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鎮(zhèn)的名字已經(jīng)無法知道了,作為距離避難所最近的一個城鎮(zhèn),這里早早就被搬空,一點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留下。正因為如此,在這里展開戰(zhàn)斗也不用擔心造成什么損失。
然而就在面包車經(jīng)過鎮(zhèn)子外面的牌樓時,一個用鐵管硬纏出來的“T”形柱引起了陸凝的注意,隨著車子慢慢接近,她也能借著大燈看見那上面被藤條緊緊纏繞的尸體。
那是龐珩。
他臉色慘白,雙目暴突,整個表情都是扭曲的,皮膚已經(jīng)干癟了下去,極冷空氣已經(jīng)將他化為了一座冰雕,暗青色的嘴唇下還能看見一些紅色的血冰,大概是死亡之前咬破了嘴唇的緣故。
陸凝不用下車都可以確認,他死了。
廢墟鎮(zhèn)這里的戰(zhàn)斗痕跡依然還留存著,火焰所炙烤過的黑色痕跡殘留在樓房上,到處都是混合著泥土的骯臟雪團。
“已經(jīng),用了?!?p> 宣梓瞳伸出手扯了一下陸凝的衣袖,露出哀求的神色。
“走吧,不能?!?p> “你留在這里?!?p> 陸凝沒有熄火,聲音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我不會拔鑰匙,現(xiàn)在這樣將鑰匙擰到最底下就是啟動,檔位是自動的,要記住的只有退、空、進這三個,對應前中后,很好理解吧?”
她的語氣越是平靜,宣梓瞳就越是恐懼。
“腳下控制的是油門和剎車,就算不開車的人也知道,油門在右……你試試也就清楚了?!?p> “陸凝,別走,我……”
“你不要去,和我們之前商量的一樣??匆婟嬬裆砩系奶俾藛??我們這次不好離開,是老對手了。”
陸凝緩緩抽出了衣袖,投擲物、軍刀、手槍、護具全部檢查完畢后,她開門跳下了車。
失憶……雖然棘手,卻不是完全想不到應對的方法。
陸凝踩著已經(jīng)到達腳踝深的積雪,一步步走向了廢墟鎮(zhèn)的中央。
從失憶前的自己依然發(fā)動了攻擊的結(jié)果來看,自己在一段時間后才會失去記憶,也就是說在那段時間里自己完全可以反擊。說穿了對方也只是占據(jù)了每次都能主動偷襲的優(yōu)勢而已。
燒掉樹木算是一個提示,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惡爪就是那只植物模樣的,那它大概還能一定程度上操控植物,只是就算如此,要做到“偷襲”就勢必無法保證那么巨大的軀體。
莫憐人用爆縮彈干掉了一只縮小潛入了避難所的石頭人,證明它們的本體一旦遭到致命傷害同樣會立刻死亡。雖然惡爪都有不同,但確實還是“生物”。
陸凝走到了一片廣場上,這是小鎮(zhèn)從前用來進行群體活動的地方,面積一千平方米左右,周圍完全沒有任何遮擋。這樣的環(huán)境下偷襲可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而無論從哪里現(xiàn)身,陸凝都能有一點時間應對。
隨著黑夜降臨,一切陷入了沉默。陸凝腰間懸掛的提燈成了這片天地間唯一的亮光,渺小卻明亮。
異香悄然升起,無聲無息地浸潤了周圍的區(qū)域,陸凝聞到這股香味的同時,馬上向后一跳,腳下兩根藤蔓在雪地上撈了個空,迅速縮回了積雪當中。
“反應很快,看來預料到我的偷襲了?!?p> 廣場上很快回響起了那個惡爪的聲音。
“還躲著不出來嗎?惡爪的身體素質(zhì)正面碾壓我應該沒問題吧?”
陸凝也不知道這種明顯的實力差距下對方為什么還要躲著。
“你差點殺死了我的一個同胞,而我相比于其它同胞來講又更加嬌弱一些,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安全地進行捕食呢?”
“真是敢直接說啊……”
“說出來沒有關(guān)系的,反正你都會忘掉,知道嗎,人類一次又一次踏入茫然和未知時的恐懼,比起本身的血肉來更加令人回味呢?!?p> 隨著話音,香味消散,陸凝的眼神回歸了之前的警戒狀態(tài)。
她低下頭,看見自己之前的腳印位置已經(jīng)開始積雪,自己則離開了半米多的距離。
被攻擊了。
陸凝扭頭看了看四周,手腕抖了抖,將一塊手表從袖子里抖了出來,掃了一眼上面的時間。
“十三到十四秒……”
這是大概失去記憶的時間,并不精確,不過也能讓陸凝對這段時間內(nèi)自己能做哪些事情有個了解。
“它已經(jīng)發(fā)動過攻擊了,不知道是借助什么掩護來進行的。但是一擊不中之后它肯定不會再使用相同的攻擊手段,那對我來說永遠是‘第一次’的攻擊,可以通過窮舉的方式找出最有效的……”
陸凝通過自言自語的方式保持著清醒,手指不斷在槍套和手雷上來回擺動,失憶的弱點她已經(jīng)漸漸能夠掌握了,那就是無法去除這段時間內(nèi)留下的痕跡,要是她手里能有個攝像機錄音筆之類的東西,想要知道失憶期間發(fā)生了什么其實很簡單。
但她沒有,也不覺得對方會給自己重新播放一遍的時間。
香味慢慢浮現(xiàn)出來,陸凝這次往旁邊一閃,同時掏出手雷往身邊扔了出去,數(shù)條藤蔓自雪下沖出,掀起的雪塊阻擋了陸凝的視線,同時她猛地感覺腳踝部位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傾斜,半跪在地。
隨后,那些藤蔓將周圍攪亂后,收回了雪中。
陸凝半跪在地上,腳踝的疼痛是突然傳來的,她不用看都知道至少是被抽腫了的程度。周遭的雪地一團混亂,根本無法辨別剛剛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低下頭,將護目鏡往上推了推,掩藏起了自己的情緒。
這時,她身后十多米處的矮墻后面,走出了一個有著宛如女子一樣曼妙姿態(tài)的身影。只是有大量藤蔓從它的身后鉆出,如同波浪一樣慢慢飄動著,這些藤蔓垂落到地下,鉆入雪中,只有頭頂?shù)膸赘容^特殊。
它們很短,甚至不像是藤,而是植物的莖。一個個只有拇指大小的花苞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這些莖上,看上去顯得十分美麗。
接著,其中一個花苞開花了。
里面并沒有一般的花所具有的花蕊,反而空空如也。隨著這多花盛開,那令人失憶的異香也再一次被散播了出去。
陸凝這次沒有一點反應,應該說,腳踝受傷也讓她無法再進行靈活的閃避了。
“你放棄抵抗了……你以為我會這么想?”
惡爪放出香氣之后并沒有立刻進攻,反而謹慎地打量起了四周。
“你終于現(xiàn)身了。”
陸凝撐著顫抖的雙腿慢慢站了起來,現(xiàn)在她一只腳受力,站姿也明顯歪了一些,不過她的手上已經(jīng)拿起了另一顆手雷。
“你身上的爆炸物還剩下七顆,是打算用這些留下記號嗎?就像剛剛的那顆手雷一樣?”
人類使用記號來記憶事物是在血脈深處的能力,從結(jié)繩計數(shù),到石板壁畫,因為記憶不可能靠大腦永遠留存,所以使用別的方式來記錄成了智慧生物必然會走上的道路。
而現(xiàn)在,陸凝靠著手里的手雷,通過預先想好落點的方向和距離所代表的意思,同樣可以傳達一些簡單的訊息。
“被發(fā)現(xiàn)了嗎?”
陸凝張嘴咬掉了拉環(huán),神色卻毫不驚慌。
“兩次……只要你再進攻兩次,我就能知道你能力的秘密了,到時候你的先制攻擊優(yōu)勢將蕩然無存,如何?你要怎么應對?”
說完,她將手里的手雷扔到了另一個方向,爆炸聲響起,焦黑的雪坑出現(xiàn)在不遠處,這么顯眼的爆炸痕跡不可能在香味持續(xù)的短短十幾秒內(nèi)消失。
“你和我見過的許多人都不一樣,不,應該說——你們?!?p> 惡爪的身形慢慢隱沒在矮墻后面。
“既然如此,下一次,我會殺了你,如你所愿,以正面碾壓的方式?!?p> 香味消散。
陸凝意識到的瞬間立刻扭頭去看向周圍,馬上找到了新的爆炸痕跡。
“攻擊方式是氣味,距離是不到二十米……是嗎?”
這樣一來,對方的秘密已經(jīng)保持不住了,至少在情報方面陸凝將雙方勉強拉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
最后一次,她就要找出敵人在什么地方,以及弱點部位在哪里!
片刻之后,花香襲來!
一個將近三米高的巨大身體從矮墻后猛然長出,雖然依舊保持著相同的體態(tài),可是它的身上已經(jīng)纏上了大量的藤蔓作為護甲,只留下幾條長藤作為攻擊手段。身體成長到這個地步的惡爪已經(jīng)恢復了力量和防御力,它輕易地將矮墻踢裂,接著用藤條托著自己迅速向陸凝沖了過來!
“你的直覺確實準確,但是人類對于記憶的依賴遠遠超過你的想象!”
兩根藤蔓掃下,重重砸在了地面上,揚起了大片雪塊,遮蔽了陸凝的視線。
“從忘卻,到重新記憶的中間,是有一個短暫的間隔的,那是人類反應能力的局限!也是你再多的提前準備也無法超越的界限!”
手雷的爆炸聲自雪塊遮蔽下響起,陸凝掏出手槍迅速對準前方打空了所有的子彈,植物綠色的漿液在空氣中飛濺,兩根襲來的藤條全部被截斷,但這對于惡爪的本體絲毫無損。
眨眼之間,惡爪已經(jīng)欺入了距離陸凝不到一米的距離,它手臂上纏繞的藤蔓螺旋散開,露出了里面棕色的手臂,以及手臂前段布滿鋸齒的刀足。
陸凝的身體被惡爪沖鋒帶來的烈風沖到失去了平衡,在它揮手劈落的時候,只能抬起了左臂,略微傾斜身形作為抵擋。
鮮血一霎時從手臂上噴出,犧牲這半條胳膊為陸凝爭取了片刻時間,然而就算是這片刻時間,也在惡爪的預料之內(nèi)。
“反應不錯,但是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