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軟綿綿嬌滴滴的,穿過東宮被太陽照得耀眼的琉璃瓦,裹在棉花里彈在人身上,讓蘇薔渾身起了一層疙瘩。
她抬頭看太子,見李琮站在花樹下神情玩味地笑笑,慢悠悠走了過來。曲芳跟在太子身后,臉上也帶著笑。不過他的笑是那種因為熟悉這種場面,覺得放松的笑。
看避在一邊的宮廷內(nèi)侍和婢女,也沒有人像她這樣,露出震驚的神情。
看來這鄭夙微,見到太子就是這么個樣子。
“和微郡主什么時候來的?在南境待了這許久,本宮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崩铉樕想y得露出柔和的笑,伸出手去,把鄭夙微扶起來。
像攀著蘇薔胳膊那樣,鄭夙微也環(huán)抱著李琮的胳膊站起來,整個人幾乎在李琮身上貼了貼才站穩(wěn)了身子。
蘇薔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倆,考慮自己是不是該讓到墻外面去,給他倆留足空間。
“夙微趕著來參加太子哥哥的婚禮,結(jié)果路上耽擱了,太子哥哥不怪我吧?!闭f著一雙眼睛看向蘇薔道:“哥哥娶的嫂子太漂亮啦,可惜以前沒有走動過,這以后是一家人了,夙微常來看嫂子好不好?嫂子嫌不嫌煩?”
倒是沒有什么好煩的,況且她也不過是打著來看她的旗號跟太子私會罷了。蘇薔在心里盤算了一下,或許有她在場,自己更容易趁著混亂刺殺太子呢。
想到這里蘇薔笑了起來,看太子正看向她,似也在等她的回答,便施施然道:“妹妹跋涉而回,正是要養(yǎng)身體的時候?!?p> 果然要拒絕嗎?鄭夙微期盼的眼中一抹冷色劃過。
蘇薔繼續(xù)道:“雖然如今天氣暖了,出來進(jìn)去的總是容易受寒?!?p> 太子一雙明亮的眼睛輕輕瞇了一下,等著蘇薔往下說。
“所以——”蘇薔已經(jīng)走過來靠近了鄭夙微道:“不如本宮讓人拾掇出來一個院子,置辦了妹妹喜歡的家具軟鋪,就住在東宮吧?!?p> 她臉上帶著真摯的笑,眼中甚至還有幾分盼著別人同意的期待。鄭夙微呆在原地,一時間忘記該同意還是婉拒。
她同太子雖然是名義上的兄妹,可是卻半點血緣關(guān)系也無,是需要避嫌的。她這么說以及表現(xiàn)的親密,無非是想讓蘇薔心里醋一醋,行為舉止失當(dāng),便落給下人們一個心胸狹隘的口實。
可如今她邀約,自己若應(yīng)了,會被嗤笑不顧男女大防。她若是開口拒絕,又像是之前說過的話沒有誠意。
蘇薔說完這句,只是靜靜站著,嘴角揚起一條好看的弧線,等著她開口。
李琮嘴角抿了抿,淡淡道:“多走動就是了,東宮瑣事繁雜,倒不適合養(yǎng)身子。”
我怎么看你日日閑的發(fā)慌呢。
蘇薔偷偷白了李琮一眼,退后一步屈膝道:“臣妾思慮不周,還望太子見諒。殿下與郡主多日不見,臣妾去吩咐廚房備菜,不打擾二位敘舊了?!?p> 說完笑著對鄭夙微點了點頭,便帶著一干人等消失在月亮門外。
東暖閣小院落忽然空曠了很多。
不由自主的,李琮朝蘇薔消失的方向看了看。
回過頭來,見鄭夙微一臉柔情蜜意地看著自己。
這也是個蠢的。
他在心里說。
你妄圖三言兩語便氣一氣蘇薔嗎?你可不知道,她對我的興趣只在怎么殺了我比較痛快罷了。
想到此處,他轉(zhuǎn)身吩咐道:“布酒菜,本宮要親自為和微郡主接風(fēng)?!?p> 身邊的人笑得更是開心,嬌嗔的紅色從擦了鉛粉的臉蛋上露出來。
為示親密,三人一桌成席。
這還是蘇薔第一次跟太子坐在一張桌子前用飯。東宮的廚子都是精挑細(xì)選的,只是太子謹(jǐn)慎,今日的菜每樣都要試毒,入口的時候多半已經(jīng)錯過了最美味的溫度。
蘇薔覺得還不如自己吃呢。
原本她已經(jīng)找了個借口推掉了這場家宴,可是太子親自使喚曲芳到寢殿請她。架勢之大,竟像是綁著她也要過來。無奈她只好過來,一邊飲酒吃菜,一邊聽鄭夙微跟太子聊他們年少時的趣事。
兩個困在宮里日日看頭頂方塊天長大的可憐孩子,有什么趣事可聊。
鄭夙微正說起他們書房進(jìn)耗子咬爛了太師畫作的事,說得花枝亂顫就差整個人跌在太子懷里了。太子興致勃勃地聽著,雖然不附和,但是也由著鄭夙微扯。
蘇薔悄悄探手撫了撫肚子,她是真的飽了。
正尋思找個什么借口開溜,就聽鄭夙微已經(jīng)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嫂子整日待在東宮會不會很無聊,京里幾個姐妹約著去玩,太子哥哥若肯放人,嫂子愿不愿意大駕光臨啊?!?p> 蘇薔半點興趣也無,不過想知道鄭夙微賣什么關(guān)子,問道:“約著做什么呢?”
鄭夙微掩嘴一笑道:“看戲聽曲子,嫂子能去嗎?”
聽說蘇薔是無趣的人,平日里絕不出尚書府大門半步,京中也沒什么朋友。如今雖然已經(jīng)嫁人,想必也不敢出門看戲聽曲子吧。
“能啊。”蘇薔利落道。
鄭夙微后面勸說的話卡在喉嚨里,咳嗽了一聲要拿起桌上的酒杯,卻發(fā)現(xiàn)杯子已經(jīng)空了。
不等她抬頭,服侍的宮婢已經(jīng)走上前來,要給她添酒。
蘇薔說完那句話,右手仍舊持銀著夾菜,左手把自己的酒杯放下。
耳邊傳來宮婢裙裾摩擦的聲音,一個纖瘦的影子被燈燭投射到宮殿的墻壁上。蘇薔微微抬眼。
就在一瞬間,伴隨著宮婢的驚呼聲,一壺酒自頭頂摔落。于此同時,那宮婢整個人撲倒下來。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yīng)。
蘇薔已經(jīng)側(cè)身避開倒地的宮婢,左手握拳向一邊猛擊。啪的一聲,碎裂的酒壺向著李琮的方向飛去。
更多的驚呼聲響起,內(nèi)侍涌向李琮。李琮被倒地的宮女撲在身上,似乎勉力掙扎而不能出,直到內(nèi)侍把宮婢拉到一邊去,他才慢悠悠被攙扶起來。
他看了看蘇薔仍停頓在半空中的拳頭,正要詢問,就見蘇薔忽的捂住了手道:“這什么摔在我手上,好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