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和隨行眾人一起,沒有用午飯,便匆匆忙忙走了。雖然他言語間進(jìn)退有度、談笑風(fēng)聲,但曲芳私下里覺得,他溫和的目光里似乎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
曲芳私下里嘀咕,難道那禮服真的這么重要?還是因?yàn)榇蠛氤缃窀曳髁怂孀拥娜瞬欢啵紶柍霈F(xiàn)一個,讓他不悅?
不過在曲芳心里,旁的人顯然不怎么重要。他關(guān)心的,是太子自從攝政王離去,就目光沉沉盯著一碗茶水看,許久都不曾言語。
“殿下,今日的事有什么不妥當(dāng)嗎?”曲芳趁著添茶的功夫,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這話把李琮的思緒拉回,他的目光從已經(jīng)泡得顏色濃郁的茶葉上挪開,抬頭道:“王沛和朱學(xué)臣,你覺得哪個好?”
曲芳手上不停地收拾杯盞,嘴上訕笑道:“老奴哪里懂這個。”
見李琮一雙明亮的眸子盯著他看,似乎仍在等一個答案。他又道:“不過老奴知道,朱學(xué)臣大人,是殿下您的人?!?p> 是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是本宮的人,又拿來試探我,你覺得攝政王意欲為何?”李琮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走到放置紙筆的畫案前,隨手拿起狼毫沾了沾墨,在宣紙上畫了一筆。
“這個……或許是他懷疑殿下嗎?”曲芳想不出太多彎彎繞繞,只胡亂猜測。
“父皇朱批時(shí)我不在場,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李璋故意為之,讓父皇選了朱學(xué)臣。不然待選里那么多人,何故出現(xiàn)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主薄小吏呢。朱學(xué)臣于本宮有用,這些年卻一直隱藏鋒芒,就是為了避免黨爭時(shí)被牽連謀害。如今李璋把他抬到明面上,恐怕是為了看看本宮會不會護(hù)住他?!?p> 曲芳靜靜地聽著,把畫案上的墨研開。
“本宮偏就不護(hù)。那么按照李璋多疑的性子,若王沛不是他的人,那么就會以為王沛也是為本宮效力的。那么二選一,你覺得他會讓誰坐上國子監(jiān)祭酒的高位?”
如今暗地里探查,六部已經(jīng)有半數(shù)多效忠李璋。如果再加上國子監(jiān),無異于如虎添翼了。
“老奴適才聽兩位殿下后來選了王沛?!?p> “嗯,”李琮手中筆鋒不停,墨色走過,漸漸出現(xiàn)遠(yuǎn)山近水的磅礴畫面。“所以,”他又道:“王沛這個人,活不長了?!?p> 曲芳一貫沉靜的臉上劃過一絲驚慌,忙不迭道:“怎么也是國之棟梁,他這樣,殿下要不要管管?”
李琮抬起頭,眸子里有深不見底的霧色,“本宮不插手罷了,若插手,不僅王沛活不了,就連他的家人,恐也難保全?!?p> 曲芳低下頭,臉上罩了一層不忍。
自陛下病重,這兩三年來,朝中官員更迭比以往快了幾倍。明面上都是各種原因引起的升遷、罷黜、抄家沒產(chǎn),可是實(shí)際上,大多都跟黨爭有關(guān)。
最開始力保先皇后血脈、擁護(hù)太子殿下的人,已經(jīng)死的差不多了。
沒想到如今連不參與黨爭的都被牽扯進(jìn)去。
大弘朝這些年邊境漸不安穩(wěn),朝局又如此動蕩,這么下去,恐怕國危矣。
“這樣吧?!崩铉龅陌咽掷锏墓P放下,畫紙拿起在風(fēng)中隨意晃了晃吹干墨漬,“你叫阿貢派個得力的,今晚把這畫鋪到王沛的書房去。他這次能不能逃得一死,就看他夠不夠聰明了?!?p> 曲芳啞然張嘴,似不認(rèn)識般偷看了太子一眼。
他以前是不會這么憐憫旁人的吧,今日這心情竟然好到這種地步了?
不過救人一命也算積德。曲芳慌忙接好那一副微濕的畫,一刻不停地退了出去。
擱筆從章華殿走出來,李琮的神色里帶著些許久不曾有過的悠然。窗外的梅花開了,他把手伸進(jìn)闊袖里,輕輕捏了捏。
那東西還在。
其實(shí)不用碰觸,他也知道它在那里。
它雖然不大,但是卻也有幾兩重,有時(shí)候抬起袖子的時(shí)候,能感到明顯的拖墜感。特別是如今天氣暖和了些,衣服單薄了,就更能感覺得到。
這是他喜歡暖和季節(jié)的原因之一。
“你喜歡什么季節(jié)?”李琮微微抬頭看那一樹梅花,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
……
“你喜歡什么,盡管挑。”
這里是緊鄰皇城的七角巷。在一處無高大建筑遮蔽的開闊處,坐落著大弘朝唯一的郡主府。
自古只有出嫁公主有資格開府,郡主開府在本朝還是第一例。百姓們都說,這都是因?yàn)樽≡诖颂幍暮臀⒖ぶ麝P(guān)系著大弘東南境的安寧。而且據(jù)說如今只是等著郡主嫁人,便理所當(dāng)然封為公主。
和微郡主鄭夙微,東南境海島鄭氏嫡女。鄭氏歸順大弘已有十年,鄭夙微也在大弘京城住了十年。早些年她在宮中長大,由太后教養(yǎng)。到十四歲,才在外開府。
鄭夙微今年一十七歲,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此時(shí)她正靠在居室的藤條精編小榻上,墮馬髻上的金步搖微微搖晃,對著面前的女孩子說話。
面前的女孩十四五歲,是尚書府二小姐蘇薇。此時(shí)蘇薇正站在打開的妝臺前試戴里面精巧的首飾,聽到鄭夙微這么說,嬉笑道:“我只是看姐姐帶回來的首飾匠心別具,忍不住便拿來細(xì)瞧。”
鄭夙微抿了抿嘴道:“南境的首飾也就是小巧討個精致,哪里比得上京城的闊氣?就說金子吧,他們只做點(diǎn)綴用,哪支步搖都是輕飄飄的,沒個分量。”
蘇薇藏起眼角的灼熱,掩嘴笑了笑道:“也就姐姐闊氣的起來,平日里穿的戴的,多有太后和諸宮娘娘賞賜。哪像妹子我,都用長姐用剩下的。”
鄭夙微聽她提起姐姐,漫不經(jīng)心挪了挪身子,淡淡道:“這可真是沒想到,我回南境不過半年,太子殿下竟然就娶了你姐姐入東宮。”
蘇薇挑了挑眉,聽出了這里面不尋常的意味。
“是太后殿下恩準(zhǔn)的,”她靠近鄭夙微,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奉承道:“姐姐你伴讀太子七年,我還以為你會嫁給他呢。”
“誰稀罕啊?!编嵸砦⑧吐曅α?,說完又靠近蘇微,小聲道:“我這里有件禮物,不知道可不可以由你轉(zhuǎn)交給你姐姐。畢竟,她已經(jīng)是我的嫂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