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斟酌了一下措辭,喬清瀾那顆心雖然早已懸到了喉嚨口,但她的定力著實不錯,迄今為止,至少表面上仍舊一派恭謹溫良,始終不卑不亢:
“奴婢昔日曾有幸聆聽過私塾先生的些微教誨,先生曾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雖然奴婢見識淺陋,但假以時日,晟王殿下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以陛下的英明神武,肯定會知曉的?!?p> 這番話對于太子來說如同雞肋,至少他本人根本從中得不到任何助益。
然而落在勵王耳中,效果卻是大不相同。眼中驟然迸射出兩道如同實質的精光,勵王深深地抬頭看向喬清瀾的側影,好似今日方才第一回認識她一樣,恨不能將她的模樣烙在自己心尖上。
雖然很想再度冷笑嘲諷,但是話到嘴邊,太子總算還是記起了,這一次喬清瀾的言語雖然同樣天真,然而她天真相信著的對象可是當今圣上。
縱然自己如今貴為儲君,但九五之尊依舊高高在上,遠不是他區(qū)區(qū)一個太子可以相抗衡的。若在場的只有一個勵王,那么偶爾說幾句大不敬的話,或許還不算什么;可既然多出了一個喬清瀾,那么有些事情,就不能再如此肆意妄為了。
不由語塞半晌,太子終究什么都沒能說出口來,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也終于徹底失去了跟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說話的興趣,輕輕揚了揚手,喬清瀾立即心領神會地退了下去。
“皇兄,您的臉色看上去不大好啊,莫不是方才清瀾哪里得罪了您?若她有什么錯處,您盡管同小弟說,小弟一定好生教訓那不知輕重的丫頭?!?p> 太子搖晃著腦袋,心里頭總覺得一股悶氣無處宣泄,忍不住往桌子上又是重重一錘,險些把喬清瀾剛才冒著生命危險換上的新茶又給摔沒了。
“皇兄息怒,若是為了晟王那個家伙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就更是得不償失了?!?p> 勵王幽幽地勸解著,然而正如他所料,這番不痛不癢的勸慰,對于此刻正在氣頭上的太子來說,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還有點兒反作用。
“三弟,你該知道的,現(xiàn)在為兄最擔心的并不是唐悟嵩,而是咱們的父皇啊!”
勵王當然是知道的。
說到底,晟王縱使是九珠親王,他本人也沒有什么可以讓堂堂太子忌憚成這般模樣的。之所以能夠引得太子如此失態(tài),無非是因為晟王在父皇的面前一直大出風頭,深得信重罷了。今日朝堂之事很快就會發(fā)酵,太子的聲望和在圣上心中的地位都會降低,反之,晟王卻極有可能因此被抬高,這又叫太子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呢?
如此說來,這書房里頭的東西一再遭殃,也就只能算它們自己倒霉了。
頓了一頓,也不知道是不是錘了這么幾下之后,總算讓他的無名火又消了一些,太子突然開口說道:
“她還不錯。”
盡管這句話很有些沒頭沒腦,但勵王又如何會聽不明白?當下苦笑一聲,似是剛剛才想起來一樣,很有些無奈而又疑惑地問道:
“多謝皇兄夸贊……只是,皇兄,不知您為何會對清瀾這么感興趣,方才竟然會問她那樣的問題?”
其實這個疑問,早在太子沖喬清瀾追問出第二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而最令勵王驚訝的,還是太子居然會問出最后一個問題來,明明知道喬清瀾只是一個侍妾,卻就這么咧咧地把這個他們二人合計了數(shù)年仍舊無法解決的世紀大難題給拋了出來。
如果說,太子真的只是一時管不住嘴,勵王打死也不信。
“其實說出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我只是想弄清楚,這個喬清瀾到底是何方神圣?!?p> 勵王驚訝地眨巴了兩下眼睛,眉梢眸底都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和不解之色。
太子沒好氣兒地瞪了他一眼,但旋即又是奇異一笑,滿臉俱是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幾乎把勵王笑得瘆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為兄就知道,你小子平日里看著機靈勁兒比誰都足,一碰上女人,立馬就變成瞎子聾子大傻子了。那個喬清瀾,你肯定喜歡得緊吧?不僅主動跟本宮提及,連今日前來見本宮,她居然還是跟你形影不離,甚至在本宮已經(jīng)把所有宮女宮奴都遣走了以后,你竟然還讓喬清瀾守在屋外頭。嘿嘿……行啊你小子,登徒浪子變成癡情種,什么時候轉了性子了?”
勵王陪著太子尷尬地干笑了幾聲,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所幸太子不過是一番調(diào)侃,本也沒想過要讓勵王真的回應什么。略略停頓了數(shù)息,不等勵王重新想法子開口詢問,太子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接著方才的話頭說了下去:
“你那么喜歡這個喬清瀾,為兄當然懂得君子成人之美。但是這成人之美也得關照大局,如果放任一個不清不楚的女人就這么跟你朝夕相處,萬一這個女人是唐悟嵩派來的,那不等于你我二人身邊安了一把不知何時就會射出來的冷箭?若不能試探一番,弄個清楚,為兄心中委實難安?!?p> 到了此時,勵王才算是徹底明白自己這個大皇兄心中所思了。
不由地暗自啞然一笑,想不到太子還是有幾分花花腸子的,畢竟是能在這個位子上一坐近二十年的家伙,其中的確不會有僥幸之理。只是,自己這個居然企圖憑著區(qū)區(qū)幾個問題,就試探出喬清瀾的深淺來?
勵王內(nèi)心冷笑不已,自己和母妃都做不到的事情,眼前這位太子殿下也未免太過于自信了些。
正因為勵王有著十足的信心,只要太子還沒有自己母親那般的魄力,既然看之不破就果斷除掉,那么他便斷然不會輕易對喬清瀾動什么不良的心思,所以勵王半點也不在意太子究竟得出了一個什么樣的結論,連問也不多問一句,就直接言歸正傳:
“清瀾無關大局,但皇兄您現(xiàn)下處境堪憂啊。若是我們還不能想個法子,遏制一下晟王的勢頭的話,只怕他聲名日隆,不日就將徹底把您身為東宮太子的名望蓋在下頭了。若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滿朝文武心之所向,只怕就連父皇都會開始考慮廢立儲君的事情了?!?p> 太子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個大疙瘩。好不容易因為喬清瀾而有所緩解的心情,這一下子又變得沉重而焦躁了起來。對于這一點,沒有人會比他自己感受到的威脅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