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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第二十章 意難平(4)

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齊小翙 2621 2019-03-17 23:53:14

  和白蕖提心吊膽地過了幾日。前線果然傳來出兵的消息,寧王,魏國公,越國公,平遠侯等人皆出了京。別說云京,全國上下皆頒布了多年未啟用的宵禁政令。

  我默默,不覺想起他。

  他也會隨父出征吧?

  呸呸呸!惦念那個紈绔子干嘛!昏頭了簡直。

  我拍拍腦袋,不再去想。

  夜涼如水。正式發(fā)兵開戰(zhàn)后的一月,彼時我和白蕖正在襄王府內(nèi)室,陪伴已入睡卻極不安穩(wěn)的白芍。

  她牢牢護住已經(jīng)微微隆起的小腹,雙目緊閉,可額發(fā)生汗,密密匝匝的水珠匯聚成流,從她鬢角淌下,分不清楚是冷汗還是淚。

  她不住呢喃,不時又渾身縠觫??吹梦液桶邹⌒捏@不已,又不敢叫醒她,只好讓她昏沉地睡著。

  杜仲一連六天未下來。

  我知道,天帝要發(fā)兵冷山了。不知怎么,心口一堵,覺得呼吸異常困難。

  總有不太好的預感。

  這幾日心口總是悶悶的。好像是染上了風寒似的,總覺頭暈目眩渾身乏力,還屢屢想要作嘔。私心猜測或許是憂心過甚的緣故吧。

  沒有絲毫辦法,只能依然強做精神,對過一張一張琴。琴接觸的越多,我越懷疑連翹。

  最近天上地下都不太平,白芍又初有孕,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拿著護身玉回天界,否則會更亂——可是我的身體已經(jīng)變得很差,盡管不知道是為什么,我只知道的是,若我再不上去……怕是上不去了。

  我不敢確定連翹究竟是,還是不是,因為我到底還沒有親自去皇宮音司一趟??墒俏抑?,只得賭這一把,要不然,怕是來不及了。

  我抱緊了連翹。夜半子時,留給白蕖書信一封,交代一些要緊事,拿來我的護身玉躍然而出清雅堂,夜奔望南山而去。

  我啟動云口,身體重新變得如云般輕盈。不過小半個時辰,便翩然置身于我的清雅居前。

  天帝身邊的迎姑姑迎如巧早已候在我的居室前,從容行了一禮:“奴婢聽云口開啟之聲,便知是夫人了。天帝已等候多時,夫人請?!?p>  我憂心忡忡:“姑姑,陛下還沒有啟程嗎?”

  “還未。謹定于十日后出關,直抵冷山。夫人來的巧,這會兒陛下還在萬璧宮——已經(jīng)三日未出了。九歌夫人和云鶴仙也在?!?p>  我跟隨她,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進了萬璧宮,猶抱古琴半遮面地,向高座之上的一具不怒自威緩緩施禮。

  九歌和云鶴陪伴在天帝身旁,臉色陰晴不定,天帝愁容滿面,顯得非常焦急,不斷踱步于殿前,見我來了反倒松了一口氣:“左兒來了?快,凰邀找到了嗎?!”

  我任由侍女將我懷抱中的連翹取下放在他面前?!俺寂桓掖_定?!?p>  他面露喜色,忙接過了連翹,云鶴和九歌也顯然暗暗松了口氣。心下納罕——為何這會子對凰邀如此情急?

  他欣喜地撥動,九歌夫人亦在旁邊查勘??墒敲繌椬嘁粋€音,他的臉色便冷卻一分,以至于最終完全陰沉下來,帶著凌厲而狐疑的光直看向她,一字一字冷冷吐出:“為什么只有一半?”

  九歌夫人慌亂地攥緊衣袖:“陛下,屏玥她……”

  天帝暴喝:“朕在問她!你多什么嘴!”

  仿佛被誰當頭一擊,只是頭暈目眩,想要倒下去。果然,果然,凰邀落地,命數(shù)兩拆,琴弦半,琴身半。

  我只找到一半。只有琴弦,只有琴弦。

  我渾身觳觫,雙腿早已發(fā)軟似的跪在他面前:“陛下——”

  他大步流星走向我,狠狠一掌落在我的左面頰,打得我鼻中酸楚,眼冒金星,訇地一聲,頭腦頓時變得煞白一片,可竟不覺得疼。

  九歌夫人驚呼:“陛下——”

  云鶴的臉色變得扭曲而心疼:“屏玥!”他惶急下跪:“陛下、陛下息怒!”

  天帝喉嚨里直滾出幾聲呵呵冷笑,仿佛毒蛇吐著蛇信子般吐出令人發(fā)怵的嘶嘶聲:“九歌!這就是你教的好徒弟!辛左,如今發(fā)兵狼族在即,凰邀仍未尋回,此戰(zhàn)如何穩(wěn)勝?。客麟扌湃文愣嗄?,將此任重托與你,這么久過去了,你竟只找到這一半?!你知不知道凰邀——凰邀的靈力有多強大?足以敵得過精兵萬千!你、你……真是讓朕失望至極!”

  我懵然,嗡嗡的聲響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原來,我苦笑,原來,全狐族以生命守護的圣潔靈器,到了他手里,竟只是用以涂炭生靈的工具,他用凰邀屠了狐族,現(xiàn)在又要去屠殺狼族。

  他怎么可以,這樣做,給一個高貴的圣物,一個低賤的用法!到頭來,還叫人對他所做的一切,高山仰止。白蕖說的不錯,帝王,都薄情!

  琴何時成了生殺的利器?!翠翹,你,你跳了桐花鐘,跳得好,跳得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猶不解恨,再一掌擊在我右頰。我已感覺不到痛,亦并未表露出絲毫不滿,到如今我才知道我苦苦尋找的玉絲桐原來是作此用處。天帝,原來你早就想好了。你可真是高啊。

  我聽不見九歌夫人的哭求,只是漠然而麻木地下拜,心底不斷冷笑:“臣無能。請再下凡?!?p>  他一甩袖:“罷了!你去找便是,若是找不到,朕也不怨你,難道輸贏全壓在了這區(qū)區(qū)凰邀身上?九歌,將所有可用的靈器尋出,一一試用就是?!?p>  抱緊了連翹告退,好像只有生硬的檀木板,才能壓抑住心創(chuàng)。

  云鶴趕來攥住我的手:“阿左……”我厭惡地甩開:“別碰我。”

  他哀嘆一聲?!澳闶枪治抑皼]有告訴你,是嗎?還是怪我親手將雅好音韻的你推入生殺?”

  “不重要?!?p>  “阿左……”

  “我該走了,保重。”

  我開了云口,不顧他的呼喊,直徑躍入。

  斂歌,抱歉。我……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無法接受。當初他告訴我,找回凰邀只是為了司磬臺的完整,為了天界仙樂音律的完整——盡管我何嘗不知凰邀是狐族遺琴,方翠翹是狐族的遺女。

  我一直以為那是個意外?,F(xiàn)在,不是了。

  抱著連翹回到了清雅堂。是,我要找,我要繼續(xù)找。但不是為了那個寡情的人,是為了我自己,為了你,翠翹。

  我到時還是四更天。白蕖坐在桌前眼眶紅紅,正如她面前的一捧燭火,熱光盈滿了整個寢房。

  “蕖兒?!陛p喚。

  “姐姐回來了?!卑邹∨苓^來,看了看我懷里的連翹,有些發(fā)怔,“這琴……難道不是……”

  我想要笑,可眼淚卻不自覺打落,不聽話地越擦越多。

  “姐姐?姐姐別哭,蕖兒在這?!彼行┗帕怂频睦^我的手坐下,她自己也有些淚眼朦朧,“怎么了,和蕖兒說說好不好?蕖兒在這兒,蕖兒在這……”

  我告訴了她,她一邊聽一邊失神。

  臨了臨了,我?guī)е嘣沟拈L音道:“蕖兒,你知道嗎?對花彈琴,有《落梅花》,臨水彈琴,有《瀟湘水云》,對月彈琴,必選夜來二更時分,此時了無人聲,最為寂靜,再焚一檀香,琴聲隨香霧篆篆,細緩流來,方知其音。琴本來是何處惹塵埃之物,到無人聽時才為工。典雅含蓄,寂寥空靈。是洞悉心靈的自然之語,而非取悅他人的庸俗玩物,更非用以撥弄淫詞艷曲男女調(diào)情的淫靡腌臜。我來塵世尋訪遺失的凰邀,開了間茶館招徠茶客,可不曾想來的除卻風雅名士,還有不少不堪俗物,可我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白日在無窮盡的喧囂吵嚷之下?lián)崆倥?,更召至一些只貪口欲的無賴之徒。我的尋琴本是純粹的旅途,奈何卷入太多是非,早已脫離的琴的本心與宗旨,我與它看似越來越近,實則背道而馳。這樣的我,是無論如何找不到它的。”

  她反而搖了搖頭:“姐姐,過去的你,找不到它,可今日的你,一定找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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