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靜宸見好就收,果斷結(jié)束了教導(dǎo)之言,提步向那個黑衣人頭領(lǐng)走去:“你的功夫不差,只可惜路沒選對。”
“你……怎么會……”
“慣用一個招式,不代表我只會那一個招式。何況你也們太高看了自己,打你們實在用不上「落木出塵」。”楚靜宸看那人眼中的不甘,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好性子地解釋給他聽。
那人聽到這句話,額頭上青筋暴起,呼吸更加紊亂。對于一個學武之人而言,最受不了的就是對手看不起自己。此刻楚靜宸的話,分明是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就算郡主武功高強,也定有更強者出現(xiàn),世上之事,更替迭代從未停歇過。我的今日,也許就是郡主的來日?!?p> “知道你為何有今日嗎?百舸爭流本是一件好事,可你卻執(zhí)意做一條逆行之舟,不自量力?!背o宸俯首看著腳下的人,“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呢?”
主子怎么一會洞察如神,一會迷糊混沌?身后眾侍衛(wèi)無語望天,您馬車上那么明顯的銀頂玉鳳,這群人心瞎眼又不瞎。
黑衣人頭領(lǐng)完全沒想到楚靜宸最后一句話會是這個,羞憤交加,猛力一咬,不過一會兒就沒了動靜,有侍衛(wèi)立馬上前掀開面罩查看。
“服毒了?”楚靜宸睜大了眼睛,語氣里似乎還有點委屈,“我也沒說要殺他啊。”?
巖業(yè)哭笑不得,您倒是沒說要殺他,可您這話比刀子還狠,他沒被活活氣死算不錯了。
“稟郡主,沒氣了?!?p> 侍衛(wèi)站到一邊,那黑衣人頭領(lǐng)的面容暴露在楚靜宸面前。
嗯?
這張臉,怎么好像在哪見過?
楚靜宸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著,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歪著腦袋仔細端詳,不對,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她分明是見過這張臉的。
方才這個人喊自己郡主,可「落木出塵」并非靜宸郡主的招式,而是天虞派輕塵的。
她的目光又落回這張臉上,一聲巨雷在腦中炸開。宮里……這是禁衛(wèi)軍的人,她在顧然身邊見過!楚靜宸頓時呼吸困難,捂住胸口連連后退幾步。
“主子!”耳邊響起巖業(yè)慌張的聲音,暖玉幾步?jīng)_過去扶住她,“您沒事吧?”
楚靜宸沒有回答,此刻她耳中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到??粗榈氐氖w,強烈的痛感從胸口發(fā)散開來,席卷了她全身。她想起這個人的最后一句話,“他日也定有更強者出現(xiàn)”,可不是嗎,更強者不正是你的主子嗎?她苦笑一聲,卻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師兄,你竟是這么想我死嗎?
巖業(yè)觀察著她的臉色,猶豫著開口:“此人…主子認得?“
楚靜宸深呼吸幾口氣,壓下心頭蜂擁而上的澀意,再開口時聲音已清冷無波:“不認得。”
說罷也沒上馬車,只一個人向洛城方向慢慢走去,巖業(yè)和暖玉跟在她身邊多年,察覺到她此時的情緒不同往常,不敢打擾,只吩咐眾人遠遠跟隨在后。
夏日輕風拂過,樹林明明那么涼爽,楚靜宸卻像置身于嚴冬臘月一般,身上沒有一處不浸潤在寒意之中。
~~~~~~~~~~~~~~~~~~~~~~~~~~
“郡主,您可算回來了?!辩姴缇秃钤谕醺T口,看到楚靜宸立刻迎上前。
“鐘伯,時候也不早了您讓下頭人等我便是,何必自己親自等在門口?”鐘伯是王府的老人了,年紀比父王還長些,雖然只是管事,但楚靜宸對他還是很尊敬的。即便此刻無心理睬他人,但鐘伯的話還是要應(yīng)對的。
“郡主,王爺又病了,府里大小事務(wù)無人處理,老奴心急啊!”
“怎么回事?我去利州之前父王不還好好的嗎?”楚靜宸止住了往里走的腳步,側(cè)頭看向鐘伯。
“世子……”鐘伯剛說了兩個字,似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世子又怎么了?”楚靜宸心里頭一驚。
“世子他……他與花飛樓的一個……一個女子暗約偷期,那女子懷了身孕,前日讓王爺發(fā)現(xiàn)了……”鐘伯艱難地開口,努力組織語言,讓這話聽起來不那么難聽。
也只是聽起來不那么難聽而已。
“大哥是不是瘋了?!”堂堂衢州世子,整天沒事逛青樓不說,現(xiàn)在居然讓一個青樓女子大了肚子,這傳出去怕要被天下人恥笑。
鐘伯不敢言語,他雖然也覺世子此事做得十分過分,但這畢竟是主子的事,他就算資歷再老也不敢胡亂議論主子,只默立一邊等楚靜宸吩咐。
“我先去看看父王?!背o宸向正院走去,“鐘伯隨我來,其他人都先退下吧?!?探視了洛王,又招了府醫(yī)過來問了話,確認了洛王是因為一時怒火攻心致肝氣受損,靜養(yǎng)一段時日就好,楚靜宸這才從正院出來。
“鐘伯,明日一早就讓人把政務(wù)和軍務(wù)的文書都搬到我院里吧。”
鐘伯連忙答應(yīng)了,遲疑了一會,卻欲言又止。
“怎么?鐘伯還有話說?”
“郡主,世子現(xiàn)下被囚禁在東院,整天大吵大鬧要見王爺,要納那個青樓女子入府為世子妃。這府里上下看著實在是不妥,老奴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置,還請您示下。”
“世子妃?他也真是敢想。再說他自己犯了如此大錯,還有臉吵,還嫌人丟得不夠嗎?”楚靜宸冷哼一聲,“那女子現(xiàn)在在府里嗎?”?“回郡主,不在。世子在外頭置了一座宅子,那女子被安置在宅子里?!?p> “他哪來的錢銀置宅子?”楚靜宸心下有些疑惑,吩咐道:“明日把王府的內(nèi)外賬本也都一并送到我那。”
“是,那世子那邊?”
楚靜宸雖然懶得管楚懷志,但放任他在府里吵鬧也確實有礙視聽:“罷了,明日我去看看。”
“是,老奴告退了?!辩姴昧顺兄Z,心中安了不少,這才退下。
楚靜宸回到自己院里,丫鬟們準備伺候她安置。暖玉見她對著手里一塊和田玉碧玉平安扣發(fā)呆,那和田玉一看就是上好的成色,正是她平時貼身戴著的那塊。
暖玉對著丫鬟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丫鬟們退下,自己也不出聲,輕手輕腳地替她卸下身上的首飾穿戴。
楚靜宸就隨她擺弄,過了一會兒暖玉蹲下身去,替楚靜宸換好鞋,才輕聲說:“主子,奴婢伺候您沐浴吧?!?p> “你知道嗎?這是他送給我的,要我?guī)г谏磉叄f是有什么危險,這平安扣能夠護我平安?!背o宸突然冒出一句話。
窗外傳來樹上枝椏的搖曳聲,襯得這夜晚更加寧靜。又過了良久,暖玉才聽楚靜宸接著說道:“可是如今,這平安扣還在,他卻要來取我的性命了?!?p> 暖玉并不太懂主子在說什么,她雖然見過這平安扣,卻也不知道它的來歷。但她能感覺到,主子此時的情緒格外低落。她咬了咬唇,抬頭安慰道:“也許這其中有什么誤會呢?”
這不抬頭不要緊,一抬頭暖玉就征在了當場。楚靜宸的臉上,竟然有一顆淚珠滑了下來!她從未見主子哭過,無論是在戰(zhàn)場上負傷而歸,還是被王爺斥責。那個他是誰?究竟為什么對主子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許是暖玉保持一個姿勢,太久沒動,楚靜宸這才醒過神來,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抬手匆匆擦干臉上的淚,柔聲道:“嚇著你了吧。”
確實是嚇著了,這換誰誰能不害怕。從來只有主子嚇哭別人的份兒,今天倒好,自己成了第一個見主子哭的人。不知道該說自己榮幸還是不幸。
她壓下心頭的驚異,道:“奴婢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奴婢相信,一個人的心意和初衷應(yīng)該是不會那么容易變的,這其中有什么苦衷也未可知。主子且放寬心?!?p> “是嗎?”楚靜宸喃喃道,“你剛才這番話倒是比我想得更通透了?!?p> “奴婢跟在主子身邊,不求能學來主子萬一,只愿替主子分擔些許煩憂。主子或許是因為太在意了,才會把事情想得太過嚴重。”
楚靜宸沒說話,這也許真的是個誤會呢,師兄不會這么對自己的吧。
不去想禁衛(wèi)軍除皇帝外無人有權(quán)調(diào)動,不去想那幫人為何會知道自己的身份,亦不去想自己與師兄敵對的身份。
再說那個來刺殺的黑衣人頭領(lǐng),自己或許記錯了呢。天下之大,相像之人那么多,說不定那人根本就不是禁衛(wèi)軍的人。
有些事情,我們知道是假的,但我們希望是真的。
反過來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