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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末帝

第十四章 歸眾望嗣源登大寶 征魏王從珂認親子

大唐末帝 光祿山人 8769 2019-01-17 12:07:55

  深宮暗涌血紛紛,最是無情皇家門。

  何若躬耕苦亦樂,嬌妻愛子惹歸心。

  李從珂議事回來天已經(jīng)三更了,議定了明日在攻城時由他來做先鋒,攻打西門,他怕有閃失,沒敢回營房,在幾個小校的陪伴下,趁著夜色到了洛陽的西門,想再看看地形,做到心中有數(shù)。他站在城門外一個土崗子上,借著微弱的星光從遠處打量著這座黑幽幽的古城洛陽,那高聳如云的城墻,在星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雄偉,他不由感慨道:“明日定是一場惡戰(zhàn)。”

  他正打算打馬回營,突然發(fā)現(xiàn)在遠處的城墻上一個黑影吊下來,他急忙命那幾個小校隱蔽起來,瞪大眼睛仔細看著從城墻上吊下的黑影。那黑影被吊到了城根,解開捆綁自己的繩索,四處望了望,便向土崗子這邊走來。李從珂打了個手勢,待那黑影過來時,那幾個小校將他抓住,送到李從珂身邊。李從珂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此人還是個孩子。生得細皮嫩肉,大概只有十四五歲。問話當中,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說話的嗓音非常尖細,李從珂斷定此人是個太監(jiān),立刻把他帶到大營里問話,李從珂讓他坐下,并親自給他倒了碗水,問道:“小兄弟,你在宮里做什么?”

  那小太監(jiān)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無法掩蓋的,唯唯諾諾地說:“將軍爺,不要殺俺呀,俺去年才入的宮,什么壞事也沒干過,不要殺俺呀?!?p>  “哈哈哈,誰說要殺你了?只要你給我說說宮里的事,即可放你走,我且問你,這幾日你見過皇上嗎?”

  小太監(jiān)搖搖頭說:“俺是武英殿做粗活的,很少見皇上,不過俺聽俺叔說,皇上駕崩了,要俺出來趕快逃命。他剛把俺送出了城,就被將軍抓了?!?p>  “你說什么?皇上怎么了?”李從珂急切地問:“你再說一遍,皇上何時駕崩的?”

  “俺沒有見到,是俺叔說的。”

  “你叔是誰?”

  “俺叔就是太監(jiān)總管吳有嗣?!?p>  “哦,他是怎么說的?”

  小太監(jiān)看看左右,湊到李從珂耳邊說道:“俺叔說,升平署的人心腸太狠了,皇上被他們射殺了,皇上的尸體也被他們藏了起來,天一亮就會天下大亂,要俺快去逃命。”

  這個突如其來的天大的消息,驚得李從珂張著大嘴,愣在那里。“將軍爺,俺說的可全都是真的,你把俺放了吧?!?p>  片刻,李從珂才回過神來,繼續(xù)問道:“你叔何時給你說的,皇上又何時駕崩的?”

  “剛掌燈時俺叔給俺說的,還不到一個時辰呢?!?p>  李從珂轉身從食盒里拿出一大塊牛肉,放在小太監(jiān)跟前說:“小公公,想必你還沒有吃飯吧,你先把這塊肉吃了,再走不遲,來人呀,好好侍候小公公用餐,我去去就來。”一個親軍從帳外進來,李從珂悄悄對他說:“看好這個小太監(jiān),再給他弄些干糧,等會你把他帶到大將軍帳內,我有要事先去稟報大將軍。”

  李從珂頭也不回,消失在夜色里。

  李從珂把聽到的事情告訴李嗣源后,李嗣源堅決不相信,高聲喊著:“這決不會的,這些伶人怎會有這樣的膽子?定是有人在中傷我等,污我等逼死皇上,其用心好生險惡。”這時,安重晦走進來,李嗣源對李從珂說道:“你把此事給安大人說一遍。哼,這等謠言你也輕信,你說吧?!庇谑牵顝溺婢桶研√O(jiān)的話又說了一遍。

  這時,那個親軍已把小太監(jiān)帶到這里。小太監(jiān)怯生生地望著他們,渾身顫抖著。李從珂走上前去,撫摩著他的頭道:“不要怕,你把給我說的事情再說一遍,即可把你放走?!?p>  于是,小太監(jiān)就將此事的原委重又說了一遍。李嗣源聽后,頹唐地坐在椅子上。安重晦一言不發(fā),也端坐在那里。李從珂把那位親軍叫進來,囑咐道:“把這孩子送走吧,給他帶點干糧,給些盤纏。”親軍答應一聲帶著小太監(jiān)出了大帳。

  這天大的變故,如當頭一棒,直打得李嗣源懵頭轉向,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沉思片刻后對安重晦道:“此事斷難相信,也許是傳訛了,或是這些戲子的詭計。若真是如此,這將是我等之過呀。”說完,他竟放聲大哭起來。半晌,才抬起頭,用紅腫的雙眼看著安重晦,哽咽地說道:“安大人,嗣源有一個請求,請大人務必答應,從珂也要聽好;若皇上真的駕崩了,必是我之過,我當飲劍自盡,大人可將我的頭顱送進城去,向天下謝罪,千萬莫因此而致天下大亂。從珂,你與敬瑭速去尋找魏王,請魏王回宮登基……”

  “大將軍,先不要這般著急。尚不知此事真?zhèn)危@等大事,豈能只輕信一小太監(jiān)的話?再說此次舉事,已不是大將軍一家之事了,重晦及十幾位將軍的身家性命早與大將軍生死一處了,何去何從,還要聽聽他們的想法才是呀?!卑仓鼗藿刈±钏迷吹脑挼馈?p>  李嗣源點點頭道:“是呀,從珂,你先派一精細之人,今夜摸進城去,到李襲佶李大人的府上打問清楚此事,再做計較?!卑仓鼗撄c點頭道:“事發(fā)倉促,李大人未必知道此事?!卑仓鼗廾碱^一皺,心生一計。對李嗣源道:“我馬上修書一封,請大相公尋一妥當之人進城,交于李大人?!卑仓鼗拚f完,伏案疾書,片刻書就一信,隨手拿出一個錦囊,把書信封了,也沒有讓李嗣源過目,就交到李從珂手里道:“事情緊急,請大相公速去安排,并通知各位將軍到大帳議事?!?p>  李從珂接過書信,看看李嗣源,李嗣源點點頭道:“就按安大人的話去做吧。”

  安重晦看著李從珂消失在黑夜里,轉過身子道:“大將軍,依重晦看,此事若是真的,不出今晚,那些伶人太監(jiān)就會出城與我們聯(lián)絡,因為此事一經(jīng)傳出,立刻會引起天下大亂。這些戲子無論如何也擔不得這個干系,只有大將軍才能穩(wěn)住局勢,莫非這真是天命所歸?非大將軍無人能為我華夏之主,望大將軍節(jié)哀順變,立于潮頭之顛,救民于水火之中……”

  “安大人莫再說下去了,嗣源決不去做這大逆不道之事,只有一死而謝國人,換取天下太平?!?p>  安重晦怕他做出極端之事,忙站起來,“撲通”一聲,跪在李嗣源腳下,聲嘶力竭地說:“大將軍,為天下蒼生計,為諸位將軍計,你可千萬不能這樣想呀。如此不僅涼了眾人的心,也害了天下百姓,大將軍請想,若皇上真的駕崩了,諸王為爭大位,必得相互廝殺;各路諸侯為獲擁戴之功,也得各為其主,逐鹿中原??蓱z我華夏百姓,又要重蹈戰(zhàn)火?!闭f著,安重晦竟抱著李嗣源的腿大聲嚎哭起來,李嗣源忙把他拉起來。正在此時,張破敗、趙在禮及諸位將領都進了大帳,看到這陣勢,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一個個面面相覷。正在這時,從帳外進來一巡夜的小校,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將軍,來了兩個宮人,指名要見大將軍,說有要事稟報?!?p>  李嗣源與安重晦交換了一下眼色,安重晦點點頭,重又坐下來,正正神道:“帶他們進來。”

  帳簾一挑,卻是景進一步跨了進來,緊跟在他身后的是太監(jiān)總管吳有嗣。他們看到李嗣源倒頭便拜,景進聲音洪亮地說:“佞臣景進拜見新君,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闭f著又行了三跪九叩之禮。李嗣源沒想到來人竟是景進,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大聲怒斥道:“大膽奸佞之徒,何故出此狂言亂語,左右給我拿下,推出去砍了?!?p>  “慢,待在下傳完大行皇帝遺詔再砍不遲。”景進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慌不忙地說。李嗣源一時如墜五里霧中,他驚愕地望著安重晦,又看看景進和吳有嗣。安重晦也有些摸不到頭腦,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這些伶人為了自保,肯定與太監(jiān)串通一氣,立了份偽詔,以遮世人耳目。他

  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城府。心想:“這個伶人真不簡單呀,果然膽大心細?!?p>  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忙跪在地上,拉李嗣源跪下接詔,張破敗等更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見大將軍跪了,也忙不迭地跪了下來。景進給吳有嗣使個眼色,吳有嗣顫巍巍地從袖子里拿出“圣旨”,清清嗓子念道:

  “朕自登基以來,德不足以安民,能不足于治邦。致使民心離亂,國士寒心,實朕之過也。況朕頑疾纏身,倦于朝政,為保先王基業(yè),朕何惜微軀?大將軍李嗣源,功勛齊天,政績卓著,定能克承大統(tǒng),著即皇帝位。欽此。”

  景進待吳有嗣讀完“遺詔,”便與與吳有嗣一起趴在地上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道:“大將軍,皇上……皇上已經(jīng)殯天了,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大將軍即刻即皇帝位。”

  李嗣源情知有詐,卻又不知該怎樣應付,一時間被弄得束手無策,他沒有接“旨”,站起身來,低頭看著景進,“唰”地一聲,抽出了寶劍。安重晦忙使個眼色制止了他,轉向那二人道:“皇上身患何疾?何時殯天了?”吳有嗣嘆口氣道:“皇上的心口痛有好些日子了,開春后更重了,申時時分,皇上剛用過膳,突然覺得不受用,面色蒼白,渾身冒汗?;噬献灾黄?,就令人擬了這道詔書,用了璽,就……就殯天了。傳了十幾個御醫(yī)都無濟于事。我等不知該如何處置,只得先出城傳旨,請大將軍接旨吧。”

  說著,吳有嗣把那道假遺詔,雙手遞到李嗣源面前。李嗣源不知該怎樣處置,只是機械地接了過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安重晦給張破敗等人使了個眼色,眾將軍立刻明白了,齊刷刷地跪在地上,高聲說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闭f著又行了三跪九拜之禮。李嗣源這才從驚遽中清醒過來,急忙把那道“遺詔”扔在桌上,指著眾將,聲色俱厲地喝道:“你們……你們真要陷我于不仁不義之地嗎?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嗣源寧死難從,誰若復言,猶如此物——”說著,李嗣源手起劍落,眼前的條案被劈為兩段。他猛地回身,上去抓住景進的胸襟,眼里似乎冒著火,怒聲問道:“你們是怎樣弒君的?給我從實招來,說!”景進早把生死置于度外,因而心境異常地平靜,不慌不忙地笑了兩聲道:“大將軍是說笑話吧,佞臣焉敢如此?吳公公一直侍奉大行皇上,他最清楚。”

  景進又轉向吳有嗣道:“吳公公,太醫(yī)們不是還有醫(yī)案嗎,拿出來讓大將軍過目。佞臣不過是大行皇帝身邊的一條狗,本來就罪不可恕了,怎敢弒君?請皇上莫要錯怪了佞臣,辜負了佞臣的一片好意呀?!彼f完這句話,瞟了李嗣源一眼,又看了看安重晦。接下來不緊不慢地將了李嗣源一軍:“莫不是大將軍不肯奉詔?”

  “你……”景進的話,噎得李嗣源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心里明鏡似的,清楚地知道這道遺詔是假的,更明白這道遺昭對他意味著什么。他松開了景進,厲聲問道:“景進,你可知罪嗎?”

  “小的知罪,小的曾在大行皇帝面前進過讒言,開罪過陛下。所以今日特來領罪。如何發(fā)落全憑陛下的旨意,但小的只有一事相求:陛下遭遇,罪在小的一人,與升平署其他伶人無關,望陛下放過那些孩子們,小的愿以死贖罪?!?p>  李嗣源沒有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冷笑了兩聲道:“人云‘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想不到你還懂得義氣二字?那為何屢次構陷于我,挑唆我們君臣不合,是何居心?”

  景進急忙跪下,似乎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說:“想我景進,不過一市井伶人,賣藝出身。承蒙大行皇帝厚愛,享盡榮華,極盡富貴。若不為主子著想,還算是人么?狗還知道為主人看家護院呢?”

  安重晦笑了笑,心想:這景進果然有些手段,謀劃的如此周密,非尋常之輩,于是他對李嗣源道“這等小人,休與他一般見識,待日后一并處罰。請大將軍即刻奉詔,進宮榮登大寶,詔告天下。”

  “請大將軍進宮!”眾將領一齊道。

  李嗣源對著大家躬身抱拳,急切地說:“諸位,千萬莫提及此事,嗣源不敢奉詔?!贝藭r,李嗣源一抬頭,見李從珂與石敬瑭從外面進來了。原來石敬瑭的人馬住在城南,剛得到李從珂?zhèn)魅サ南?,兩人飛馬趕到大帳,看到眼下的情勢,心里明白了。李嗣源見到他們倆,像是見到了救星,忙說:“敬瑭,從珂,你們要救救為父呀,為父絕不做這大逆不道之事。你們速去尋找魏王,請魏王回宮登基?!?p>  安重晦急忙向李從珂、石敬瑭搖搖頭道:“二位將軍,若魏王登基,將大開殺戒,我等的身家性命事小,天下將會大亂。二位將軍,你們要為百姓著想呀?!?p>  “是呀,請大將軍為百姓著想,莫要再推辭了?!北妼⒏胶偷?。

  這時,門外跑來一個小校,高聲叫著:“報大將軍,大營外來了許多大人,李襲佶李大人要小的回稟大將軍,說李襲佶率百官要面見新君。請大將軍示下,要不要他們進來?”

  安重晦正在束手無策,接到小校報來這個消息,這才長舒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語道:“總算來了,總算來了?!边€沒等李嗣源發(fā)話,忙對那小校說:“快請大人們進來。”

  “遵命。”

  原來李襲佶通過宮里的親信也得知宮中的變故,正不知該如何應付,恰在此時,安重晦的書信到了,他匆匆打開,急忙讀來:

  “據(jù)聞,伶人作祟,山陵忽崩。安撫天下者唯李大將軍一人,大將軍人品敦厚,絕不愿自立為主。為大唐社稷,天下蒼生,望李大人率百官前來大營勸進……”

  他看完書信,心里知道該怎樣做了。他清楚地知道,當今局面,國之將傾,唯有李大將軍才能支撐。他看看天色已近三更,忙把所有家人召集起來,要他們分別去通知那些在朝中為官的門生故交,三更剛過,便積聚了50名官員。他覺得規(guī)格還是不夠,就親自出馬,找到門下侍郎豆盧革、中書侍郎盧程和樞密使張居翰,馮道等。這些人都是當朝一品大員,又都是李嗣源的故交。他們聞聽此事,先是大吃一驚,待李襲佶曉以利害后,就一起隨李襲佶出了城。

  這些勸進的官員在小校的引領下來到大帳,一進門便跪在地上,黑壓壓一片。李襲佶帶頭高呼:“臣等叩見新君,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李嗣源看到這陣勢,差點眩暈過去。他急忙扶住那半截條案,不知該如何是好,頹然坐在椅子上。安重晦給太監(jiān)總管吳有嗣遞個眼色,聰明的吳有嗣立刻明白了含義。他走向前去,拿起那道假遺詔,清清嗓子道:“大行皇帝遺詔,眾大臣跪聽……”

  李嗣源就這樣被推上了皇位。改元天成。時在公元926年春。

  第二日,在眾將及百官的前呼后擁下,進了皇宮,那些太監(jiān)、宮女及后宮嬪妃,早接到了消息,來到殿外,跪滿了一地,等著朝拜新君。李嗣源進宮后,命人找到李從勖的尸體,為隱瞞射殺李存勖的證據(jù),那些伶人早把他燒得不成人樣了,也不敢讓李嗣源看,只得草草殮了骨殖,葬在河南新安,號雍陵。

  李嗣源登基后,頒詔降旨,廢除伶人所擔任何職務,裁撤宮中宦官、后宮姘妃千余人。并追封魏氏為宣憲皇后。

  自從李嗣源登基以來,李從珂就不曾閑過一日。他先帶大軍剿平了李存勖幾個子侄親王的殘兵,又逼服了冀州、云州的人馬,緊接著又把魏王李繼岌圍在渭河以東。李繼岌所帶人馬大部潰散,一場大戰(zhàn)后,李繼岌逃到一個村莊的一間空房內,身邊只剩下一個名叫李環(huán)的親隨。這主仆二人躲在屋里,看到外面李從珂的兵馬在逐家搜查,知道是躲藏不住了,李繼岌仰天悲嘆,對李環(huán)說道:“李將軍,大勢已去,福不可再,如今已經(jīng)道盡途窮,本王不愿被阿三所抓,受其凌辱。可又難于下手自決,你速把我殺了,然后自己逃命去吧?!?p>  李環(huán)死活不肯,李繼岌命令他道:“若不忍殺我,難道要我殺你不成?你忍心本王被那賤種抓住,徒受其辱?橫豎是死,你就讓本王死得尊貴些吧?!崩瞽h(huán)萬般無奈,只得說:“小的實在不忍看到大王的臉面,若真是無路求生,請大王把臉背過去。”李繼岌笑了笑,最后看了看外面,爬在睡榻上等待著。只聽李環(huán)高聲叫道:“魏王,你上路吧?!崩^而用顫抖的手解下戰(zhàn)袍上的條帶,套在李繼岌的脖頸上,扭過頭去,閉上雙眼,狠狠心,兩手一用力,就勒死了他。他看到李繼岌已經(jīng)沒了氣,又脫下自己的戰(zhàn)袍,蓋在李繼岌的身上,隨之也吊死在他旁邊。

  李從珂聽說軍士們找到了魏王,急忙趕來,看到這個慘狀,心里很是不忍,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哭叫著:“魏王何以如此呀?何以如此呀?落得這等下場,生在皇家有何好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成了皇家的人,又聯(lián)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皇家子弟,命運多舛。如今義父登基,于我安知禍福?真不若做一介小民,或縱情于江湖之上,或安享于陋堂草屋之中,比做個非親生皇子要好上百倍。唉,不如及早回到鎮(zhèn)州平山,逍遙一生?!毕蛲飯@生活的念頭一生,自然又想起多情的劉家小姐,心想:“這次回師,路經(jīng)衛(wèi)州,該去看望他們父女。這一年多來,不知他們生活的怎樣?找到他們后,就遠離這個是非窩。父皇呀,孩兒寧愿舍去所有榮華富貴,回平山老家,男耕女織做一世百姓,也不愿落個像魏王這樣的下場?!贝蚨酥饕猓瑴蕚浠芈尻柡笙蛄x父袒露心跡。

  李從珂命人將李繼岌葬在華州西南。焚香禱告一番,便率兵回師。不幾日就到了衛(wèi)州,他遠遠地看到衛(wèi)州城門,一股熱流立時涌遍全身。一年多了,他還未曾見過劉小姐,此時正所謂“近鄉(xiāng)情更怯”,百爪撓心一樣難受。他傳下令去,要大軍在城外扎寨,軍士們不得進城騷擾。他自己卻換了一身便裝,帶著葛三進了衛(wèi)州城。葛三很容易找到了安置劉家父女的小四合院,當初是他親自從定州把劉小姐送回衛(wèi)州的,李從珂示意葛三在外候著,自己進了院子。他敲敲門,沒有回音,見門虛掩著,他就推門走了進去,屋內卻空無一人。屋子雖然不大,但收拾的很是干凈。他坐在炕邊,忽然聞到一股燒紙的味道,正納悶間,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走進來,他吃驚地望著李從珂,那男子問道:“你是何人?如何卻在這里?”

  李從珂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忙說:“對不起小哥,敢是我找錯了人家,我即刻就走?!闭f著,李從珂起身要走,那男子問道:“客官從何而來?要找誰家?”李從珂歉意地笑笑說:“哦,在下來尋劉家父女,小哥可知他們住在哪里?”

  那男子驚鄂地望著李從珂,上下打量著他,說道:“這正是劉家,你是何人?”這回輪著李從珂吃驚了,看著眼前這位風雅俊俏的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妒火,厲聲問道:“你是何人?怎敢到這里?快從實招來。”那男子也不示弱,指著李從珂鼻子道:“你這廝好生無禮,到了我家,還沒有問你,卻只管問我。快些滾了出去,不然我可要動手了?!闭f著,那男子上去就拉李從珂,這下把李從珂惹惱了,他掄起拳頭就打了過去。那男子也不吃虧,倆人就在屋內打將起來。正在此時,劉小姐從外面回來,懷里還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小男孩。她看到陣勢,忙喊道:“快些住手,快些住手,不要打了?!?p>  倆人聞聲都停了下來。劉小姐一眼認出了李從珂,吃驚地看著他,竟不知說些什么,半晌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言道:“是……是相公?!闭f著,她把懷里的孩子遞給那位男子。李從珂斜眼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彈彈身上的土,冷靜了一下道:“此番回師洛陽,特來看望小姐??吹叫〗闳绱税惨?,從珂也就放心了。從珂去了?!闭f著就要離開。劉小姐剛從驚愕中清醒過來,見李從珂要走,上去就把李從珂抱住,眼淚噴涌而出,啜泣著說道:“相公,可見到你了,可見到你了……”由于過分激動,劉小姐只是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李從珂看看劉小姐,又看看那男子懷里的孩子,輕輕搖著頭,把劉小姐推開道:“軍務纏身,待來日再看望小姐。伯父大人呢?他老人家可好?”

  劉小姐聽到這句話,哭得更慟了,半晌才強忍住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家父……家父已經(jīng)過世了,今天正是燒斷七紙的,嗚……”

  好半天劉小姐才停住哭泣,把身邊那男子拉過來,對他說:“阿弟,這就是我說過的李將軍。還不見過?”那男子不好意思地走過來,羞怯地說道:“李將軍,對不起了,適才……”

  “這是……”李從珂驚訝地問劉小姐,“這就是你說的在云州戍邊的延皓阿弟?不是才十六歲嗎?如何長的這般高大?”劉小姐點點頭,又低聲抽泣起來,延皓走過去說道:“阿姐莫要再悲傷了,你已經(jīng)哭了七天了,當心把身子哭壞了,孩子也要跟著受罪的?!?p>  劉小姐把孩子接過來,李從珂更是摸不到頭腦了,不解地問:“這孩子是……”

  劉小姐雙目低垂,臉頰飛紅,只是難為情地低頭不語。這時,延皓鼻子哼了一聲,忿忿地道:“自己做的好事,如今還要問誰?阿姐為了這孩子,受了多少罪,你倒好,扔下他們母子快兩年了,竟沒有一點口信兒,還算什么將軍?要是依著我,早就去洛陽尋你了,可阿姐就是不許我去?!?p>  “阿弟,休要胡說,這怪不得將軍?!?p>  李從珂恍然大悟,一絲歉意涌上心懷,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孩子接過來,左看右看,越看越像自己,胸中升騰出一種無以言表的感覺,嘴唇蠕動了半天,竟沒有一句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未曾謀過面的兒子。

  “吉兒,這就是你的父親,好好看看吧?!眲⑿〗阍谝慌缘?。

  原來劉小姐與李從珂在定州分別時,就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她怕李從珂分心,就沒有告訴他。去年春天生下一個男嬰,并取了個乳名叫吉兒。此子生得酷似李從珂,尤其是那兩道濃密的劍眉和深邃的眼睛,簡直與李從珂無二。

  李從珂兀地得子,真是喜從天降,高興的忘乎所以,只是一味地看著那孩子傻笑著。忽又嗅到那股燒紙氣息,這才想起劉小姐的父親,忙問道:“伯父身患何疾,怎地說沒就沒了?”延皓嘆口氣說:“家父身體早就不好,去年就躺下不起了,多虧阿姐照應,才挨到今年。又是老,又是小,阿姐受了多少委屈?前些日子,我給總兵送了些銀兩,才放我回家奔喪,過幾天就得回云州。我正發(fā)愁阿姐今后的日子呢,總算把將軍等回來了?!?p>  李從珂略一思索,對延皓道:“你就不必到云州了,我給你們總兵傳個信兒,就在洛陽謀個差使吧?!?p>  延皓聽后,高興地說:“如此更好,那就謝謝將軍了。哦,您還沒有用飯吧,待我去街上買點酒吃?!闭f完,延皓抱過孩子,轉身向外走去。

  李從珂深情地注視著劉小姐,把她拉到懷里,柔聲說道:“讓小姐受委屈了。這么大的事,為何不給我捎個信兒?即使再忙,我也要來看看我的兒子呀。這要怪你了?!?p>  “本打算給你捎信的,可聽說你在魏州打仗,后來又不知你們去了哪里。這兵荒馬亂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想不到今天我們又相見了,真是做夢也不曾想到呀?!?p>  劉小姐緊緊依偎在李從珂的懷里,把頭深深地埋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半晌,她抬起頭,望著李從珂道:“相公,前些日子,看到朝廷的詔書,知道你父帥登基做了皇上。如今你已是皇子了,小女再不敢有什么奢望,惟愿相公……”

  “再莫說這樣的話,從珂此番前來,就是來接小姐回洛陽的,我們明日就起程?!?p>  劉小姐聞聽,心里一陣激動,但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不免又暗自傷心起來。她看了一眼李從珂,悲悲切切地說:“謝謝相公的不棄之恩,民女恐怕沒這個福分,有相公這句話就足了。安小姐尚未過門,此時我怎敢去洛陽,讓你父皇得知,那還了得?!?p>  “不要再提什么安小姐了,安重晦這老倌曾向大行皇帝告我的狀,險些被他害死,我怎可與這等小人聯(lián)姻?我早稟報過義父,要他推了那樁婚事。從珂說過,今生要與小姐為伴,況且小姐又有了我的骨肉,從珂怎能棄而不顧呢?”

  “謝謝相公的深情厚意,延英聽人說,你父皇登基,安大人立有不世之功,是當朝的肱股之臣?!?p>  “那又怎樣?父皇也沒有埋沒于他,聽說已拜他為相了,并領兵部尚書,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兒女婚事對他來說,不過區(qū)區(qū)小事,諒他也不會計較這些的。再說,父皇離不開他,倚重于他,于我何干?小姐明日就隨我回洛陽,看他怎樣?”

  “嗯,一切由相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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