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亦弛有些無法忍受這種針扎一樣的試探，他用夾雜著一絲不耐煩的語氣道：“有什么能直說嗎？別拐彎抹角的，沒意思。”
“沒什么。”李響年笑了笑，車里的氣氛頓時松緩幾分，“只是想找你隨便聊聊，我覺得你這孩子挺有意思的?！?p> 張亦弛沒有說話。
“以前，我還是個前途明朗的警察?！崩铐懩暝掍h一轉，講起了自己的過往，“那時候，我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墒且磺小荚谑昵案淖??！?p> 張亦弛皺著眉頭聽著李響年講述。
“我的妻子在晚上下班的路上被車撞死了?！崩铐懩甑馈?p> 說到這里時，張亦弛又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李響年語氣平淡，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攥著方向盤的手似乎更緊了。
“那時候，監(jiān)控攝像頭還沒普及到位，沒人知道兇手是誰。我不服，就自己去找。我尋找案發(fā)現(xiàn)場的蛛絲馬跡，排查全市汽車維修廠那幾天的維修記錄……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疑的年輕男人。我查他的行程，在我妻子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去了一家飯店聚會，十點多的時候回家。從那個飯店回他家，也正好會途徑我妻子出事的地點。”李響年沙啞的聲音一直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他緩緩將車停在了斑馬線前，等待綠燈，“時間、地點、維修記錄都對得上，可惜不能抓他?！?p> “為什么？”
“這些信息沒有任何一條可以直接證明那個人就是肇事者，在其他人看來，這些信息至多是將那個人列為嫌疑人。如果找不到其他直接證據(jù)，是抓不了人的?！本G燈亮起，李響年用力推了下?lián)?，踩下油門繼續(xù)行駛，“但我還是抓了他。我未經(jīng)上級允許，擅自扣押，對他連夜進行審訊。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就是兇手，我也能感覺到他的心理防線就要崩潰?？上?，還沒等結果出來，他的家人先一步跑來局里鬧，迫于壓力局長就把他放了。那個人出去就舉報了我辦案不遵守規(guī)章制度，局長力保，我才得以沒被開除，只是降職?！?p> “過了這么久，你覺得他真的是兇手嗎？”張亦弛問。
李響年搖搖頭：“他現(xiàn)在生活不錯，那件事于他而言，只是生活短暫地離開了一下正軌。十三年后再問他究竟是不是兇手，還重要嗎？能把他繩之以法嗎？我妻子能復活嗎？而且現(xiàn)在再看，那時候也確實只是推測，當時太過急于找到兇手，所以忽略了不少邏輯上的硬傷……其實，真相也是有存在期限的，過了那個期限，真相就真的沒意義，也沒有人會在乎了?！?p> “……”
“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fā)生第二次，得讓真相在仍保留意義的時候浮出水面?，F(xiàn)在還來得及，有人雖然不能復生，但有的人是不是兇手還很重要，他接下來做出怎樣的選擇也很重要。”剛好又是一個紅燈，李響年停下車子，看向張亦弛。
張亦弛能感覺得到李響年在觀察他的表情，他扭過頭與李響年對視：“您真的不在乎妻子的死，不在乎兇手能不能繩之以法了嗎？”
張亦弛知道李響年最后是在暗示他自首，但他還不確定李響年是掌握了全部證據(jù)，不過是想在最后關頭再給他一次寬恕的機會，還是僅僅掌握了一部分，現(xiàn)在只是試探。
他沒選擇正面回應，而是岔開了話題，引回原點。一方面也在調整著自己的情緒、狀態(tài)，保證自己不露出破綻。
李響年愣住了。倒不是沒有試探出張亦弛，而是被張亦弛的一番問題戳中了內心。十三年過去了，他的人生變得一塌糊涂，他在痛苦與恐懼中努力做到了正視不久后的死亡?？善拮?、兇手，自己真的釋懷了嗎？
自己說出那樣的話是真這樣想的，還是在麻痹無能的自己？
“滴——”
后面?zhèn)鱽眸Q笛聲。
張亦弛提醒道：“綠燈了。”
回過神來的李響年驅車前進，往后，一路無話。
將張亦弛送回到他家樓下，李響年面露凝重。待張亦弛進了樓道，他終于忍不住一陣劇烈咳嗽，捂著胸口蜷縮成一團，茍延殘喘般打開藥瓶倒出幾片藥匆忙喝下。如今咳嗽的頻率越來越高，每一次都讓他感到自己離死亡又近了一分。
站在二樓樓道拐角處，張亦弛透過樓道窗戶看著車里李響年凄慘的模樣，抿著嘴陷入沉默，融于黑暗。
不久后，李響年驅車離開。張亦弛也轉身繼續(xù)上樓，只是還沒等他走幾步，腦子又是劇烈的疼痛，他側身靠在了墻上，記憶再一次涌入進來。
……
“你手機密碼多少??？”某天放學，張亦弛手機沒電關機，遂向陸濤借用手機。
“124816。”陸濤回道。
……
這次的記憶非常簡短，只用了不到十秒的時間。但張亦弛隱隱覺得這次的記憶沒有那么簡單，它有著令人不安的指向性。
他上了樓回到家中，在自己臥室找到了藏著的陸濤手機，思考要不要打開。
就目前為止，一共解鎖了三段記憶。前兩段都分別推翻了張亦弛對案件本身的猜測，第三段也勢必更重要?；蛟S一切的真相，都藏在了陸濤的手機里。
但張亦弛不敢打開陸濤的手機，他有一些忌憚。今天李響年幾乎已經(jīng)和他短兵相接，確定了他和陸濤之間有著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依李響年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他怕哪怕開機一次也有不小的可能被監(jiān)測到。
明天下午他就能離開這個該死的世界了，在那之前，有必要為一個真相而冒險嗎？
張亦弛深思熟慮，決定冒險。
沒有太大的理由，不過是受了先前李響年所說的話影響。或許，真相真的存在一個期限，過了那個期限，就沒任何意義了。
打開陸濤的手機，輸入“124816”，手機成功解鎖。值得慶幸的是，陸濤的手機并沒有定期清理的習慣，所以眾多重要的信息都保存著可供查閱。
于是，張亦弛揭開了這場慘案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