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最恐怖,何況還是在這樣的黑暗中。
顧惜他們?nèi)松袂榫o張地盯著黑黝黝的秘道深處,隨著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顧惜只覺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這時,只聽得陳直低聲問咸章道人:“師兄,你從秘道出來,可有聽師父提起過這秘道里到底有什么?”
咸章道人回道:“不曾。師父只是嚴令禁止我再下這秘道。里面到底有什么,至今不知?!?p> 陳直說:“我那時,也是湊巧路過,正趕上師父對著三清像喝悶酒,他老人家在那自言自語,山中獸動,只怕白玉京的寶藏是保不住了。”
“你就是聽了這話才打?qū)毑氐闹饕獾模俊毕陶碌廊藛柕馈?p> 陳直苦笑說:“是也不是,我那會想的是若是我能在秘道中尋到白玉京的寶藏,定能讓師父對我刮目相看。哪曾想,剛下秘道沒多久就暈了過去,等我醒過來,師父居然要逐我出師門?!北M管已經(jīng)五十年了,提起這段往事,陳直仍然委屈到聲音哽咽。
“你是想左了啊?!毕陶碌廊藝@了口氣。
“師兄,你可曾聽過,白玉京的創(chuàng)派傳說?”
“自然,祖師爺仗劍游歷四海八荒,路遇妖獸作亂,他老人家以長生劍鎮(zhèn)壓此妖于青城山下,更在其上創(chuàng)立白玉京,希望以道修的天地正氣鎮(zhèn)壓凈化此妖?!毕陶碌廊丝戳搜坳愔?,驚道,”長生劍碎,你是說這大妖要出世了?!“
陳直還來不及說什么,顧惜插嘴說:“噓,師父,你們聽。”
顧陳二人,停止交談,在他們談話期間,秘道中的腳步聲已經(jīng)停止,現(xiàn)在整個秘道中悄然無聲。咸章道人等了幾息見仍無動靜,對另外兩人說:“這樣不是辦法,你們先出去?!标愔闭f:“師兄,你呢?”咸章道人言道:“我已是強弩之末,移動之下必死無疑。”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發(fā)光,“師弟,答應(yīng)我,帶顧惜出去。護著她。”陳直苦笑:“師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如果真是那大妖怪出世,不說我們,便是四海八荒,也是在劫難逃?!鳖櫹犞鴰煾赴才藕笫碌脑捬蹨I又止不住了,哭著說:“師父,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p> 秘道中傳來一聲嗤笑:“你們?nèi)祟愓婧眯?,剛剛還打得要死要活,現(xiàn)在卻要托孤。放心,你們一個都走不了?!彪S著這聲嗤笑,顧陳二人只覺得身上壓了千斤巨石,尤其咸章道人,他本就受傷極重,這下傷上加傷,一口氣沒喘上來,故去了。顧惜并未覺得不適,是以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咸章道人的異常。她沒有最初八年顧惜的記憶,但她這兩年來和咸章道人的朝夕相處,無時無刻不感受到這個便宜師父對她的愛護,甚至到了臨終時刻,他都在為她謀劃生路。顧惜怔怔地跪在咸章道人的身前,淚流不止。
那人動作極快,笑聲剛停,便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那人身材高大修長,氣勢銳利,如同出鞘的寶劍,嘴角含笑,卻不怒自威。
“前……前輩?!标愔睊暝鴱难揽p中擠出幾句話,“請恕小子無知打擾了前輩清修?!?p> “哦?”來人揚眉,似乎想笑,見到陳直還在咬牙抵抗遂撤去了威壓,“你倒是乖覺?!?p> 陳直覺得好受多了,躬身下拜:“白玉京棄徒陳直,拜見前輩?!?p> “嘖嘖,有意思,還是個棄徒。棄徒都能進禁地,看來白玉京是不行了啊。”來人又是一陣皮笑肉不笑。
陳直說道:“回前輩的話,白玉京現(xiàn)在只有我和徒侄兩名弟子了。這代主持剛剛不幸故去?!闭f著用手指了指顧惜的方向。
那人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見顧惜仍是呆怔怔地對著咸章道人的尸首跪著,十來歲的小姑娘,這短短的一天內(nèi)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命在旦夕,她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或者她還在桃花仙子殷似雪的桃花瘴里,等師父破了殷似雪的幻術(shù)把自己救出去,就又能見到師父,每天早上還能聽到師父在大殿叫自己起床修煉,做錯事只要裝裝可憐,師父最多板起臉訓(xùn)自己兩句,從未真正舍得責(zé)罰自己。一定是這樣的,這是幻術(shù),不是真的!
陳直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而過,那人已經(jīng)到了顧惜的面前,顫抖著手想去觸摸顧惜的臉,還沒碰上又收回了手,輕輕地問:“長生……長生,是你嗎。”顧惜回過神,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人,被他深情凝視自己的眼神看得有點惡寒,想到剛剛師父他們討論的話,脫口而出:“你是妖怪嗎?”
來人不僅不生氣,反而綻開一個巨大的笑容,眼角眉梢滿含笑意,他本就生得很好看,這么一笑,原本如同出鞘長劍般冷峻的臉如冰雪消融般滿含春意,顯得分外多情。他一把抱住顧惜,喃喃道:“長生,長生,長生,我沒想到今生居然還能再見到你,雖然你現(xiàn)在是這副模樣,但是是你,沒錯。長生。長生。長生……”
那邊廂喚得分外多情,顧惜一時被唬住了,只覺得長生這兩個字被他喚來婉轉(zhuǎn)繾綣,似有千般心思萬種相思都蘊含在這兩個字里了。
顧惜終究沒被男色沖昏頭腦,從他懷里扎掙出來,正色道:“這位前輩,我不是長生,我乃白玉京主持咸章道人門下弟子顧惜。”
“你怎么會是白玉京的弟子!”那人怒道,見顧惜皺眉,又輕笑道,“別叫前輩,喚我阿錚?!?p> 顧惜又感到一陣惡寒:“前輩?!痹掃€沒說完,就看到對面那人的臉垮了下來。那邊廂陳直拼命給顧惜使眼色,按陳直的估計這個人說的長生可能就是指長生劍,想來應(yīng)該是之前長生劍碎在了顧惜頭頂,她現(xiàn)在身上帶著長生劍的氣息,才會被這個不知道是妖怪還是大妖怪的前輩認錯,但是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頭,希望這個恐怖的前輩能看在長生劍的面子上放他們一條生路,是以陳直拼命給顧惜使眼色讓她按著這位阿錚的意思來。顧惜看了眼師叔,改口道:“阿錚。”阿錚整張臉都快笑成花了:“嗯?”像在逗小動物一般,一個嗯字被他念得輾轉(zhuǎn)起伏,尾音勾人。
陳直說道:“不知前輩高姓大名,可否帶我等離開這里?”
阿錚并不答話,揮了揮袖子,一道罡風(fēng)向陳直飛去,將他拍在了秘道的墻上。
顧惜忙要跑過去查看陳直的傷勢,阿錚一把拉住她,委屈巴巴地說:“你不關(guān)心我了。”
“他是我的師叔。他受傷了?!鳖櫹г谛睦镅a充了一句還是你害的。
阿錚拉著她說:“暫時死不了。白玉京的臭老道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啊,我不是說你臭啊,長生最香了?!闭f著作勢去嗅顧惜的發(fā)頂,顧惜一陣頭皮發(fā)麻,甩脫他的手站在他面前,正色說:“不知前輩高姓大名,可否帶我等離開這里?”
阿錚正要回答,只聽得一聲巨響,整個秘道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陳直好不容易扶著墻壁站起來,隨著這陣晃動一個沒站穩(wěn),又坐到了地上他自言自語道:“這是,地龍翻身?”
阿錚抱起顧惜,定眼看著秘道深處他來的方向,說:“不是地龍,比地龍可怕得多?!彼粨]袍袖,又一陣罡風(fēng)把陳直帶到了他和顧惜身邊,只是這回要輕柔得多。
秘道晃動得越來越劇烈,不時有大大小小的石塊掉落下來,阿錚在他們?nèi)烁浇枷铝艘粋€防護結(jié)界,以防他們被碎石砸到。他看著秘道的目光沉重起來,自言自語地說:“難道他想拆了這山?”說完回頭看了顧惜一眼,對陳直說:“用你的命護著她,我去去就回?!闭f著就消失了蹤影。
陳直看了眼顧惜,意味不明地說:“你倒是命好,一個兩個的都要我用命保你?!?p> 顧惜看著陳直一身白衣上的斑斑血跡,說:“顧惜先謝過師叔的救命之恩。今日之事,透著詭異,若是待會有什么不測,師叔力有不逮的情況下并不用管顧惜?!?p> 陳直噗嗤一樂:“別用大帽子壓我,真到那時候我怎么著也得救你,救不救得了只怕就要兩說了。”說著又問顧惜:“你可知道他為什么管你叫長生?”
“顧惜不知?!?p> “那會你被問抓住,你手里的玉玦因為受了你的鮮血所激,認你為主,后來卻碎在了你頭頂,那會你已經(jīng)暈厥過去了,只怕不知。師叔懷疑因為長生劍碎在了你身上,你之前又確實被長生劍認主,身上帶有長生劍的氣息,所以被那位給誤認了?!标愔焙眯慕忉尩?,同時心里有點慶幸自己之前沒有搶奪長生劍,不然那個阿錚一口一個長生地叫著,他這張老面皮恐怕就不能要了。
“多謝師叔告知。”顧惜拱手稱謝,陳直所言她并不知曉,但是心里有隱隱覺得不是他所說的那樣。
在兩人談話間,秘道的動靜越來越大,踩在地上直如在風(fēng)浪上一般,好在有阿錚布下的結(jié)界,雖然暈了點,倒也沒有受傷。
正在這時,顧惜只覺得額頭一暖,抬頭是阿錚輕輕吻在她額頭:“他要出來了,我攔不住他,今天恐怕要同歸于盡了,還好我又看到你了,可惜就這么一會。長生……”
顧惜又愣住了,回應(yīng)道:“阿錚?!?p> 阿錚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永世珍藏。很久很久之后,顧惜仍然記得這個眼神,記得其中的深情與不舍。
秘道深處傳來一聲巨吼,阿錚起身往那個方向飛去,顧惜下意識地想拉住他,沒拉住,只覺得他的衣袖滑滑地從指縫中溜走了,沒來由地心口一痛,她放聲大喊:“阿錚!”
與此同時,一股通天徹地的能量從秘道深處傳來,山崩地裂,顧惜只覺眼前一切化為齏粉,連月光都裂成了碎鏡的樣子。她眼前一陣發(fā)白,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