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霜殿中,房屋破敗,北風呼嘯。一隊羽林守衛(wèi)在外,見到圣上親自前來,皆有些不可思議。
“李氏就關在這里!”他指了指一間不起眼的屋子,對妙華道,“想去見她便去吧!”守衛(wèi)聽得吩咐,領著妙華前去,替她打開了緊鎖的房門。
屋內(nèi),一盞燈火都沒有。借著月光,妙華看到了坐在塌邊的李慕蘅。她烏黑的發(fā)隨意披散著,擋著臉,看不清楚表情。妙華走上前去,試探著叫了一聲:“阿蘅?”
隔了片刻,李慕蘅才木訥地抬起了頭。正月十五的月光,帶著獨有的明亮,灑了一屋,也隱隱照清楚了彼此的面容。不過短短數(shù)月,阿蘅已經(jīng)憔悴的變了一個樣子。那張溫婉清秀的臉,此時兩頰凹陷,顴骨突出,折損了一半的容顏。尤其是她的眼睛,曾經(jīng)溫暖的,善解人意的雙眸,此時只有無邊的呆滯和蒼涼。
“阿蘅,是我!”妙華看著對方只是怔怔看著自己,又說了一句。
李慕蘅終于也看清楚了面前的這個女郎是誰,干澀皸裂的唇,顫巍巍道:“阿妙,是你!”她那沒有神采的眼眸忽然亮了起來,干瘦如骨的手捉住了妙華的手臂,“你怎么來了這里?”
“是我不好,派來救你的人都被捉了?!泵钊A也抓住了李慕蘅的手,“阿蘅,你受委屈了。他們怎么能這樣對你!”
李慕蘅如往常一樣,語調(diào)溫柔,微笑著安撫妙華:“方才聽到外面吵雜,原來是你派的人?。“⒚?,你能想著來救我,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如今我阿耶在幽州起了兵,公然對抗朝廷,圣上沒有下旨賜死我,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德了。阿妙,你不要管我,我阿耶都已經(jīng)放棄了我,你又能做什么呢?”
她雖然語調(diào)輕緩,但是其中蘊藏著巨大的悲傷和絕望,還是讓妙華忍不住替她傷心。
“以前我在宮中不懂事,都是你幫著我處理的。記得那一次,我出言頂撞了一位二品女官,多虧了你幫我求情,替她繡了一個月的女紅才讓我免于受罰的。阿蘅,你在我心中和阿姊是一樣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看著你受苦。只是……我如今位卑無權,此次失敗,不知下一次救你該是何時了……”妙華低首,回首往事,有些羞慚。
李慕蘅聽她如此說,又打量著她身上的衣飾,道:“阿妙,你如今……是不是……?”
妙華自厭自棄般的笑了一聲,回答:“是啊,我如今是他的充華了?!?p> “可是……”李慕蘅頓了頓,“記得阿妙說過,自己有個心上人,就在宮外等著……”
心上人……便如這蒙蒙的月光,再好也捉不到了。她的心上仿佛生了一根刺,一直往肉里扎去,越來越深,越來越疼。她凄楚地望向李慕蘅,禁不住哭出了聲:“阿蘅,我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李慕蘅將她攬在懷中,輕拍著她的脊背,語帶嘆息:“阿妙,世道多艱,能活著就不錯了,相伴相守更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如今,已經(jīng)這樣了,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你要是活得不好,我們都不會安心!你只說我待你好,可是宮中真心對我的人也只有你,阿妙,我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所有人都說希望她能好好活著,其實也都是再變相的希望她任命,自此跟了拓跋適,不要再去肖想那些已經(jīng)失去的東西。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她也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間屋子的,只知道阿蘅一遍一遍地安慰著她。阿蘅自己已經(jīng)這樣的處境,卻還是心心念念地想著自己,一言一語反而都在勸慰著自己。相比她而言,自己實在活得自私又任性。
妙華甩了甩臉上的淚,迎面來到了拓跋適的面前。他就在那里等著她,夜色中,眸光清涼,冷如寒霜。記得初見時就怕他,一直都怕他。他的美眸盯在他朱黑交雜的廣袖之上,上面盤桓的金龍和他一般,猙獰又威嚴。他身上有著帝王最冷峻威儀的氣質(zhì),當時初見時,她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呢?而璧郎和他比起來,還是太過于溫柔和煦了吧!
此時,他的腳下匍匐著幾個血肉模糊的人。
妙華定睛一看,正是她身邊的劉瞻,還有和他一起的人。他們受了刀傷,還有……鞭傷……此時氣息奄奄,不住的呻吟。她俯身,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劉瞻素日堆笑著的眉眼,此時已經(jīng)模糊看不清了。自她入宮,劉瞻一直忠心耿耿,若不是她,如今他仍是地位不低的常侍大宦,周圍跟著一堆小黃門,為他馬首是瞻。
佛門之中從無殺孽,所以她從不知道,一個人居然可以流這樣多的血。若是不救,就是血流不止,明日也該活不了了。她心中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明白這些都是因自己而起。她抬頭,看到了拓跋適等待的目光,微微站定了身軀,吸著寒涼的空氣,聲音微弱:“圣上,妾今夜便侍寢,你便放了他們吧……阿蘅,妾不敢相求,只希望能多多照顧一些,別再折磨她……”
一壁說,淚水便如雨一般的簌簌而下。芙蓉秀面,凄楚可憐,最是打動人心?;蛟S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有多美!
回到了凌波殿,稍稍用了幾口飯食,便被那個叫陵光的女婢帶到了湯池邊。她是拓跋適放在自己身邊的心腹,看樣子還身懷武藝,言語謹慎,毫無差池。雖然之前便已經(jīng)沐浴過,但是此時的湯池中還是布滿了花瓣,香氣四溢,霧氣蒸騰。置身于其中的妙華心里愈發(fā)不安而忐忑,暖霧氤氳,心如寒冰。
腦海中一遍一遍的響著冷宮里傳出的《長門賦》,繼而又是慕蘅的臉,劉瞻的臉……最后是拓跋逸的臉。多少次夢中相遇,他總是深受重傷的樣子。她知道,如今的他一點也不安全……
慢慢往下沉,將整張臉都沉在了水下。直到快要窒息時,聽到陵光催促的聲音:“娘娘快一些,莫讓圣上多等!”這一聲,真像地獄中的鬼差一般,讓她再也沒有任何退路。
秦箏月
大家真的不打算支持一下嗎?若再不評論,別怪我虐男女主哦~(哈哈,我是后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