何止是有點用處那么簡單，丁一對韓維是信任和感激的。當年要不是韓維和他師兄，他根本走不出那個陰影。

　　張雯擦了擦眼淚，“一一，你跟媽媽回去吧。這次拼著跟你爸爸離婚，我也要把你帶到國外去治療?！?p>　　丁一拍拍母親，“我這不是沒事嗎，今天幾號了？”

　　張雯反應慢半拍，想翻手機看看，恨不得每天按秒過的韓維馬上精準地答道，“8月2號晚上11點40，再過一會就到8月3號了，據(jù)說距離你請假已經(jīng)過去4天了，你爺爺說你請了一周的假?！?p>　　“4天了”，丁一喃喃自語，“說明我比預計清醒的要早。”

　　韓維鼓勵地笑笑，“沒錯，好現(xiàn)象。但也不能大意，畢竟你都五年沒有犯病了，我本來都以為你徹底根治了呢。不過你在無意識之前還知道提前給自己請個假，也是神了?！?p>　　張雯看著丁一瓦白而消瘦的笑臉無限心疼，用手揉揉，“一一，這些天你是不是一直沒吃東西，你看你這房子這么大卻不讓人照顧你，這房子甚至沒法做飯，否則媽給你熬個粥什么的?！?p>　　說到這張雯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沒資格抱怨，當年為了防止丁一犯病自焚，自己可是親自監(jiān)督的裝修，把一切火源煤氣都斷絕了，甚至為了怕他觸電，家里任何現(xiàn)代化器具都沒敢添置，要不是四周燈光明亮，四壁還貼著高級的羊氈，都讓人懷疑他給兒子住的是個毛培房。“算了讓外邊送吧，你要喝什么粥?！?p>　　“我剛醒，不餓，既然我早清醒了，我想提前回去銷假?！?p>　　“什么？不準?！睆場┮宦牼突鹆耍拔掖罄线h的跑來，你媽我可是坐飛的過來的，連你韓叔都請過來了，就怕你出事。你倒好，你知道剛你沒醒那會，我與你爸在電話里又吵了一架。我不管，你必須跟我回去。都是你爸出的餿主意，當時非說什么融入人群才能獲得心靈治療，屁。他就是放不下他丁家的那點榮譽。”

　　韓維在旁邊聽著其實老尷尬了，雖說他與丁家關(guān)系匪淺，且但凡關(guān)系丁家人的健康問題幾乎都是他一手操辦淵源極深，但還是第一次聽見韓夫人不顧他在場就開始抱怨她家老丁。

　　清醒過來的丁一也覺得張雯有些過了，“媽，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與爺爺和爸爸無關(guān)?！?p>　　韓維為了不顯得繼續(xù)尷尬不得不適時轉(zhuǎn)移話題。

　　“丁一呀，我看你無論是去是留，你心理治療問題還是要繼續(xù)，你若回去我?guī)熜謺^續(xù)為你治療，如果你留下來，你可以就近去L市，我給你推薦一個人。建議你先與心理醫(yī)生談談再去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