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敢在本官面前拔刀

　　吳爭被一陣喧囂吵雜聲驚醒。

　　隱隱聽到車外有“殺人啦”的叫聲傳來。

　　“小安子，發(fā)生何事？”

　　小安在車邊回答道：“少爺，前面圍了很多人，聽聲音好象殺人了?！?p>　　“去看看?！?p>　　“是?！?p>　　一會兒，小安回來稟報道：“少爺，前面有亂兵搶劫殺人?！?p>　　吳爭隨口道：“不必管，趕路要緊?！?p>　　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吳爭不認(rèn)為自己能管得過來天下不平事，加上有傷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車往前行，來到了事發(fā)地點。

　　吳爭好奇地掀起車窗，往外看去。

　　只見有十來個亂兵，正圍著一輛精致的馬車，車邊有一錦衣少年側(cè)身而立，少年身邊有一個中年男子，象是管家，還有一個美貌丫環(huán)。

　　馬車頭處，有兩具尸體，從衣著看，象是隨從護(hù)衛(wèi)。

　　吳爭心中嘆道，這少年根本就是個沒有閱歷之人，亂世之秋，出門在外，這么美貌的丫環(huán)，不藏在車?yán)?，反而示之于人，豈能不招惹是非？

　　況且，這馬車更是顯示出非富即貴，難怪亂兵找麻煩。

　　原本吳爭打算放下窗簾的，可這時，那少年見了吳爭的馬車，看了過來，與吳爭的目光相碰。

　　吳爭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驚恐，但更多的是憤怒。

　　而那少年轉(zhuǎn)身往吳爭處挪了幾步，哭喊道：“大人，救命?！?p>　　馬車代表著身份，吳爭的馬車是小安二人從縣令處搶來的。

　　加上小安和二憨身著明軍軍服，一個趕車，一個車旁隨侍，那車中所坐之人，自然是官。

　　吳爭卻看到了那少年的右臂竟是空蕩蕩的。

　　可憐啊，吳爭暗嘆道。他讓吳爭想起了嘉定城中，殘肢斷臂，血海尸山。

　　這一瞬間，吳爭決定，管了。

　　“停。”吳爭喝道。

　　“少爺莫非想管此事？”

　　“去問問發(fā)生何事？”

　　“是?！?p>　　小安上前，舉著帶鞘的腰刀，揮舞了幾下，將圍觀的百姓驅(qū)散。

　　那十來個亂兵倒是衣著光鮮，哪象吳爭和小安、二憨身上血跡斑斑。

　　他們的領(lǐng)頭之人，此刻正彎著身子，在車中翻找著。

　　見小安上前，回頭大聲喝道：“兄弟，此處已有人了，想發(fā)財找別處去?！?p>　　小安厲聲道：“放肆，一區(qū)區(qū)小旗，也敢在我家大人面前猖狂？”

　　那領(lǐng)頭之人聽聞也驚訝起來，他慢慢將頭從車中退出來，看向小安。

　　他倒是識貨之人，一猜就明白小安身上的血漬來自何處。

　　加上小安身上有股子殺氣，這種殺氣只有在戰(zhàn)場上真正殺過人才會有，而且殺得人一定不少。

　　原本兇惡的眼神，在看到小安那一身破碎的軍服，和軍服上早已變硬的褐色黑塊時。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親善起來。

　　“敢問這位兄弟，在何處高就啊，貴上如何稱呼？”

　　小安蹩著眉喝道：“我家大人乃嘉定總兵麾下親衛(wèi)哨官，還不上前拜見？”

　　那領(lǐng)頭小旗神色再變，他放下手中的財物，肅容向吳爭馬車處行來。

　　“卑職見過大人。”

　　吳爭冷冷問道：“你是何人？居何職？”

　　“回大人話，卑職吳江衛(wèi)所百戶麾下小旗?！?p>　　“你家百戶呢？”

　　“回大人話，聽聞清軍再次回?fù)艏味〞r，百戶就攜細(xì)軟跑了?！?p>　　吳爭眼中的冷意更盛。

　　“為何劫掠百姓？那二人可是你所殺？”

　　“呃……大人有所不知，卑職和手下兄弟已經(jīng)一年多沒領(lǐng)餉銀了?！?p>　　吳爭心中輕輕嘆息一聲。

　　“沒領(lǐng)餉銀就能光天化日之下劫掠百姓，行兇殺人？”

　　“這……。”

　　吳爭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喝道：“帶著你的兵，快滾?！?p>　　原本吳爭只是想驅(qū)走亂兵，這種事，如今屢見不鮮。

　　就算是告到當(dāng)?shù)毓俑?，也沒什么作用。

　　國都亡了，誰還有心思替苦主主持公道？

　　那小旗聞聽，稍作遲疑，神色再變，他湊上一步，低聲道：“大人，那邊車中確有不少寶貝……這樣，若大人不嫌棄，你我二一添作五，如何？”

　　吳爭是真吃了一驚，這人啊，還能無恥到這種程度。居然大庭廣眾，當(dāng)著苦主和圍觀百姓，公然向自己行賄，行賄的還是贓物。

　　那小旗卻以為吳爭嫌少，于是愛昧地回頭向那丫環(huán)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大人可看見那奴婢，長得果真水靈，卑職愿意將她讓給大人，以侍奉大人。”

　　吳爭心中怒意升起，厭憎地掃了小旗一眼，“本官最后給你一次機(jī)會，帶著你的手下，滾?！?p>　　可沒有想到，那一直表現(xiàn)溫順的小旗突然就翻了臉，他嘿嘿一聲冷笑，道：“咱敬你，是給你面子，大明都亡了，你真還以為自己還是大人？先不說你我各有分屬，你管不了咱。就說眼下，咱麾下十人，你不過三人，打起來，你可是只有吃虧的份。這樣，你現(xiàn)在離開，我不為難，真要撕破了臉，可沒你的好?！?p>　　這小旗有一點說對了，明朝軍隊分為屯田制和募兵制。

　　屯田制稱“軍戶”，世襲，編制為指揮使、衛(wèi)指揮、千戶、百戶、總旗、小旗。

　　募兵制，如戚繼光的戚家軍、俞大猷的俞家軍，招募而來，不世襲，編制為總兵、參將、游擊、都司、守備、哨官、隊長、什長。

　　雙方不是一個系統(tǒng)，互不統(tǒng)屬。

　　吳爭聽了，怒極反笑，原本吳爭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現(xiàn)在，倒被一個區(qū)區(qū)小旗給威脅上了。

　　也在這時，吳爭心中一動，想在亂世中活下去，需要集結(jié)人在身邊，身邊人越多，越安全。

　　這十來個亂兵，衣著光鮮，但身上裝備齊全，看年齡也是有幾年軍齡的老兵。

　　這種兵，調(diào)教好了，打起仗來，那遠(yuǎn)遠(yuǎn)勝于新募的壯丁。

　　但面前這人卻留不得，留下他等于在士兵里埋下了離心的種子。

　　吳爭心里笑了。

　　嘴上卻厲聲喝道：“本官說了，這是你最后一次機(jī)會。還不快滾！”

　　那小旗一驚，“噌噌噌”倒退三步，“嗆啷”一聲抽出腰刀，轉(zhuǎn)頭呼道：“兄弟們，抽刀?！?p>　　可喊歸喊，他倒沒真敢向吳爭揮刀。

　　但抽刀欲向上官，這就已經(jīng)夠了。

　　他的麾下士兵聞聲卻沒有抽刀，反而是舉目四顧，世道亂了，但深植于心的上下尊卑還有著一定地約束力。

　　可吳爭卻沒有絲毫猶豫，他道：“敢在本官面前拔刀？二憨，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