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陳旭是個妻管嚴(yán)

　　No.54

　　我理所當(dāng)然的開啟了拉肚子之旅，拉到晚上實在熬不住，直接被我爸拖去醫(yī)院掛水，才知道自己得了急性胃腸炎。

　　我想起徐昊媽媽的那五條建議，初始只覺頗為有理，再回味簡直至理名言。

　　可是其他幾個為什么啥事兒都沒有？一個個生龍活虎，就連飛哥都還在教室后面跟人吹牛吹的風(fēng)生水起，好像他那天晚上抱住的不是馬桶，而是杜十娘的百寶箱。

　　別看他現(xiàn)在得瑟，終究會有那么一天，我要把那張在馬桶邊的合照做個邊框裱起來，掛在‘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的中間，想到每天都能看著它，學(xué)習(xí)都會倍兒來勁兒。

　　徐昊見我連板凳都坐不穩(wěn)，竟然挺開心：“小小年紀(jì)萎靡不振，怕不是昨晚抵不住王祖賢的誘惑，被倩女幽魂里的姥姥吸干了精血?！?p>　　我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說：“你們家妖怪是吃屎的！”

　　早自習(xí)上的無精打采。

　　我竟回憶不起有哪天早上是精神飽滿的在學(xué)習(xí)。我討厭英語，但也并沒有因此而熱愛語文。無論是詩詞還是文言文，對我來說只是由一些無關(guān)的字拼湊起來的無聊句子，完全感受不到老師口中的波瀾壯闊與悲天憫人。我怎會知道社戲里魯迅吃的豆子為啥好吃，不去問魯迅卻來問我，哪里有這種荒唐事兒。

　　徐昊手里拿著一個小黃本在我面前擺來擺去：“喏，王祖賢的飛鴿傳書?！?p>　　我這才晃過神兒來，拿在手里發(fā)現(xiàn)是本黃色的冊子，冊子的整個封面上只寫有兩個字，夏雨。

　　No.55

　　夏雨問我為什么跟丟了魂兒似的。

　　—窮苦家孩子出身，吃不慣“全蛋宴”這種高級的餐飲。

　　—這就是你上課發(fā)呆的理由？

　　—居然偷窺我，我的側(cè)臉是不是很帥。

　　—帥的像猴子。

　　—美猴王的那種？

　　—顯然是狒狒的那種。

　　—那也必定是只俊俏的狒狒。

　　—你真是夠了。

　　—那么，跟狒狒一塊兒去吃早飯吧。

　　這次小黃本被我拿在手里沒有傳出去，下課以后，我親自把它送到夏雨手上。

　　她不假思索：“好吧，畢竟是非洲保護(hù)動物，外國友猴的面子總是要給的?！?p>　　市一中的食堂是個三層建筑，底下兩層是正常食堂的樣子，無可指摘。不正常的是第三層，不知哪個領(lǐng)導(dǎo)腦子瓦特了，把它改建成為餐廳職工宿舍……于是你會時不時看到這番景象，當(dāng)你嘴里塞滿紅燒肉的時候，眼前可能忽然出現(xiàn)一個光著膀子穿著大型三角內(nèi)褲，手里端著塑料盆，肩膀上還耷拉著一條毛巾，剛從澡堂子回來的中老年大叔。

　　如果你運氣好，興許還會看見他身上冒出來的熱氣。

　　每當(dāng)這個時候，你嘴里的紅燒肉登時變得更加有味兒。

　　“你為什么傳個本子給我？”

　　我拿著勺子在粥里攪來攪去，熱氣升騰。

　　夏雨吃下一口面包：“紙條暴露的太明顯，用本子就算被發(fā)現(xiàn)，也有打圓場的余地?！?p>　　“可以，賢妹智商突飛猛進(jìn)，有趕超我的架勢?！?p>　　“過謙過謙，小女怎敢與狒狒大哥平起平坐。”

　　緊接著，夏雨朝我左后方擠眉弄眼：“欸，你瞧，是陳旭?！?p>　　我謹(jǐn)慎地用余光掃過去，果然是他。

　　半晌，夏雨忽然說：“陳旭的老婆真厲害，看來他八成是個妻管嚴(yán)啊。”

　　我不解，“此話怎講？”

　　夏雨說：“你想想陳旭平時的樣子?！?p>　　“平時？”我努力回憶，“就是平時那樣啊?！?p>　　夏雨搖頭：“不對，你看他今天襯衫微微皺起，顯然有撕扯的痕跡，第三顆扣子也不見蹤影，這個略顯邋遢的樣子，換作平時他能忍嗎？”

　　她這番話有些道理，我附和：“的確有點兒反常，不過又能說明什么呢？”

　　她蜷起手給我看：“你看他臉上有幾條紅印，印子之間的距離與手指蜷起來的距離相似，像是被指甲抓傷的?！?p>　　“為什么非要是指甲，也可以在刮胡子的時候不小心弄傷?！?p>　　我自認(rèn)為這個推斷還算站得住腳。

　　她卻不太給我留情面：“你仔細(xì)看，他的兩腮還有胡渣呢，說明早上根本就沒刮胡子，傷口怎么可能是剃須刀弄傷的？”

　　雖然的確是這樣，可我總感覺正被她牽著鼻子走，好不爽呀！于是腦袋里拼命的為陳旭找原因：“萬一罪魁禍?zhǔn)资撬茵B(yǎng)的貓呢？”

　　夏雨不假思索的說：“你見過他身上有過動物毛發(fā)嗎？”

　　我詞窮：“這種事兒平時誰會特別注意！”

　　然而夏雨還沒完：“今早外面陰雨天，溫度很低，他上身卻只穿著一件襯衫，而且已經(jīng)完全被雨水打濕，定是有什么事兒讓他忘穿外套或是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穿。”

　　我不服：“外套完全可以脫在辦公室?！?p>　　她爭鋒相對：“那我問你，如果有穿外套，襯衫的后背為什么也是濕的?！?p>　　“……”

　　“不僅沒穿外套，我看他根本就沒帶傘。”

　　“你不能信口開河?！?p>　　“你仔細(xì)觀察他襯衫領(lǐng)子下面也是濕的，說明他把它翻起來用來擋雨，你見過幾個打傘的還翻衣領(lǐng)。”

　　我已經(jīng)懶得觀察：“說了這許多，結(jié)論呢？”

　　“陳旭早上可能被家暴?！?p>　　我目瞪口呆：“怎么可能！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可是很高大尚的?！?p>　　“不愿相信？福爾摩斯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我無言以對。

　　夏雨繼續(xù)說：“所以陳旭今早的遭遇大概是這樣，起床之后不知何種原因跟她老婆吵了起來，或許根本就沒他的事兒，完全是他老婆心情不好，結(jié)果陳旭不僅被撓了臉，還被強(qiáng)行趕出家門，當(dāng)真慘絕人寰！”

　　夏雨正在興頭上，言必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塵埃落定！”

　　這聲音被陳旭聽到，扭頭朝我們示意，我們立刻報以更加熱烈的回應(yīng)：“陳老師早！”

　　No.56

　　從食堂到教室，一路上我反復(fù)的問夏雨：“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班級門口，她終于不耐煩，泰然自若的對我說：“沒錯，就是逗你玩?！?p>　　女人心海底針，剛才一本正經(jīng)的說了那么多，現(xiàn)在又說是逗我玩。

　　我瞬間凌亂，究竟該相信誰呢？是食堂的夏雨還是班門口的夏雨？

　　下意識地抬頭確認(rèn)班級牌，我又沒瞎，明明寫的高一七班，不是帝丹小學(xué)一年級B班。

　　嗯，首先可以排除跟柯南關(guān)系不大。

　　上課前，夏雨甩了本書在我桌上，名字叫《ABC謀殺案》，書脊上寫著阿加莎克里斯蒂。然后語重心長的扔下一句話：“你的樣子分明已經(jīng)懷疑人生，我要對你負(fù)責(zé)?！?p>　　負(fù)責(zé)就好，歡迎負(fù)責(zé)到底。

　　于是我饒有趣味的看了兩節(jié)課。

　　上課時間看小說，總是要比平常的時候來勁兒。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話糙理不糙，不干正事兒的愉悅總是那么的難以言表。

　　“曼聯(lián)已經(jīng)連勝好幾輪了，貝克漢姆還是厲害??！”

　　徐昊盯著一張被折成方形的體壇周報，正看的津津有味。

　　自從夏天的韓日世界杯結(jié)束后，體壇周報經(jīng)常整版的反思中國足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用色都是慘淡的灰白色，不仔細(xì)看還以為發(fā)的是訃告。沖出亞洲的歡呼聲還未褪去，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淹沒在‘凈吞九蛋，兩個門住’的謾罵聲里。

　　作為一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我的痛心疾首又能為中國足球改變什么？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老媽總是期望我哪次期末考試拿個全班甚至全年級第一，從而讓她吐氣揚眉，光宗耀祖。事實上，我真能拿第一才是見了鬼。

　　從那時起，我與體壇周報的緣分就已然到了盡頭，看報紙不過想找個樂子，又何必自尋煩惱。

　　我把小說壓在語文書底下正看的如入無人之境，突遭橫空飛來的小黃本砸中頭，我憋著沒吱聲也沒敢伸手去撿，成了吃黃連的那個啞巴。涂慧娟聽見聲音，轉(zhuǎn)過身來一臉怒色，陰沉的說：“別讓我發(fā)現(xiàn)是誰！”

　　下課以后，我才把本子拿在手里，夏雨說：“給你小說不是讓你上課看的?！?p>　　我把小黃本送還給夏雨：“扔的挺準(zhǔn)，怎么不去打籃球?！?p>　　她雙手合十，嬉皮笑臉的對我說：“本想投個三分，誰料打到籃筐了?！?p>　　這時數(shù)學(xué)課代表抱著一摞作業(yè)，心急火燎的跑進(jìn)來，那一大堆作業(yè)還沒放下，就迫不及待的對班里人說：“號外！大新聞！你們猜怎么著，剛才我去數(shù)學(xué)辦公室，聽里面的老師都在議論，陳老師今天家里吵架，這會兒和他媳婦正在校長那兒調(diào)解呢！

　　平靜的水面仿佛被丟下一顆炸彈，在這個漩渦之中我和夏雨異常平靜。原來選擇相信是如此艱難的一個過程，只有當(dāng)真相砸在你的臉上，你才不得不信。

　　夏雨沒說什么，只是對我咯咯的笑。

　　此時，門口的同學(xué)忽然大喊：“夏雨，有人找！”

　　聲音穿過吵雜的教室，傳到我們的耳朵里。

　　我抬頭在門口尋覓，那張‘辣子雞’的臉又出現(xiàn)在視線里，正在教室外望著我們，眼神里的敵意昭然若揭。

　　把他稱作‘辣子雞’，其實我是心虛的。

　　如果他是‘辣子雞’，我只能就是一鍋大醬湯，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